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呼啸而过。
万亿发现,自从和苏尔组队,空气就会时不时陷入沉默。唯独当事人十分严肃认真,询问大家意下如何。
面『色』从凝重变为复杂,万亿:“我没意见。”
依珠的道德观念本就和一般人不同,完全不觉得这种提议有问题。众人先后点头,最终全票通过。
眼看气氛在往尴尬的方向走,苏糖衣重提之前没来得及执行的计划:“我想去村口看看。”
夜深人静,白日里冲人吠叫不止的大黑狗趴在柱子下面,睡得挺沉。
苏糖衣试探着靠近一小步,狗只是动了动脑袋,然后继续睡。即将要跨出一条腿时,苏尔忽然拉了她一下:“等等。”
苏糖衣迈步前已经用石子做过实验,掉在地面没有反应才要落步,这会儿被制止,疑『惑』地眨眨眼。
苏尔半蹲在地,不时扒开一块石头,连续三四次后终于发现一只蜈蚣。似乎并不担心吵醒黑狗,他后退三步,把蜈蚣裹在外套里借力甩了出去。
苏糖衣被他的谨慎震惊……这是连村外面的空气都不愿意接触。
衣服落地发出啪嗒一声,黑狗睁开眼睛时,众人心头微紧。好在它的眼皮耸拉下来,谁也不搭理。
很快玩家便顾不得黑狗,视线被外面的画面吸引。
只见蜈蚣在衣服上不安地躁动,没过多久爬行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停在那里,整个身体缩水不少。
风一吹,尸体竟是轻飘飘地滚动到一边。
“外壳干了,”见状苏糖衣一阵后怕:“地表温度好像很高。”
真要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估计死不了,不过脚可能会被灼伤。
苏尔:“从山脚到村子有一截距离,连一棵野草都没有,这不正常。”
闻言苏糖衣下意识眺望远处山上一片青绿,近处村里的林木也不少,不禁蹙眉。以村子为轴心,方圆几里地温度都不正常,杜绝了晚上有人逃跑的可能『性』。
偏过头再去看苏尔,由衷感叹:“终于明白你活到现在的秘诀。”
如此浪还能长命,和极度的谨慎脱不开关系。
出不了村,众人只能暂时回屋休息。天微微亮时,玩家便醒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聚在一起。
鸡叫三声,村子重新恢复生机。
夜晚惫懒的黑狗白日时不时叫上一声。众人寻着小孩嬉闹的声音找去,最后在井边发现一个啃鸡爪的小孩。
联想到昨晚在附近挖到的手骨,苏尔面『色』不大好看。他冲小孩招了招手:“玩游戏么?”
小孩不像成人那么会做表面功夫,这会儿没人看着,有点不耐烦:“不玩。”嘴里吐出鸡爪的残渣:“不过如果你们肯吃供奉的猪头,可以考虑。”
没再坚持,一行人转身回院子。
·
凳子,白绫,菜刀……进入屋子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工具。
准备工作完成好,苏尔故意制造出特别大的动静,路过的村民随意扫了眼,脸『色』倏地大变:“你们在做什么?”
院子里的画面极其惊悚——
正对着的屋子有人在上吊,有人磨刀要划脖子,甚至有举着火把准备烧院子的。
“别过来!”举着火把的苏尔低吼道。
“千万别冲动。”村民生怕火把点燃,跑过去找村长。
村长不能见光的事情做得多了,说是心狠手辣完全不为过,乍一见到这阵仗,也惊呆了。
“我们想去见神,一刻也等不了。”苏尔先发制人。
村长差点连脏话都骂出来了,以往的外来客被火烧死时是何等绝望,竟然还有上赶着的!
“不能现在……”险些说出关键点,村长咬了下舌尖,改口道:“好端端的,怎么想去寻死?”
动静太大,引来不少围观村民,苏尔看见人群中那个啃鸡爪的小孩,顿时一脸悲怆:“就是他,不跟我们玩。”
“……”
苏尔:“孩子是最纯洁的,被他们嫌弃的神使,不配活着。”
语毕一挥手,屋内纪珩脖子卡在白绫上准备蹬凳子,李子仓作势切腹,其他的更是花样百出。
“等等!”村长冲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慢慢朝前靠。
苏尔哪里看不出他在打的主意,退到屋门口,对着试图悄悄翻墙而入的壮汉扬起火把。
村长明显不敢赌,万一都死了,他们全得跟着陪葬,勉强扯了扯嘴角:“有话好好说。”
苏尔犹豫了一下。
发现有转圜的余地,村长松了口气,再三保证没有人敢嫌弃神使。
苏尔瞥向啃鸡爪的小孩。
“……”
啪。
小孩手里的鸡爪掉了。
村长轻轻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去和这些哥哥姐姐们说说话。”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次来的神使脑子没一个正常的。
无视村民异样的眼光,苏尔特别开心:“快来,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抬头看村长时,他的语气就冷了很多:“一起玩?”
村长刚想说话,苏尔没给机会:“可惜我们人够了。”
“……”
人聚在一起,村长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只能让村民先散了,临走前抓着小孩的手,交代说:“乖一点,别惹神使不快。”
小孩点点头,慢慢走到苏尔面前,似乎被鸡爪噎着:“我想喝水。”
说着打了个饱嗝。
苏尔让他进屋,倒了杯水。
杯子快要送到嘴边,小孩又递过去,讨好说:“神使先喝。”
瞥见他指甲缝里的粉末,苏尔笑了笑:“你再不喝,我们死给你看。”
小孩的手在发抖,苏尔到底没为难,拿过杯子放在桌子上:“熊孩子我见多了,上一个比你厉害,不但能下毒,还纵火。”
李子仓离纪珩近,好奇问了句:“真有这样的?”
纪珩点头:“苏尔以德报怨,教会对方读书识字。”
不过那孩子恐怕至今为止只会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小孩心跳个不停,村长伯伯偷偷塞『药』时给的安排是弄死一个制造混『乱』,他会趁机带人冲进来制服几个,可惜计划失败了。
苏尔斜眼望向门口,扬声道:“说了我们人够了,想做游戏的下次提早报名。”
藏在门后的村长骂了句脏话。
守着的一名壮汉问:“还等么?”
村长眼珠一转:“回去吧。”
人一走,玩家暂时恢复正常。
苏尔拉了把凳子坐下:“让我们继续早上的话题。”
小孩现在是真的害怕他:“老鹰捉小鸡?”
苏尔摇头:“这个游戏叫我问你答。”
人在屋檐下,小孩僵硬点头。
苏尔:“以前的神使去了哪里?”
小孩眼神飘忽不定:“没见过。”
苏尔笑了笑,开始一段极富想象力地描述:“他们被烈火焚身,火一点点烧干皮肤里的油脂,因为灼伤痛苦地嚎叫……”
小孩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这是欺骗神明的惩罚。”小孩认准一个死理,说出从小到大被灌输的理论:“能死在赎罪的火光中,是神使最大的荣幸。”
“说得好!”苏尔的语气比他还激动:“我现在就想去见神,你跟我一起。”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小孩吓得跑到角落。
苏尔神情一冷,走过去:“这是荣幸。”
眼看火把朝自己靠近,小孩尖叫一声。
苏尔收回手:“不愿意?”
以往村里焚烧神使,负责点火的人都会感到很光荣,小孩也点过两次,他很享受那种感觉,前提是火烧在别人身上。
苏尔没指望能纠正这种扭曲的价值观,确定熊孩子被吓怕了,冷声问:“七月十五那天,如果神使没死,会发生什么?”
小孩不敢再隐瞒:“村子要遭遇天罚。”
至于具体的情况,他不清楚。
“附近的孩子就你们几个?”
小孩点头:“神使献祭后的一个月,神会暂时宽恕村子,允许新生儿出现。”
苏尔回头望向其他玩家,示意可以随时提问。
李子仓率先开口:“有人离开过村子么?”
小孩一脸惊惧:“想逃走的都会死在沙漠里。”
年龄小好套话,相应的很多事情一问三不知。
这场问答即将结束时,纪珩忽然提起村民夜间极度口渴的事情:“你也会这样?”
小孩犹豫了片刻,才回答说:“十四岁之前,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原因。”
小孩不知为何挺怕他的,咽了下口水说:“据说是有圣婴保佑。”
这句话让不少人眼前微亮。
天无绝人之路,圣婴明显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纪珩继续询问圣婴的来历。
小孩:“我只听村长提起过一次,圣婴是一位罪孽深重的先祖诞下,神本来是要毁灭这片土地。圣婴每夜泣血啼哭,神心软了,才以献祭神使作为替代。”
知道的几乎都说了,小孩小心翼翼问:“我能走了么?”
纪珩没有表示,小孩把希望寄予其他人,最终苏尔点了下头。
在他跑出门前,苏尔格外平静道:“村长要是知道你说了这么多,会生气的。”
小孩猛地转过头。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苏尔温和保证:“我不会告诉他这些。”
小孩眼珠转了转,跑走了。
依珠『舔』了下唇瓣:“故事对上了,圣婴就是水井壁画上的孩子。”顿了顿晒笑道:“不过神心软这种说法分明是在鬼扯。”
在这点上所有人看法一致。
夜夜泣血啼哭,毫无疑问孩子是死了。
纪珩:“婴儿含怨而亡,化为的厉鬼往往破坏力极强。”
关于小孩子的恐怖,苏尔早在新手场便领教过。
“与其说是神心软,不如说是一种妥协。”他抿了抿唇:“找到圣婴,或许能帮助我们从神手中逃脱。”
说完抬起头问:“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哭声?”
前半夜在村子里游『荡』活动,并未听闻啜泣声,后半夜倒是休息了一小会儿,但没几个睡得安稳的,如果有人啼哭,肯定是能听见。
众人均是摇头。
万亿想了想:“圣婴能护着小孩,不会在深山老林里。”
这个判断多少让人松了口气,白天外面温度是正常的,不过出去少不得要和村民发生冲突。
万亿:“要尽快确定搜索范围。”
沉默中,苏尔不紧不慢分析:“地底,村民家,四处游『荡』……我倾向第一个。”
他才刚开口的时候,纪珩便一言不发走到外面,回来时手中握着不少黑『色』的种子。
看出他在打的主意,大家默默找铁锹水桶等物,开始新一轮的聚众活动。
自门口三尺开始,依次挖坑。
村长派了个女人故意在附近游走,留意周围的动静,这会儿见有人挖地,女人连忙去通风报信。
很快村长便带着几位村民过来,望见这一幕眼皮猛跳。
苏尔假模假样抹了下额头的汗,似笑非笑说:“我们恨不得立刻涅盘重生,侍奉神明左右,不过临走前想为这个村子做点事。”
村长只想抢过铁锹,把这些不省心的神使埋进去,可惜他一前进,这些人便后退。
最终只能假笑着问:“挖坑是为了……”
“种鲜花。”苏尔一脸神往:“我要让芬芳洒遍这片土地。”
“……”
无论村长怎么劝说,苏尔打定主意要种花。他主要是卖弄嘴皮子,其他人可是实打实地趁苏尔交流的功夫,认真挖坑。
村长阻止道:“小事而已,不敢麻烦神使,我这就叫人来帮忙。”
他的号召力很强,不多时十几名壮硕的男子带着铁锹走来,苏尔隔着一段距离把种子抛给村长,示意依次分发。
体格健壮的村民开始刨坑,依珠娇滴滴来了一句:“那我们去西边种,这样快点。”
村长:“不用。那边很快就有人去。”
赶在听到更气人的话之前,村长冲着通风报信的女人没好气道:“去取些新鲜的瓜果,慰劳神使。”
李子仓对吃的有执念,要了个筐子背着水果走。一行人如同巡查项目组,啃着西瓜看人挖坑。
“太浅了!坑要一米深。”
正在挖坑的男人皮笑肉不笑:“花种子不宜埋得太深。”
李子仓瞬间变脸,吐出几个西瓜子接好,似乎一会儿还准备种西瓜。
“必须要一米,这是神界的规矩。”
“……”
“晚一点我们要随机抽查,发现一个不合格的,我们就……”李子仓卡壳了。
苏尔接过话茬:“就自尽。”
一路慢悠悠地晃着,表面上看着玩家占尽上风,实际如履薄冰。
众人心底跟明镜似的,他们如今只是纸老虎,就算村民真冲上来,也不可能真『自杀』。好在不触碰底线的情况下,村民不敢轻易拿所有神使的『性』命开玩笑。
纪珩:“仔细留意下这些村民挖坑都避开了哪里。”
三个瓜都啃完了,总结下来除了水井和宅院,这些村民指哪挖哪。
万亿皱眉:“昨晚几口井全探过了,没什么发现。”
纪珩停步侧过身,忽然看向村口那只熟睡的黑狗。
万亿也发现不对,这只狗一天到晚都被拴在村门口,也没人带着遛一遛。
村民注意到有人在观察村口,手臂上的肌肉绷紧。
纪珩目不斜视地望向远处,不再刻意压着声音:“山林里的空气应该不错。”
村民吐出一口浊气,在他们出村前说:“后天是村子的大日子,按照习俗提前两天要封村。”
纪珩迈步朝村口走去,村民都准备要叫人来时,却见他转过身:“算了,快正午太热。”
亲眼目睹他们回去,村民不放心,叫来几个人守住村口。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玩家很明白。
既然确定黑狗身下的土地有古怪,白天人来人往,想要深入研究只能等晚上。
另一边,村长实在放心不下这群人,尤其是在听说他们想出村后,一直没撤回盯梢的人,每隔一小时要求汇报一次情况。
“全部在屋子里避暑吃瓜。”
“午睡。”
“醒来了,在吃西红柿。”
“祷告,有一个疯疯癫癫喊着要自焚面见神。”
“继续吃瓜,祷告,闹『自杀』。”
“闹完开始煮面吃,吃完睡了。”
……
千篇一律的内容,到最后村长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别说了。”
猪都没他们吃得多!
他深吸一口气:“有没有落单的?”
汇报的人摇头。
村长皱眉:“去茅厕……”
“也是一同去。”汇报的人同样十分无语:“他们还在院子里拜把子,说是农家乐六结义。”
“……”
院子里。
李子仓在树上摘果子,跳下来说:“门外面好像没人了。”
万亿望着惬意靠在躺椅上,像是开展养老生活一般的苏尔,摇了摇头。换位思考倘若他是村长,恐怕会被气得不轻。
苏尔此刻正在翻来覆去研究小镜子。
三次生死劫,一次是沙漠求生,一次来自于神明,剩下的一次会是什么?
伸手轻轻戳了下桃心:“当时我们是被强行吸入镜子里的世界,不知能不能用它取得和外界的联系。”
苏尔的求知欲总表现一些特殊的方面,敲了敲镜子,除了冷淡的回音,什么也没有。
“主持人?”试着叫了声。
“游戏?”
不管换什么主语,都是一场空。
苏尔打了个呵欠,欲要收起镜子睡一觉静候夜晚的来临,一张放大的俊脸猝不及防出现在里面。
手一抖,镜子摔下地。
“我去!”离他最近的是李子仓,瞥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原来真能视频通话。
最初的诧异散去,苏尔很快恢复镇定。想来也不足为奇,毕竟入沙漠前,还能隔着镜子去看酒店里的一切。
李子仓帮他捡起镜子,青莲智者的视角跟着转换,发现玩家人数没怎么减少时,神情也依旧宁静。直至最后瞧见苏尔,面『色』终于出现细微的变化:“……胖了。”
作为高端的智能人,一双眼睛远超肉眼的极限。他自信不可能判断错误,对方确实圆润了点。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才是玩家进入镜子世界的第二天。
苏尔慢悠悠『揉』着肚子消食:“村民把我们照顾的很好,我一天吃六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