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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姐,暇姐儿能不能带些回去……”顾暇一连吃了好几个樱桃,咂巴着嘴回味。
顾晗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好,等会儿装在你的荷包里,装满。
好不好?”
顾暇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荷包,欣喜地开口:“谢谢六姐姐。”
“不用谢。”
顾晗转过身去给她剥了一颗荔枝。
顾晞看的有趣,揉了揉顾暇的丫髻,把手里的樱桃也递到顾暇的嘴边,“给你。”
顾暇来者不拒,小嘴一张就吃下了。
杨氏好笑地拍拍女孩儿的后背:“我怎么养了个你这样好吃的小东西?”
“……我不是小东西,我是小人。”
顾暇想了一会,纠正母亲的话,说完又意识到不大好,说道:“我是小姑娘。”
哥哥和她说起过一次,小人是不好的人。
众人被顾暇认真的小模样逗得哄堂大笑,乐不可支。
一束阳光透过槅扇摄进屋里,变成一道金黄色柱状的光束,刺眼又明朗。
正午一到,膳食摆在了凌波苑,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的其乐融融。
顾暇挤去了顾晗的旁边,问了她许多问题,都是童稚可笑的。
顾晗也不嫌烦,都逐一回答了。
下午未时,武氏让丫头领了张居龄、顾晗下去休息,还住在顾晗以前的闺房——春在堂。
那里时常有婆子打扫着,十分的干净整洁。
孙子、孙女们又玩闹了一会,也一个个地出了凌波苑,武氏却喊了顾晴留下。
她明日及笄,自己还有些话要和她说。
屋里坐着的还有孙氏、杨氏。
“晴姐儿,你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孙女,举家对你的重视都高于其他的姐儿……”武氏拉着她的手:“你的及笄礼,请了俩个赞者,各个身份高贵。
一个是武定侯的嫡孙女,另一位是礼部尚书的嫡孙女。
且她们的家人也会过来府里观礼。”
她长叹一声:“赵氏做错了事情,她不能出席你的及笄礼。
笄、发簪由祖母亲自给戴上……晚上的时候周嚒嚒会把做好的礼服褙子送去玉清小筑。”
顾晴听到母亲不能看着自己及笄,眼圈就一红。
她听父亲说了母亲的事情……也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如今的接受现实……可还是觉得遗憾。
武氏也看到了,意义深长地说道:“好孩子,要好好的,及笄礼一过,你就是大人了。
以后更要以大局为重,顾家的外在脸面为重。”
顾晴屈身应是,态度很恭敬:“孙女儿记住了。
一切但凭祖母的安排。”
她是顾家小辈里的第一个女孩,又是长房嫡出的,就是祖母不说这些,她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在家里小姐妹们怎样闹都好,出外就是一家人,断没有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的道理。
“……晴姐儿是个好孩子。”
杨氏顺着武氏的话恭维了一句。
武氏微笑着看自己的孙女儿,觉得杨氏说的对。
赵氏的德行是不怎么好,但是在教导孩子这方面还是可以的。
曙哥儿和晴姐儿都是懂礼貌、知分寸的好孩子。
孙氏惯常是不言不语的,赵氏那么狠毒地迫害晗姐儿,她做不到以德报怨。
但也不会对赵氏的儿女们做甚么。
犯不上。
再者大人们的事情和孩子们也没有关系。
武氏体谅二媳妇的心情,也不要求她,只问了杨氏明日宴请宾客的事。
“……母亲放心,媳妇儿是比照曙哥儿中举人的席面备下的。
想着晴姐儿是嫡长孙女,得格外隆重些。”
杨氏说道。
“你做的对。”
武氏夸她,又说道:“京都里有头脸的人家我都递了帖子,明日一早估计就会到了。
让家里的小厮、丫头们提起一万分的精神头伺候着,务必不能出了差子。”
三儿媳虽然不太聪明,但胜在做事稳妥,还是不错的。
杨氏应是:“媳妇儿知道。”
武氏要和顾晴说一些私心的话,就让孙氏和杨氏先回去。
“二嫂嫂,他二叔新得了几匹夏衣料子,颜色也鲜艳,晖哥儿和暇姐儿年纪还小,用不到……倒不如给暖哥儿、晞姐儿制几身衣服,刚好晗姐儿也归宁了,她喜欢的话,也给她做一身。”
出了凌波苑,杨氏笑着和孙氏说道。
孙氏感激地道了谢。
这些年,多亏了有三房帮衬,不然二房的日子不知道过成什么样了。
“二嫂嫂太客气了,咱们妯娌间不说这个。”
杨氏挽上孙氏的胳膊,“你也去流水轩坐坐,暇姐儿最喜欢她二伯母了。”
孙氏难得笑了笑,“是暇姐儿可爱。”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
春在堂的紫薇已经开花了,深绿或者浅绿的椭圆叶子间藏着一簇簇淡粉色的花朵,细嫩娇小。
“……这就是你之前住的院子?”
张居龄迈着长腿在春在堂的屋里屋外都走了一遍,问道。
“是啊。”
顾晗坐在廊沿上望着天空,指给他看,“那里有一棵桂花树,每年的十月,桂花就会开,香极了。”
张居龄想起她在定远侯府时说的话,笑道:“还能做桂花饼、桂花蜜,对吗?”
顾晗“嗯”了一声,回道:“很好吃的,我小时候每一次都会念着桂花开……”她的表情带着怀念。
张居龄伸手揉揉她的发丝,和她说道:“我生母死后,我就被祖父接去了荆州……祖父有百亩的良田,租了很多人干活,整日忙碌的很,有时候顾不上我,我就跟着私塾的师傅们一起吃饭……”
顾晗不曾听他说起过往事,仰起头看他:“私塾的饭菜好吃吗?”
张居龄被问的一顿,随即嘴角就翘了起来,“不好吃,大多是蒸煮的,没有什么味道。”
他刚想说几句妻子只关注吃食时。
顾晗却接住他的话,“以后,无论咱们有多忙,我都会等着你回家吃饭。”
信誓旦旦,满目柔和。
风吹起妻子鬓角的绒发,张居龄的心猛然跳起来,“噗通噗通”的,莽撞又迫切。
带着年少气盛的热血。
“……你会等我,回家吃饭?”
声音里带着极致压制的颤抖,张居龄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
“是啊。”
顾晗坐了一会,腰酸的很,便起身往屋里走,回的再正常不过了:“我们是夫妻,我不等你,怎么办?”
前世的时候,她也就这一点做的好。
不管张居龄回来的多晚,她都会备一盏油灯,让小厨房热好做熟的饭菜。
小丫头挑开帘子,顾晗进了西次间,脸朝里歪在老檀木美人榻上歇息。
她跑了一上午,好累啊,想睡一觉。
张居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太阳在头顶照着……他的额头上出了薄汗。
也只是一会儿,他便大踏步地跟了进去。
“……你们都退下。”
刚进屋,张居龄就对着站在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们说道。
众人皆屈身应是。
桃红大约一想,便关上了正房的门、窗。
“晗儿。”
顾晗刚想转过身问问他喊她干什么,却被打横抱了起来,往架子床的方向走。
“夫君?”
她一愣。
张居龄也不回话,只欺身把她压在床上,滚烫的吻便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是红唇。
气氛变得炙热起来。
……
顾晗的这一觉果然睡的踏实极了,到天暗黑时才悠悠转醒。
张居龄并不在屋里。
“……三少爷被大老爷请去了。”
桃红进来伺候她熟悉,和她说道:“三少爷还说,他会回来和您一起用晚膳,让您等着他。”
顾晗醍醐灌顶地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性起了。
怕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一句,会等他一起回家吃饭吧。
顾晗的脸迅速红了起来,低声“嗯”了一声。
揉着自己快僵了的腰肢去了净房。
十五的月亮像个铜锣似的、又大又圆,挂在高高的、墨蓝的夜空上,洒下无限的清辉。
整个世间都好像被照亮了。
顾府幽闭的甬路上,有俩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挑着小小的纱灯。
是顾晴和她的大丫头蝶儿。
主仆俩小心地避开巡夜的婆子,走去了宁苑的角门。
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人过来。
“谁啊?”
走路慢腾腾地开了门,声音很嘶哑。
蝶儿拿着纱灯一照,是个年迈的妇人。
“杨嚒嚒。”
顾晴却看清了,她鼻尖一酸。
杨嚒嚒是伺候母亲的人,一个月前还精神百倍呢,怎么这会子就苍老到变形了。
“大小姐……”杨婆子也惊住了,压低声音道:“您怎么过来了?
明儿是您的好日子,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说罢,她谨慎地往俩人身后看。
“我要见一见母亲。”
顾晴眼泪汪汪的,说道:“就是因为明儿我要行及笄礼了,才想着来看看的……”
“这……”杨婆子唉声叹气:“院子里有老夫人的人,您怎么进来呢?”
顾晴哭的哽咽,去拉杨婆子的手,恳求道:“嚒嚒,你帮帮我。”
“好小姐,您别哭了。”
杨婆子想了想,和她说:“你们顺着墙角走,到后罩房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过道,从那里过去直接可以到夫人所待的正堂,不会有人发现的。”
“嚒嚒?”
顾晴定了定神,“这可行吗?”
杨婆子点头:“后罩房是原来丫头们住的地方,自从……夫人被关在宁苑后,丫头、婆子们都撤走了,就留下了老奴一人伺候着夫人。
老夫人派过来看守的人也不住在这里。
您尽管放心。”
顾晴紧咬着下唇,领着蝶儿转身就走。
杨婆子赶紧关上了门,去和赵元灵打声招呼。
片刻后。
顾晴就到了宁苑正房,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看着赵氏一身素衣地跪在蒲团上,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