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惊慌失措的问宜城:“贵主,我们该怎么办?”
宜城垂目看着礼盒,“你把这只礼盒给祖母送去,再把郎君和女郎接回来,说我要见见他们。”
乳母听到这话腿都软了,她如何不知公主这是准备自尽了,宜城不怕死,她怕死。宜城是公主,又替郑家孕育了子嗣,她一死,郑家总会妥善安置她,可她们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但事已至此,他们就算不死,也没退路了……
临海看到宜城派人送来的礼盒时咋然色变,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想王珞这激进的举动,急冲冲的就带着宜城几个孩子冲入宜城的院子,宜城已经服下鹤顶红,换上盛装,正在对镜子贴着花黄,见临海和几个孩子来了,她偏头对临海微笑:“祖母。”
临海又惊又怒:“你这是做什么?快叫太医!”临海久居深宫,如何看不出宜城这绝对是服毒了?“这是你母兄的事,你是我们郑家的媳妇,这是与你何干?”
宜城哂笑:“事已至此,祖母又何必骗我?当年合浦、巴陵两位公主不也被赐死?她们还没同母的亲兄弟呢。再说郑亶也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但凡牵扯到造反的公主没有好下场,更别说宜城有四个同母的兄弟,她说自己没造反,二皇兄会信吗?
如果她跟郑亶感情好,她说不定有可能凭国公府的权利活下来,可是她跟郑亶根本没有半点夫妻之情。郑亶在婚前是才名不显,反而精明能干、野心勃勃,行事作风比世子更圆滑稳重,大兄也是看上了这点才让自己下降。结果婚后郑亶居然一改先前的野心,反而沉心钻研学问,甚至把自己钻研成了大儒。
大家都觉得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淡泊名利,可谁知道他当年是三兄弟中名利心最重的?光凭着这点,宜城就知道郑亶是恨极了自己,即便他看在孩子份上救了自己,她也不可能继续留在郑家,去家庙清修是最好的下场。宜城怎么允许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临海心知宜城这话是真的,但她也不能让宜城这时候去死,这样郑家还要不要名声了?就在临海想要让下人强硬拉下宜城,让太医来救治宜城时候,院门突然被人推开,王珞由丫鬟和侍从们簇拥走来。临海一怔,宜城却对着王珞微笑:“娣妇是来找我算账的?可惜已经晚了——”
临海真要开口劝王珞不要任性,有什么委屈等事后再说,却听王珞道:“二嫂您说什么?我怎么是来找你算账?我是来救你的啊!”
临海和宜城皆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珞,她会好心救人?王珞偏头对身边的仆妇说,“还不救人!”
随着王珞一声令下,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如猛禽般一下把犹如小鸡崽子的宜城擒下,然后两人将宜城压在了地上,眉绿上前掰开宜城的嘴,在她嘴里塞了一个漏斗,开始往宜城嘴里灌淡盐水,等宜城肚子越灌越大的时候,两个仆妇一下将宜城翻转过来,猛地按压她的肚子,宜城不停挣扎,但秽物还是吐了一地。
这时王珞早已经跟临海远远的避开,临海不可置信的看着宜城这狼狈之极的模样,她目瞪口呆看着王珞,她怎么敢如此——临海对宜城再不满,两人也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临海甚至觉得,如果让自己受到这种侮辱,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珞远远看着本来打扮得体的宜城变得狼狈不堪,嘴角微晒,害了她儿子,还想死的那么容易?死前还想摆自己一道,想对外宣称是自己逼死她的?她偏不让宜城如意,她还是慢慢享受以后的日子吧!她抬头见临海神色复杂看着自己,王珞何等敏锐,立刻明白了临海的想法,王珞几乎要冷笑了。
这些贵主高高在上惯了,就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反噬吗?难道宜城可以对自己动手,她就只能被动承受?凭什么?就凭她是公主?可惜她马上就不是公主了。王珞对临海恭敬的说:“祖母,我这也是为了救二嫂,所谓祸不及出嫁女,二嫂又怎么能如此想不开呢?”
临海唇角微动,她想说就算为了救临海,为何要如此不顾王珞体面,但见王珞虽然在笑,但笑意不及眼底,她心思顿时冷了下来,也是一个得志便猖狂的,自以为玉郎现在得势就可以在家耀武扬威了?临海轻叹一声,罢了,毕竟是玉郎的妻子,又刚生了孙子,暂且忍了吧。
王珞见临海如此,嘴角微勾,她就知道临海是这种性子的人,看着端庄严肃,实际思虑过多,太过关注得失,行事优柔寡断,不然就凭借她大长公主和镇国公生母的身份,何至于对大房忍气吞声?
临海见王珞冷眼看着宜城,心中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干脆袖手带着宜城的孩子走了,宜城的孩子大半都懂事了,他们看到母亲如此凄惨如何不害怕?他们哭喊着想扑上去救母亲,但是被下人牢牢的抱着,为首的长子用怨毒的目光看着王珞:“你这毒妇!等我大舅过来,我一定让大舅处死你!”
临海怒斥道:“不许对叔母无礼。”
王珞倒是不跟孩子计较,这几个孩子前途早注定了,她又何必去妄做恶人?她只是对临海说:“祖母,孩子们都还小,这种事还是别给孩子看到了。”
临海也后悔让几个孩子看到这宜城狼狈的模样,她更怕王珞会对几个孩子赶尽杀绝,她连忙让人把宜城几个孩子拉走。
王珞等临海走后,才偏头问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郑赢:“怕吗?”
郑赢看着狼狈不堪的宜城,垂目恭敬道:“不怕!”
王珞闻言轻轻一笑:“你看她这样有什么想法?”
郑赢想了想认真的说:“永远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若是在以前,郑赢对王珞的印象只是父亲妻子的话,那么他现在对王珞已彻底改观了,他打从心里认为王珞就应该是自己母亲,他的父母就是要这么强。
王珞摇头道:“天下人这么多,有些人会永远落魄、有些人则只是暂时,我们又不是神仙,又如何能看透?所以没有什么不该得罪的人。”郑赢没想王珞会这么说,他不由专注的看着王珞,王珞缓缓道:“我们要的做的就是,平日尽量与人为善,能不结仇就不结仇,但一旦结仇了,就没必要留手,务必做到一击必杀!”
郑赢何等聪慧,他知道嫡母这是在教导自己,也是在警告自己,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开心,这说明嫡母至少是把自己当成对手了,他恭敬的向王珞行礼:“多谢母亲教诲。”
王珞笑了笑:“再有就是如果发现自己无力回天了,记得死的干脆点,上吊、抹脖子,哪个比不服毒更快?这样被人救下来,还不如死了。”王珞顿了顿,又不屑的继续说:“还穿衣打扮后再死?人死了一了百了,迟早尸骨都要腐烂,被虫吞噬,这么在意一具臭皮囊,还不如不死。”这些古人就是矫情。
王珞派陈司籍去接宜城孩子的时候,听说宜城把自己礼盒送给临海,她就知道宜城准备寻死了。王珞立刻反应不能让宜城去死,因此急匆匆让柳习文带人去拦截,她让柳习文去探听宜城寻死方式,如果是上吊之类的死得快的方式,就赶紧阻止,若是服毒自尽就不用着急,先来通知自己。
也不是王珞淡定,而是古代能有什么毒药?无非就是□□、钩吻、乌头几种毒药而已,这些毒药都能致死,但时间却不短,完全有时间暂时抢救回来。横竖王珞也不准备救宜城,只是不想她现在死而已。
郑赢看着宜城狼狈的模样,默然片刻,点头说:“我知道了。”以后他要遇到这种情况,就干脆抹脖子。
王珞见他受教,对他略一颔首,郑赢见嫡母神情缓和,不由微微而笑。
陈司籍和柳习文面面相觑,他们莫名觉得这对母子对话似乎有点不对劲?
王珞等仆妇丫鬟们把宜城肚子里的食物排干净,又让人给宜城喂了羊奶养胃,她对仆妇说:“贵主伤了脾胃,这段时间就喝点羊乳、稀粥养胃,等她身体好些再说。”羊乳稀粥这些玩意,吃了不会让人饿死,但也容易让人没力气,几天下来,人就软了。人只要身体不行了,气性也就软了,王珞不信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还有多大的意志力?她不准备软刀子折磨死宜城,但想要害自己,总要受点惩罚,等过了这段时间,她想怎么死都随她。
仆妇们扶着宜城进去,里面一早就备好了热水,仆妇们麻利的伺候宜城洗漱,比起之前的催吐,她们动作真不算粗鲁,但是宜城何曾让这些粗使仆妇伺候过?她本来就被折腾的死去活来,被热气一熏,她便晕死了过去。等郑亶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宜城已经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寝衣躺在床上。
她难得素净了一张脸,苍白的脸色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郑亶袖手看着宜城沉睡的样子,半晌后吩咐仆妇好好照顾贵主,别再让她寻死,宜城现在不能死。郑亶缓步走入临海的院落,临海见郑亶来了,她有些愧疚的说:“十七娘受了点委屈,我也不要阻止,只能——”
“祖母,我来把孩子接走。”郑亶说。
作者有话要说:鹤顶红就是□□,毒性蛮大,但大不可能马上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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