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看重。”孟晖稍稍用力, 这才将自己的爪子从太子手中抽出。他默念三遍“这是自己的任务目标, 必须要搞好关系”,终于维持住了脸上慈和的微笑。
说起来, 一般的古代位面不都是挺含蓄的么?特别是上层阶级,大多都崇尚“君子之交淡如水”,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相当克制, 这一上来就喜欢拉手到底是什么毛病?!
皇帝也就算了, 毕竟孟晖催眠了对方,让对方对他拥有超乎常理的信任与热情,自作自受什么的他也就忍了。但这位太子自己可没动任何手脚, 所以……果然是光球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孟晖心里腹诽猜疑,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皇帝也有些惊疑不定。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太子对于佛教啊大师啊什么的一直冷淡排斥, 方才在他尝试着与对方谈论这位玄臻大师的时候,太子的反应也颇为不耐, 但为何仅仅只是见了大师一面、连话都没说一句,太子的态度便天翻地覆?
虽然皇帝十分相信玄臻大师的人格魅力, 期盼着对方能够与太子和谐相处、消除太子身上的戾气,但这也需要一个慢慢磨合、逐渐融洽的过程,而非像是现在这般……突兀到诡异。
一向都知晓太子不是什么好相与角色的皇帝不得不心生怀疑,担心太子正转悠着什么不好的念头, 想要对大师不敬。
不敢再让两人继续相处下去, 皇帝适时插.进话来,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暗含警告:“太子这样说, 朕就放心了。”说罢,他转向孟晖,神色温和,“大师一路奔波,应当极为疲累了,还是尽快休息为好。”他沉吟一瞬,正要思考该将大师安排入哪座宫殿,便听到身旁的太子含笑开口。
“孤尚未大婚,也不曾有侧妃侍妾,这东宫人丁稀少,大多数宫殿都荒废着,无人居住。除了孤的寝殿外,大约就只有含章殿经常有人收拾清扫了,不如便将大师安排在那处吧。”如此说着,太子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并未反对,便转向自己的贴身太监,“启铭,你带大师去含章殿休息,一切尽听大师吩咐。”
一位年轻清秀、面相讨喜的太监上前几步,低声应诺,随后笑意盈盈的朝孟晖行了个礼,做出邀请的手势。
孟晖看出皇帝与太子似是有话要说,也不着急跟自己的任务目标接触——毕竟都住在一起了,相处的时间肯定是少不了的。
双手合十,朝皇帝和太子微一躬身,孟晖跟随那名叫做启铭的太监施施然离开。见大师走远了,皇帝这才微微皱眉:“太子,你为何将大师安排在含章殿?”
——含章殿,是东宫规模第二大的寝殿,按理说将大师安排在这里代表了太子对于大师的看重与尊敬,但皇帝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古怪。
毕竟,含章殿历来都是太子妃的居所。
“儿臣方才便说了,儿臣后院空虚,各个宫殿荒废已久,着实委屈了大师。更何况含章殿与儿臣寝宫极近,也能方便儿臣与大师交流畅谈。”太子语气平淡,甚至微微有些疑惑,“父皇认为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之处,太子安排的很好。”虽然皇帝觉得让大师入住未来太子妃的寝殿有些变扭,但太子所言也很有道理——这太子妃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呢,宫殿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大师暂居,“不过含章殿一直是为太子妃准备的,殿内摆设过于华美柔婉了些,你还是尽快派人收拾更换一番。虽然大师不以外物而喜悲,于任何环境下都安之若素,我们也务必要让大师住得舒心自在。”
“这是自然。”太子微笑应诺。
如此乖巧的太子,着实让皇帝十分新奇,他一面满意于太子对大师表现出的敬重,一面又有些担心太子阳奉阴违、暗中酝酿着什么坏点子。
“说起来,朕还是有些奇怪,你为何突然对大师这般热情?对了,你方才说愿意大师一直住在东宫内,到底是真是假?”皇帝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自己的太子。
“自然是真的,儿臣虽然做不到像父皇那般金口玉言,却也不是胡言乱语之人。”太子面色郑重,“父皇既然将大师安排在儿臣这东宫之内,便是对儿臣的信任嘉许,儿臣自然要对大师以礼相待、奉若上宾。更何况,在儿臣见到大师的第一眼,便觉得大师的确是高人风范,与儿臣所见的其余僧人格外不同,儿臣自然也想要亲近一番,聆听教诲。”
太子这一席话,听得皇帝龙心大悦,就连旁边的德安也有些目瞪口呆——毕竟,太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般乖巧懂事过了,这几句话,当真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算得上是逢迎拍马的经典范例了。
倘若太子能够在皇帝面前一直这般恭顺贴心,德安觉得,太子的位置大概还能再稳上好几年。
被太子哄得格外开心,皇帝的语气态度自然更加柔和。他今日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此时虽然十分想要继续听大师讲经谈禅,但那堆满御案的奏章却在不断催促他履行本职工作。
与太子一同走到东宫门口,皇帝殷切叮嘱太子务必要好好照顾大师。太子也一一应诺,见皇帝马上要离开,他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父皇,您那里存了不少佛家典籍吧?”
皇帝愣了一下:“的确,太子你是……?”
太子干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父皇先前带着儿臣一同念经礼佛,儿臣都颇为心不在焉,对于佛经什么的都一耳进一耳出,不曾放在心上。”顿了顿,他迎着皇帝揶揄带笑的眼神,微微侧头,“刚刚见了大师,儿臣极想与大师畅谈一番,但对于佛家之事却所知甚少,所以……想请父皇将您保存的经书借给儿臣翻阅,以免儿臣跟大师相处时一问三不知,丢了脸面。”
太子少年老成,自从十岁开始就没再露出过如此尴尬羞赧、极不稳重的模样。而随着他的性格越来越沉稳老成,皇帝也逐渐将他的定位从单纯的“儿子”转变为掺杂着君臣关系的“儿臣”,父子间的距离渐行渐远。
如今,看到太子露出这幅情态,皇帝心中一动,原本被深埋的父爱再次蠢蠢欲动着冒了头,看着太子的表情越发慈爱。
“你啊,真是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皇帝笑骂了一句,随即爽快点头,“行,过会儿朕就让德安将朕的那些佛经都带给你,省得你在大师面前露怯!”
听皇帝这样说,德安立即应诺,同时忍不住看了眼表情微赧的太子,心里惊疑不定。
德安对于太子没有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亲情,更不曾像皇帝一样被孟晖催眠、对孟晖有着超乎常理的信任尊敬,所以他看事情的角度也更加客观冷静。
德安不相信太子对于大师的态度骤变,是被大师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哪怕大师如何优秀,想要得到太子的信服也需要一段时间的相处,哪里是见一面就能做到的呢?当这是话本里的“一见钟情”不成?
于是,太子的诡异态度在德安看来,就带上了几分阴谋和利用的味道。德安觉得,太子这样表现,应当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劝诫,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于是干脆借由大师为跳板,重新加深这段父子感情。
不得不说,这一番动作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又不着痕迹,实在太过漂亮。
暗暗在心里揣摩学习一番,德安先前对于太子的那些不看好稍稍消散了一些,对待太子的态度越发恭顺尊敬。
他带着人从皇帝的御用佛堂中抬了好几箱佛经送至太子东宫,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便告辞离开,却不料太子爷一手翻着佛经,一边出言叫住了他。
德安与这位太子接触不多,毕竟两人都知道避嫌,很少私下里交谈。看着太子迟疑的表情,德安的心被高高提起,生怕太子让自己透漏些关于皇帝的消息——这种事,其他皇子经常干,他们对德安百般讨好,就希望能够从这位与皇帝最为亲密的贴身总管太监口中得知些对自己有利的小道消息。
倘若太子也这样干,那自己是说呢……还是不说呢?如果说了,万一被皇帝知道,肯定讨不了好处;但如果不说,得罪了太子,也同样会被太子穿小鞋。
德安如此惴惴不安,屏气凝神,却见太子将手里的佛经合上,缓缓开口:“对于玄臻大师的喜好,德安公公知道多少?”
德安愣了一下,一脸茫然。
“大师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除了读经论佛外,还有什么其他喜好?”太子见德安没有反应,又问得更加具体了些。
德安:“………………………………”
——看来,这位太子爷为了跟皇帝搞好关系,准备走曲线救国的道路,打算先去讨好那位极得皇帝敬重的大师?
“领悟”了太子的意图,德安稍稍松一口气。毕竟皇帝的喜好是秘密,但这位玄臻大师的却不是。只是德安与玄臻大师并不相熟,再加上玄臻大师一路上态度温文,却喜怒不形于色,实在很难判断他的喜好。
德安绞尽脑汁,努力回忆玄臻大师的一举一动,终于在太子爷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中灵机一动。
“对了!玄臻大师应当极为爱茶!”德安眼睛一亮,音调微扬,“先前,奴才在乾清宫伺候大师休息,看到大师在饮茶的时候,突然笑了!”
太子微一挑眉,满意一笑:“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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