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昆好整以暇的掏出手机,准备二度召唤员工回来上班。他带着坏笑摸下巴上的肥肉,打算接通电话后嘲笑杜衡。
“嘟——对不起,你拨打的…”
不会吧,一天一夜了,还在双修?
余昆猛然坐直,深思。
难道是他想多了?杜衡跟沈冬就是很正常的双修,是练功法,而不是那啥啥?
正犯疑,系统拒接也把话说完了:“…你拨打的用户不存在。”
余昆一头栽倒,张口结舌。
不、存、在?!
我的盘古大神!杜衡究竟去了哪里,灵力信号都找不到!难道掉进幽冥界了?不对,那应该是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不存在是嘛意思啊,难道人死了?
昨天还在双修呢!
双修完,就死了?这,这…猜测有点离谱!
余昆满头大汗的爬起来,又无法遏制的脑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双修到一半,沈冬变回十方俱灭了?不对!剑修的剑都是纳丹田的,眉心头顶才是神仙的要害!再说剑气什么的,对剑修自己一点影响都没有。
那是双修做到一半,伤势复发死了?别人牡丹花下死,杜衡你别为自己的剑赔上一条命,你要是死了,你家的剑怎么办?
余昆拼命挠光头,他整条鱼都不好了。
***
沈冬死死抓住桶边,那种辛辣的味道呛得他眼晕。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杜衡推下去。修真界搞店面装潢的一定很懂人的阴暗心理,吵架打斗算什么,把好友同门拎起来丢锅里才是真爽快!比吃最辣的火锅都要酣畅淋漓!
沈冬表情扭曲的嘀咕着,杜衡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总有英雄下锅时。”
难怪古人怀才不遇恰逢穷途末路之时都特别有文采,瞧,连他这半吊子水准也能篡改诗句,仔细念还挺带感。
厨房里还是忙得热火朝天,切菜的、开油锅炸豆皮的、搓丸子的,大家都好忙好忙,头也不抬。沈冬却狐疑的瞥他们,如鲠在喉,总有一种被窥视的不爽感。
“这是障眼法,水不烫…”
也对,如果这个真的是汤锅底料,这火锅店一年光是缴罚单都会赔死。国家秘密部门绝对比食品卫生局严格得多,这么一大桶汤料放在厨房门口,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往里面跳,确实稳妥安全。
“我需要脱鞋子吗?”沈冬正在摘黑线。
以前一个专业的同学跑出来聚餐,那架势如同风卷残云,羊肉片扔进去还没熟就被另外一双筷子劫走了,争抢到最后,总有人不甘心的拿着漏勺在锅底搅来搅去。通常这个时候,雷诚就会一马当先,两手拿勺子包抄,还要咋咋呼呼大喊:同志们赶紧的,卷起裤脚脱掉鞋子下去捞啊!
眼前这铁桶半人高,翻滚的红汤目测有半米深,沈冬还在犹豫,杜衡已经伸手将沈冬的肩背一揽,拽着他顺势就往前一栽。
“喂!”
脸朝下?这视觉效果太惊悚!
一口汤水立刻跟着呛进来,沈冬闭着眼睛想咳,忽然顿住。
咦,不辣。
水温还极其适宜,暖意融融。
睁眼一看,这根本不是一个汤桶,倒像一个漏斗状大水池,池水很清,他们下坠的势头逐渐被水流托起,从池壁到中央,都是一圈圈的细小漩涡,冲刷效果非常显著,转瞬就从头发到衣服都干干净净,连鞋面上的灰尘都没有了,池水却依旧清澈透明。光源从最底处照上来,朦胧可见出口。
“噗咳咳。”沈冬全身湿透的栽出来。
头顶水面微微荡漾,像一面镜子似的挂在上面。
掉下来的通道就跟滑梯似的,里面布满了浅浅水渍,暗蓝色的砖块堆砌着,像一个很小的凹池。池边蹲着一只浑身铁黑色,怪模怪样的石雕,尾很长呈卷起状,神态凶悍,毛发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沈冬落地的姿势是趴在杜衡身上,他有气没力的扒拉两下,还没爬起来,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
好吧,至少旅店的迎客态度挺好。
沈冬刚一抬头,就傻眼了。
发出笑声的正是池边那尊石雕,它扭过头来,很人性化的挑挑眉毛,长相也偏像人,张嘴就发出一阵不绝于耳的大笑。
沈冬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迎面一股狂风过来,吹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这风极其干燥,脸上都有些刺痛,感觉像被一块大毛巾猛然裹住。
再睁开眼,湿漉漉的头发、滴水的衣服全部干了,甚至连浅池里的水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只像狼狗似的精悍生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另外一边,仍然瞅着杜衡笑个不停。
再爽朗的笑声,在这种情形下冒出来,也变得诡异万分。
“哎呀呀,小山你笑得这样开心,想必是名门大派的道友光顾生意…噫!”
匆匆跑过来的人穿着一身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古装短打,发髻包着一块布,肩膀上竟然还搭着一块毛巾,这打扮活脱脱就是在脸上写了“我是店小二”几个大字。
不过除此之外,五官挺不赖,长相在俊朗的标准线以上。
此刻,他愉快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好像石化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杜…杜衡,不,我是说,杜主管你怎么到这来了?”
杜衡将那张银色的山海易购会员卡拿出来,轻描淡写的说:“住三天。”
“这,这小店已经客满…”
“嗯?”
“没,没什么!常某是说,本客栈是整个修真界口碑最好的,客房绝对不是郑昌侯那种坑蒙拐骗的情侣双人棺。当然啦,杜主管你也不需要。”
毛巾一挥重新搭回肩上,这个头发浓密店小二打扮的家伙掏出一把竹签,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飞速从里面抽出几根,递给杜衡,“我们这里的大多数房型不适合人住…我是说,不适合你们曾经是人的修真者,可以选择的不多,也就‘幽境洞天’‘临照水阁’‘流觞画舫’…”
“有没有大一点的船?”杜衡看都不看,直接问。
“有上下三层的楼船。”
“可以。”
“……”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他们不是来住旅店的吗?怎么忽然又变成游湖了?怕水的兵器伤不起!
“好嘞,这边请!”
沈冬还在纳闷,结果顺着甬道一转弯,就看到一座牌坊似的玩意,后面是滔滔大河,牌坊呈玉白色,雕刻祥云瑞兽,最中间是四个繁体字:风尘客栈。
沈冬反复揉眼睛,繁体字的风很好认,可他还是不敢置信的念了一遍:“风尘客栈?还真是风尘味十足,你们怎么不取名叫丽春院?”
“非也非也,风尘客栈的意思,是接风洗尘。”店小二笑嘻嘻的扭过头,看着被杜衡半背的沈冬,拼命眨眼,似乎憋着一肚子话想问,但又不敢提。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背剑?”沈冬没好气的说。
对方傻眼,半晌后终于回神,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原来你就是…咳,我是说,原来道友就是传说中那柄因为不想飞升,所以离家出走的十方俱灭啊!”
“……”
当年北邙山渡劫失败,到底传出了多少版本?
这家伙被杜衡没有表情的瞄一眼,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十道友,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这什么称呼,见鬼的十道友!那前面九个在哪里?
“这个,鄙兽姓常,是风尘客栈的店小二…”
“必瘦?”沈冬疑惑。
“是的,我不是人,自然是鄙兽。”
“…你是哪一种兽?”沈冬眼角都跟着抽搐了,按照这个逻辑,余昆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说鄙禽吗?或者鄙鱼?
“鄙兽是祖籍那里的名兽,那里有一整座山,都跟鄙兽同名!”
常小二开始自吹自擂,他们已经穿过牌坊,入眼是一栋栋奇怪的山窟,然后就是一条大河,河中间有一块荒漠似的沙洲。水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船,形态各异,一些楼阁悬空建在水上面,隐约可以看见人影幢幢。
“风尘客栈只有一条楼船,就是前面这条…又有客人来了,我先走一步!”常小二忙不迭的转身就奔,沈冬恰好看到他两侧头发里露出的耳尖。
这家伙长了四只耳朵?!
“他是什么?”
“长右,如果出现在人间,会使河流改道,淹没城市。”
“那还要什么求雨术,直接放他跟旱魃一起出去不就好!”
“这些家伙生来就带有灾厄,根本没法抵消,会先大旱三年,然后洪水三年不退。”杜衡与沈冬走过来的这一路,岸边山窟不断冒出模样奇怪的人,往这边张望,沈冬甚至还看到一个熟人,不不,熟树。建木培训班同期学友,那棵贪生怕死行动迟缓的树妖。
“这里大部分都是妖修,还有一些没门派的修真者,没考过四级就没法住人间。”
毕竟妖怪里,像老鼠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藏身的类型太少。
“住不起怎么办?”沈冬觉得树妖一定很穷。
“去前面的火锅店厨房干活。”
“……”
沈冬战战兢兢走到船上,还好船很大,够稳,只是,他看到旁边的水阁、画舫、小舟,甚至连水面下都忽然冒出十几个脑袋,随即就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谁?太奢侈了,竟然住风尘客栈的楼船,一天的钱够我住破石洞一年啊!”
“够我住水底通铺六个月!”
“得了吧,你那通铺还在我头上,我在湖底泥沙坑里呢,上面一翻身,底下就塌方…何年何月我才能通过凡人考核,买一套房子住啊嗷嗷!”
“别做梦了,哎哟我这小破船,连爪子都伸不直。”
“得了大家洗洗睡吧,住楼船的是杜衡。”
“啧,剑修就是有钱。”
沈冬努力无视那些嘀咕,但神识感应度太高,不断有窃窃私语飘到他耳朵里来:
“快看快看,杜衡的脖子怎么了?”
“还有他的手腕!”
众妖怪面面相觑,个别脸上还泛起可疑的红色:
“怎么像被人捆过?还是捆得不能动的…那种?”
沈冬狼狈的窜进楼船里,他不知道杜衡有没有听见,不过必须要感谢风尘客栈接风洗尘的习惯——进门的时候那阵狂风就把湿漉漉的衣服吹干了,否则以杜衡身上红红紫紫那一道道印痕,岂不是会被妖怪们脑补成:
有人绑了杜衡,还用鞭子抽=口=
救命,他以后一定注意!!
——等等,还什么以后!
沈冬斜眼瞥过去,狠狠的按压胳膊手肘酸痛的地方,决心一定要把便宜占回来。哼哼,到时候别说酒,就连水他都不喝,看杜衡能怎么办!
楼船里十分精致,地毯花瓶,黄梨木的家具,每层舱房都有一台液晶电视。
“这么大要怎么住?一天睡一间?”
“大概几天后,这里就不止我们了。”
“咦?”
“你认为那座医院够他们折腾多久?”说到断天门,杜衡也很愁。
“最好别来。”沈冬丢过遥控器,示意要看电视。
下一秒,他就为这个决定后悔了。
“…紧急通知,请诸位道友、妖修全部闭门不出!国家秘密部门传来的最新消息,断天门的剑仙出现在人间c城的一家动物园,目前状况异常混乱…”
沈冬瞠目结舌,屏幕上忽然出现展远愁眉不展的模样:
“诸位镇定,没什么事,只是断天门的长乘门主想养一只宠物…唔,门主从前在天上好像养了一只猛豹,我们很快就会处理妥善…”
沈冬囧然,门主终于从没尾巴、不肯穿衣服闹到要养上辈子养过的宠物?
“找猛兽去动物园能找到吗?”沈冬吐槽。
杜衡不答,表情很纠结。
屏幕骤然定格在翎奂剑仙身上,很清楚的能看到他手里拎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东西。
“等等,那是?”
“猛豹…”
“果然很猛。”沈冬语无伦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