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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桂花树绿叶成荫。
阳光照耀着,葱翠欲滴。
养眼极了。
下午,顾晗刚午休起来,桃红就回来了。
她屈身行礼,“……少夫人,奴婢查清楚了孟婆子的底细。”
说着话,就接过桃绿手中的褙子服侍着顾晗穿,“她是个老寡妇,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了。
儿子也在咱们府里做活,右腿有些瘸,一直没有成亲。
目前,在前院的回事处打杂。”
“就这些?”
顾晗打个呵欠。
她中午没有睡踏实。
桃红“嗯”了一声,又说:“奴婢问了回事处的管事,孟婆子的儿子叫赵狗娃,人倒是挺老实的,每天都是闷头干活。
话也不多。”
顾晗点点头,夸她:“这事你办的挺利索。”
桃红笑了笑:“是奴婢应该做的。”
她顿了顿,把装银子的荷包还给顾晗:“奴婢给了管事五两,他乐的什么似的……”
顾晗应了一声“好”,接了又放到多宝阁下层的抽屉柜。
她抬头看了眼巧玲,说道:“让梁嚒嚒押孟婆子过来吧,我要见一见她。”
巧玲屈了屈身,领命而去。
顾晗又吩咐巧珍和桃绿:“你们俩在院子守着,不许丫头们靠近主屋一步。
在我审问孟婆子的期间,若是有人过来,想办法通知我。”
“少夫人放心。
奴婢知道怎么做。”
巧珍拉着桃绿也退下了。
西次间就剩下顾晗和桃红。
其余的丫头……巧珍出门的时候就一起打发了。
梁嚒嚒带着孟婆子很快就过来了。
“把她嘴里塞的布拿出来。”
顾晗看了一眼双手缠着麻绳的孟婆子,和梁嚒嚒说道:“麻绳也解开。”
梁嚒嚒应“是”,一一按照顾晗的要求做了。
孟婆子穿着褐色比甲,身材瘦小,皮肤黝黑,面相倒是老实的。
她活动活动双手,立即跪下给顾晗请安,“六小姐安好。”
顾晗靠着大红色绣缠枝纹迎枕喝茶,脸色素淡,“都快被你害完了,还怎么安好?”
孟婆子砰砰地磕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一被梁嚒嚒关押起来,就知道事发了……
梁嚒嚒就站在她身后,见她不吭声就推了一把,催促道:“问你呢,说话啊。”
“老奴知错了。”
孟婆子浑身都哆嗦了,“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看着确实老实。
顾晗把盏碗放在炕桌上,摆摆手:“你也不用给我磕头,都要帮着顾昭咬自己旧主了……我可承受不住。”
孟婆子抬头去看顾晗,脸上竟有泪痕:“……六小姐,您大人有大量。
老奴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四小姐她说,只要老奴帮忙做一件事。
她就找大夫治好狗娃腿上的毛病。
还说许个府里的丫头给狗娃做媳妇……”
顾晗红唇一抿,顾昭还真是变聪明了不少。
都知道“对症下药”了。
她问道:“就因为顾昭说的这些话,你就背叛我?
先不说别的,就算你们想做的事情成功了,都遂了心意……顾昭就一定会实现她的允诺吗?
她怎么会容忍一个污点一直跟随着她。
你们是污蔑了我,但也恰恰成为她栽赃嫁祸的最佳证据……我也不可能任由你们胡作非为,反抗是必须的。
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你。”
孟婆子被顾晗说的心里直发怵:“六小姐,那老奴该怎么办?”
说动心了,看来有门。
顾晗笑了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听着就是了。”
她垂下眼:“你是府里的老人了,规矩什么的自然是比我懂的多……你自己说说,你这样的,咱们要怎么处理?”
孟婆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桃红却开口道:“孟婆子大概是忘了,但奴婢却记得清楚。
背弃旧主且忘恩负义者,乱棍打死……拉去乱葬岗。
不仅如此,在府里做活的亲眷也一律赶出府去,永世不能再入京都。”
孟婆子身上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她活了一大把年纪,死就死吧……但儿子腿脚不方便,去哪里找顾家这样对仆从厚道的……狗娃干的活计都是轻省的。
她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要去拉顾晗的衣裙,却被梁嚒嚒给挡住了:“有事情就说事情,别动手动脚的。”
“……六小姐,求求您……”孟婆子老泪纵横:“您让老奴做什么都行,但求留下狗娃,他什么事情还都不知道。
都是老婆子我的错……”她磕头不迭,是个爱子心切的。
顾晗和桃红相视一眼,觉得差不多了,才示意她扶起孟婆子。
“咱们主仆一会,也不是一点情意都没有的。”
顾晗慢慢地说道:“你做人家母亲的,为了儿子一时糊涂也能理解。
但做错了事就得学会改正,想着补偿。
你说是不是?”
孟婆子慌忙点头:“六小姐说的对。
您仁慈……老奴也是这样想的。”
到这个时候了,想保住儿子,她当然得有所表示。
“好。”
顾晗拍了下炕桌,说道:“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就问你几句话。
你要实话实说,但凡被我查出有假,后面就不是你能想到的了……”她看了孟婆子点头,才问:“顾昭说了什么时候递帕子给你吗?”
孟婆子回答的倒快:“今晚戊时三刻。”
六小姐和她说的这样通透了,肯定是什么事情都明白,再瞒着她就显得自己没诚心了。
“此话当真?”
顾晗又问。
“老奴绝不虚言。”
顾晗想了一会,说道:“你回去梳洗梳洗,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按照顾昭的意思做。
其余的,我自有绸缪。
到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做,会有人提前和你说的。
你只负责反口咬死顾昭就好。”
顾昭做了如此大的局,一定会带着众人过来瞧笑话的。
顾晗一想到就轻轻地笑了,这样的场面,她也要紧紧地抓住不是。
辜负了顾昭,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事要是成了,你儿子的腿,他娶媳妇……我也能包办。”
想要别人给自己尽忠,就得给相应的报酬。
顾晗喜欢这样做。
孟婆子一愣,“六小姐,您说话……”
“言出如山。”
“哎,哎……”孟婆子跪下给顾晗磕了头:“老奴报答您,一定报答。”
顾晗挥挥手,让梁嚒嚒带孟婆子下去收拾。
她又嘱咐巧玲:“你去雪苑一趟,让八妹妹准备起来吧。”
雪苑是顾昣住的地方。
巧玲屈身应“是”,退下了。
顾晗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霍霍地跳。
“少夫人,您劳神了……”桃红心疼地倒了盏热茶递给顾晗:“您润润喉咙吧。”
顾晗抿了一口:“好好地坐在屋里,偏就有人来害你。
我要是不狠狠地使回马枪拿住顾昭,以后还不一定会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呢。”
尤其是自己和张居龄的感情,怎能容她一再地插足。
桃红“唉”了一声:“您说的也是……奴婢就是担心您,您还怀着孩子呢。”
顾晗摸了摸肚子,孩子很乖。
肚子一点也不疼,也没有什么异常。
她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
孩子对我好,也坚强,不会有事的。”
桃红看着顾晗的肚子,笑了笑:“奴婢也觉得小少爷最近挺乖的。”
等巧玲、梁嚒嚒回来后,顾晗唤了桃绿和巧珍进来。
主仆几人对于晚上可能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做了列举,想了对应的措施……尽可能地做到万无一失。
对付顾昭,只能赢不能输。
不然就是放虎归山。
天一黑,树鸣就回来传递消息,说张居龄被杨若请去喝茶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让顾晗自己用晚膳,不用等他了。
顾晗答应了,张居龄不回来也好……春在堂被她布置的像个铁通一样,要是问起来,还得给他解释为什么,等今晚的事情过去了,再和他说也不迟。
戊时二刻,草儿就小跑着从后门进来了,一进西次间就给顾晗行礼:“六小姐,四小姐让我待会过来送帕子,我提前到了。
我们小姐让给您说一声……”她从袖口处拿出一方锦帕,是灰白色潞绸,角落处绣着竹子。
虬劲挺拔。
很大气。
一看就是男人用的物件。
顾晗“嗯”了一声,“你在我这里待到戊时三刻后,再去回顾昭,就说事情办妥了。”
草儿答应着,把锦帕又放进袖口,“您别担心,我们小姐说了,奴婢也知道怎么做。”
顾晗摆手让巧珍领她去侧厅喝茶。
她养养神,一会儿还有场硬仗。
戊时五刻,天已经黑透了。
张居龄还没有回来。
顾晗淡定地喝着茶,西次间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无声地等待着。
不大会儿。
门外便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守门的小丫头通禀道:“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二小姐,四小姐,八小姐……来看六小姐了。”
顾晗抿唇笑了,不枉她等了许久,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顾昭还真是没少费功夫。
她起身迎了上去,把人往正厅让,“今儿是怎么了?
你们倒像是商量好似的,倒一起过来了。”
说罢,让丫头们倒茶,端糕点。
武氏笑起来:“是你四姐姐提议的,说天气凉爽,你又身子不适,让咱们都来看看你。”
顾晗抬头看着顾昭:“谢谢四姐姐挂念……你请坐。”
她余光一扫,在人群里就看到了草儿和孟婆子,俩人站得很近。
“六妹妹客气了。
姐妹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顾昭说着话,在顾晴的下首落了座。
“晗姐儿的气色红扑扑的……看着像是大好了。”
杨氏和孙氏说道:“二嫂嫂,怎么样?
这会儿,你不用担心了吧。”
“借你吉言。”
孙氏看着女孩儿,心里高兴,和顾晗说道:“来,坐到母亲身边。”
顾晗笑着过去了。
众人说说笑笑的,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顾昭有些坐不住了,她看了一眼孟婆子,微微点头,示意她上来说话。
孟婆子得了信,又偷偷瞄了瞄顾晗,见她也微一点头,就长出一口气,走到武氏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了。
“怎么了?”
武氏正在喝茶,吓了一跳。
“老奴有一件事情憋在心里,难受的紧……要和老夫人说一说……”
孟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草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摔倒了,好巧不巧地趴在了孟婆子的身旁,袖口处的锦帕也露了出来。
顾昣见是草儿,颇为惊慌地跺了跺脚,骂道:“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站起来,惊了祖母小心我打你板子。”
“对不住,是奴婢没有站稳。”
草儿要站起来,谁知又摔了一下,锦帕竟然被她胡乱一抓摊开了……顾昣又要骂,却被武氏制止了。
帕子在屋里地毯上摊着,位置显眼,不仅她看出来是男人用的,旁人也看了出来。
“好奇怪?”
顾晗问道:“草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帕子?”
杨氏脸色一沉:“快说。”
丫头和小厮相互传帕子可是私相授受……她如今管着府内大事小情,却处出了这样的纰漏。
脸都没地方放了。
草儿跪直了身体,咬着嘴唇,像是有难言之隐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
最后,却转头看了一眼顾昭。
在草儿摔倒又掉出帕子后,顾昭就知道事情糟了。
尤其草儿回头看她,心更是跳的厉害,像是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
顾昭刚要开口,顾昣却抢先道:“死丫头,说实话。
要不然,我也不敢再用你了,赶出府去是正经。”
草儿像是被顾昣的话吓到了,砰砰地给武氏磕头:“奴婢错了,饶了奴婢吧。
别赶奴婢走。”
孟婆子叹息一声,也开口道:“草儿姑娘,你还不说实话吗?
我有一个腿瘸的儿子,可不能受你的连累……”
“到底怎么回事?”
武氏活了一辈子,人精似的,很快察觉到其中的问题,冷声道:“一五一十地给我说出来。”
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男女有私情。
丢人现眼不说,连礼义廉耻都没有了。
“我说。”
草儿咽了口吐沫。
“住口!”
顾昭厉声喝道:“你的这些肮脏事怎能污了祖母的耳朵。”
她直觉自己被算计了。
“四姐姐说的不对,就是因为祖母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才要她住持公道呢。”
顾晗驳回了顾昭的话,笑盈盈地看着武氏,“祖母,您说呢?”
“你说吧。”
武氏看着草儿,算是默许了顾晗。
“……帕子并不是奴婢的。
是四小姐给奴婢的,说把她给春在堂的孟婆子,让她放在六小姐身边,再由老夫人等人看到,好诬陷六小姐和男人有染……”草儿拾起锦帕:“这是表少爷的。”
“你胡说八道!”
顾昭要去打草儿,被顾昣拦住了:“四姐姐,你急什么,等她把话说完……”
顾昭瞪着她:“你……连你也……”
“什么?”
武氏气的脸红脖涨:“你要是敢说谎话,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她不相信顾昭有如此坏的心思。
“奴婢没有。”
草儿又磕头:“奴婢说的要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老奴也能做证。”
孟婆子说道:“四小姐还许了老奴,说只要办好这件事,就给老奴的儿子治腿,还帮他娶媳妇。
但是老奴在春在堂干了一辈子,六小姐对老奴素日里就一直体恤,老奴不敢做对不起主子的事。”
“四姐姐,我究竟和你有多大的仇恨?
你竟要毁掉我的一辈子?”
顾晗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一脸。
“畜生,跪下。”
武氏扶着丫头的手去了顾昭身边,挥手给了她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