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风景好,沈冬一开始以为这里是湖心公园,后来发现不对,省城的空气指数死也达不到这种水平,这里原生态得好像是原始森林。
虽然也有点雾蒙蒙,但那是地热温泉冒出来的水汽,环绕着泉湖的是茂密树林,不是有规律的人工种植,树丫与枝条互相纠缠在一起,很少能找到空隙,树木间还杂生着各种小灌木,与杂芜的野花。
有微风,白雾就轻轻飘浮,往好处说这里仙气盎然超凡脱俗,难听话就是荒无人烟适合拍鬼片,气氛好到都不用放二氧化碳烟雾弹,背景纯天然。
要是做梦,还是赶紧醒吧。
他对聂小倩没有兴趣,也不想成为宁采臣——只要对修真界有点了解的人,都会对人鬼情未了这个美好桃花运彻底幻灭!修真界可能不缺美人,但真的缺正常人。
沈冬这次很顺利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结果他再一睁眼,周围就好像换了布景板,白雪皑皑银霜遍地,只有湖面周围的植物还勉强保持着青绿色,但被大雪压弯了一半。湖底有地热,雪花飘下来很快就融化了。沈冬苦恼的想,这个梦到底有完没完,他还有一大包拖鞋放在家里没卖掉呢。
至于沈冬为什么会坚持认为自己在做梦…他不会游泳!
这个视角明明是在湖中心,能看到水下一部分,也能看到泉湖周围全部,但是视线平齐度不高过半米。难道他已经变成一具浮尸,在水中载沉载浮?好题材,加上这场景绝对适合用来拍鬼片——迷路的猎人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一处疑似世外仙境的地方,地热温泉寒冬不凝,但湖面飘着一具面色如生的尸体。
等等,这听起来好像某些□开头,他还是退场一鞠躬,赶紧把这个地方让给美女吧,雪山女尸传说,听起来就充满悬疑恐怖,无比带感!
“赵公子,你看这深山老林实在没个地能去,就算是樵夫也不会在这种天上山砍柴,我们还是赶紧找一处山洞歇脚,明天好寻路下山…”
“废话!不猎到白狐,我怎么有脸回去?”
沈冬傻眼,这对话是怎么回事,那一群逐渐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就算做梦想到的事情马上会实现,他潜意识也不会想到这种狗血电视剧台词吧?
还白狐,要不要附赠白蛇报恩?
古代神鬼传说怎么对白化病患者特别感兴趣啊?
“是暖泉!老天保佑,我们竟然找到了暖泉!!”
沈冬就跟看戏一样,看着那群满身是雪的人忙不迭的砍倒伏的灌木与横伸的枝条,喜滋滋跑到泉湖旁边,在暖意融融的雾气里解开披风帽子。当先几个穿得很讲究,结结实实的皮毛厚衣裳大袍子,后面那些牵马的人虽然也穿成了一个球,却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很明显那些衣服是陈年烂棉花,又潮又重不保暖。
“这暖泉竟然没人来过,瞧这附近的树…至少也生长了十五年,连一条小径都没有,纵然山里人没发现,野兽竟然也不来喝水,我看这暖泉的水还是别喝,没准有毒。”
“冻成这样。怎么能白看着,取一碗水,先叫赵六子喝下去。”
沈冬已经在严肃思考,他该不会穿了吧!
他明明就在湖中央,怎么这些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像是啥都没看到呢?那个倒霉的随从战战兢兢喝完一小瓢水,以沈冬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这么冰天雪地还从湖边挖出来一些芋头似的块状根,还有一些冰冻干瘪的野果,外加自己带的干粮饼子与牛肉,随身皮囊拔开塞子,传出浓烈的酒香。
沈冬忽然震了一下。
绝对是震,类似于你安稳躺在床上。忽然小型地震晃起来的感觉。
但看在湖边这群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暖泉中间的一块石头忽然歪了一下,立刻沉入湖中,他们惊惶的站起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水柱冲天而出,然后!
“有鬼啊——”
“就是那个白衣小鬼!救命!”
沈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挨了三支箭。
看着锋利的箭头碰到身体后,非常不给力的滑下去掉到湖里,沈冬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他的手哩,脚哩?为什么感觉自己就是一大块切糕,还这么硬?(石头…)
“真的是鬼,快跑!”
发现站在湖面上的鬼刀枪不入,剩下来的人也连滚带爬的跑了。
其实不是他们胆子小,实在是某人这个造型太吓人,凭空站在湖面上,衣服上半点水渍没有,手掌张开,一块长约一米的大石就这样漂浮在他掌中。
沈冬“扭头”一看,顿时就想问——我去,你谁啊?杜衡的私生子吗?
瞧那眉眼,瞧那长相!
好吧,长相至少比杜衡讨喜,小孩子都是这样,脸颊上至少有点肉,因为没长开,所以眼睛就比较大。比站在那里就能狂拉仇恨的杜衡好多了,什么气质,什么魅力都没影呢,眉眼如画,要是再胖两圈,能直接上年画挂着了。
小孩没多大,力气不小。
左手一托,直接将几乎有他一人高的石头抱在,慢吞吞的走过湖面,踩在雪地上,身后一个脚印都没留下来。
绑架啊!
沈冬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这小孩该不会就是杜衡…吧?
真是什么不幸来什么,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小孩弯弯绕绕走了很久,甭管悬崖峭壁还是深谷山涧,完全当平地走,路上还遭遇了几拨邻居。
两只皮毛雪白的狐狸蹲在松树底下很大声的嘀咕。
“真讨厌,把我们引诱进山的人吓跑了!”
然后那棵松树就弯起枝条,戳了下树冠:“隔壁山的修士都被人喊神仙,凡人还建了好多座庙,我们山倒霉死了。都说我们山里有个被狠心娘亲扔下山崖砸死的小孩,冤魂不散抱着石头到处走,如果看到了不赶紧跑就会被砸死…”
“就是,咱们好不容易改掉的风声又没了,你以为选在恰当的时候,惊鸿那么一现很容易?好不容易这几年鬼怪传说变成了狐仙,咱们还等着有个庙呢!省得吃贡品都要跑隔壁山去打一架,这地方没法住了,我们迟早要搬家!”白狐愤怒的哼哼。
淡定从它们身边路过,沈冬想,修真界从古到今原来都是这样。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白发白须穿着灰布袍子的老头,一拂尘就抽在松树上,两只白狐尖叫一声跑了,松树硬是拔出根来,树枝往下弯拽起比较细的根,就像拎着衣服狼狈而奔一样,树冠上的积雪不断往下滚,转眼就不见了。
沈冬:……
“小徒弟你出关啦。”
白胡子老头得意洋洋的捋了一把胡须,用拂尘扫扫自己肩膀上的雪,然后一本正经的说:
“你年纪不小了,我连名字都没给你取,来,挑一个!”
小孩接过一卷发黄的书籍,然后。
“混世方?”
“不错,就是神农谷那本名动天下,号称不管有病没病,反正学了会看病的混世方。”
“……”
“呐,小徒弟我跟你说,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修真界门人呢,都是差不多的名,比你大十来岁的承天派掌门的大徒弟,叫白术,小徒弟叫黄芩,日照宗后起之秀叫沙参,隔壁山的老青狐小儿子叫胡桃,连霸占东边山头的蛮牛妖,还给自己起名牛黄呢…让我想想,你是叫杜仲呢,还是杜衡?”
白胡子老头骤然一拍脑门:
“对了,就叫杜衡,杜衡比较好!”
“语出何典?”小孩板着脸。
到底好在哪里,怎么就没看出来。
“衡字比仲略为复杂。”做师父的拈着胡子笑得别有深意。
——笔画多,罚抄写的时候会多费劲吗?
沈冬默默想,这个他有经验,把自己名字抄一百遍,他几乎是全班的嫉妒对象,因为同班还有个叫丁文的分担了这个重大仇恨。
然后沈冬就知道自己错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二货之腹。
“这样别人在钉稻草人诅咒你的时候,就得多写几笔,嘿嘿,说不准你就能赶得及一剑要了他的命!别板着脸爱理不理,人家的徒弟会逗趣讨好,我真是命途多舛!”
白胡子老头仰天长叹,扯着小孩的脸就往两边拉,皮肤都红了,还是没效果。
“别不当回事!我从前怎么跟你说的,小心谨慎,所谓财不露白,实力不外现。闷声发大财特别安全,自古以来多少高人在渡劫的时候遇到仇家干扰魂飞魄散,你给师父记牢了,凡事不吭声不出头,最好九重天劫出现的时候吓死整个修真界哇哈哈!”
“……”
沈冬:还真吓死了,就是那个地点情况略不对。
“还有咒人那码子事,想当年截教三霄姐妹的哥哥,赵公明了不起吧!还不是被陆压道君钉头七箭书,钉个草人硬是给诅咒死了,憋屈吧!所以说,名字不能太简单,咒人的符要写得端正清楚,名字最后一个字一定要复杂难书,这样…好比凡人的法场被喊刀下留人,也是有学问的,这法场距离城门得近,要是远了赶不及怎么办?”
沈冬忽然想起那天酒店房间里面所见的峨冠博带的道人。
好像就是叫白术真人?艾玛以他名字的简单程度,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
“好了!”放下扯腮帮子的手,顺带拍小孩的脸,白胡子老头悠哉负手,踩着悬崖上突出来的大石踱步,“抱好你的剑,咱们回洞府!”
“这…还不是剑!”
“谁说的!”
那老头就好像被人拔了胡子一样跳起来,瞪着眼睛吼:
“徒弟你给我听着,这就是剑!”
“……”石头吧。
“两百多年后,你就要将它铸造成一柄剑?”老头捋起袖子,用手狠狠戳着石头吼,“不管它现在是什么样,以后是什么样,它就是你的剑!”
“是。”
白胡子老头还不肯罢休,晃着手指问:
“这还不够,譬如此刻,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弟子谨遵教诲?”
“愚蠢,愚蠢啊,你应该把我的手挪开,应该瞪着我,叫我别碰你的剑!”老头捶胸顿足好不感慨,这徒弟没救了。
人生两大难事啊,如何渡劫,如何教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