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
纪珩突然感觉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位玩家,而是未来高考满分作文创作者。竟然能堂而皇之地把史上最无耻中间商的帽子扣在守墓忠仆身上,完全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一分钟,两分钟……足足五分钟过去,熟悉的提示音并没有响起。
望着还在翘首以待的举报人,纪珩叹了口气:“家丑不可外扬,不可能立马回复你。”
苏尔点了点头,不忘最后给守墓忠仆上一次眼『药』:“结党营私,滥用职权,相信游戏不会容忍一个违背公平意志的主持人。”
目睹完这场一本正经的告状,纪珩笑道:“还记不记得刚刚谈到哪里?”
苏尔正『色』道:“小翠引夏至杀她的原因。”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鬼,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纪珩看向窗外轻笑一声:“谁都不会做赔本买卖,小翠也一样。”
苏尔察觉到今天纪珩很反常,笑容在他脸上出现的次数罕见的多,就像现在,淡淡的笑意又重新浮现在双目中。
他突然想起一个细节,还未入幻境前,纪珩找王三思了解情况时,让王三思重复一遍任务内容。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询问的前提是建立在任务有可能不一致的情况下。
“你下过任务不同的副本?”
纪珩:“有过两次。”
苏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眸光微颤:“小翠……会不会是玩家?”
纪珩直接把疑问句当成笃定的事实回答:“游戏禁止玩家自相残杀,一旦夏至出手,受到游戏惩处的一定是她。”
苏尔抓着洋葱的手微微用力:“那许鹤,究竟是鬼、普通npc还是玩家?”
需要通往自由小镇的玩家扮演的都是不同的角『色』,迄今为止,他们唯一没打过交道的便是提示里的新婚夫『妇』。
纪珩注视着他手里的东西:“试试就知道了。”
洋葱被扔到半空中又被稳稳接住,苏尔:“择日不如撞日。”
他做事比做人直接,竟是选择直接来到小翠房门外。敲了好几下门,里面才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请进。”
苏尔站在原地没动。
“门没锁。”
苏尔这才伸手一推。
屋子里很整洁,小翠坐在床上,腰后垫着一个枕头。
“有事么?”她的嗓音略带沙哑。
苏尔开门见山:“死掉的那个人,流着血泪却在笑,我怀疑是被超自然的一种力量杀害。”
小翠垂首肩膀颤抖,不知是在笑还是恐惧:“超自然力量,你是说鬼?”
“鬼杀人的传闻镇上早就有,我很担心你。”
原以为对方是要来找茬的,话锋转得猝不及防。
小翠抬头,这一次的疑『惑』不是作假:“担心……我?”
苏尔重重点头:“女子阴气重,容易被脏东西缠上,好在我知道能克制鬼的法子。”
说罢猛地跨出一步,直接在她面前开始撕洋葱。
小翠原本半靠在床上,身后是墙,身前是苏尔,某种意义上是一个不易逃脱的空间。起先她以为对方是要借机对自己下杀手,心中不惧反生出一抹喜意,然而没过多久,就发现苏尔只是单纯地一层层剥洋葱。
不一会儿小翠的眼睛就被熏出泪花,当然始作俑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离我远点!”
“天灵灵地灵灵,邪祟快退散!”人工粉碎后的洋葱被抛在半空中,散落得到处都是。
苏尔趁着小翠失神的刹那,帮她抹了下泪水。
沾满洋葱汁『液』的手指一接触到眼睛,泪花翻涌的更加厉害,苏尔连忙掏出瓶子去接,动作一气呵成。
冰凉的触感贴近眼角,小翠猛地别过脸推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尔不慌不忙:“我就喜欢你为我流泪的样子。”
说罢,转身跑走。
“……”
“抱歉。”纪珩被留下善后:“他神经有些问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爆发一次。”
小翠现在眼睛都还蛰得疼,指责道:“那刚刚为什么不拦着?”
“医生说强行阻止容易激发暴力倾向。”纪珩再次致歉,悉心收拾好周围的洋葱:“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离开时体贴地把门带上。
“……”
屋内,小翠的眼球彻底赤红,不知是流泪缘故还是被气得。
·
凉风徐徐。
苏尔坐在院子里,目光凝视手上的瓶子:“接下来就看这里面的眼泪是否会蒸发。”
纪珩在他旁边坐下:“不怕打草惊蛇?”
苏尔:“任凭小翠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知晓瓶子的真正用途。”
道具通常被定义为用来攻击的武器。
“如果她真是玩家,说不定还会一边生气一边窃喜,以为我要借助眼泪和瓶子杀人。”
瓶子密封后,极大地降缓了蒸发速度,即便如此,过了几分钟再去看,靠肉眼就可以辨别出里面的『液』体少了一半。
“不是鬼。”苏尔难得被愚弄了一回,有种新鲜的体验感:“一手精湛的剪纸技艺有几次真的骗到我。”
月下剪纸,恐怖画面塑造的很好。
纪珩:“吃一堑长一智。”
苏尔感慨:“果然人还是该多学几个特长。”
高考虽然取消了一部分对特长生的政策,但在游戏里很有用。
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又自学了奇怪的道理,纪珩放弃细究,单是做提醒:“不要轻易对许鹤故技重施。”
苏尔心里有数,论城府,许鹤要比小翠深得多。
“我会谨慎。”
纪珩表示赞赏,即便行事上离经叛道,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至少能听得进去劝告。
适才在小翠那里扯了不少胡话,其中有一句是苏尔内心的真实想法,理治局的那名工作人员,多半是死在鬼手中。按照许鹤跪拜香炉时的说辞,他故意引人去偷香炉,香炉则会把这些打自己主意的小偷当做祭品笑纳。
“尸体后来被刻意搬到厨房,更像是人为,方便给夏至施压。”苏尔眉头紧锁:“就是有一点很奇怪,如果他们也是玩家,为什么要对其他人赶尽杀绝?”
副本不会直接下自相残杀的任务,从上个副本就可以看出,否则大可以让在玩家中选定一名爱情杀手,然而它却选中死在上一轮游戏中的曲清明。
纪珩轻轻敲了下桌子:“跑题了。”
苏尔看他。
纪珩:“琢磨玩家的心思没必要,邮票鬼才是关键。”
找出邮票鬼的死因,就等同于解决幻境一半的真相。
苏尔沉『吟』几秒,说:“我有一个想法。”
最近这句话出现的频率有些高,高到纪珩快习以为常。
苏尔:“先前的提示音只是很简短的一句话,而交易里根本没有限制条件。”
说罢清清嗓子,对着无边的夜『色』缓缓开口:“杀死邮票鬼的是许鹤……”故意停顿了一下,又说:“是小翠……是许鹤和小翠……邮票鬼是『自杀』的……”
每说出一个选项,就停几秒。
纪珩『揉』『揉』眉心,这人成功做到了明面上开始瞎蒙。
冷冰冰地机械提示音在苏尔瞎扯一分钟后终于出现:
[‘邮票鬼的交易’任务更新,每名玩家仅有三次作答机会。]
苏尔没有丝毫失望,反而从容不迫说:“幸运的是我提前排除了四个错误选项。”
“不算幸运……”
苏尔:“嗯?”
纪珩:“进入幻境的玩家数量不多,否则可以把错误选项卖出去,别人少走弯路的同时,你也能赚一些好处。”
“……”
“闹腾半个晚上,”纪珩站起身看了看天『色』:“回去休息吧。”
武力值再高,也不排除因过度劳累在副本里猝死的可能。
门外有一道倩影,立在月光下,抱着枕头东张西望,在看到苏尔和纪珩时,尴尬地笑了笑:“能不能让我打个地铺?”
就在一小时前,夏至从厨房离开时还带着一种决绝的愤怒,和现在判若两人。
有求于人,夏至只能实话实说:“其实我本来是想去杀了小翠,那张剪影肯定跟她有关。”
苏尔挑眉:“为什么改了主意?”
“我去找她时,看她眼睛都是红的。”夏至:“王三思先前说许鹤家暴小翠,我还有几分存疑,现在看来是真的。”
“说来也好笑,我从前最见不惯这种受了委屈就会哭的『性』子,如今竟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迫于角『色』设定,她不得不扮演被家暴的妻子,挨了数日的毒打,那一瞬间看到满眼通红的小翠,突然就下不去手。
听完夏至的心理路程,苏尔神情复杂:“看来你也有做编剧的潜质。”
脑补能力极强,导致小翠哭红双眼的元凶明明是一个洋葱。
夏至听得疑『惑』。
苏尔主动把门推开。
夏至试探地往前迈进一步,确定是默许自己打地铺,长松一口气。
香炉只食人,太过邪『性』,安全起见苏尔原本也是准备来纪珩这里打地铺,一人一屋变成三人一间,难免有些拥挤。
纪珩让苏尔去睡床,夏至睡小沙发,自己则打地铺。
夏至还想着剪纸,夜不能寐,翻了个身突然发现苏尔同样没睡,坐在床头对着漆黑一片的空气自言自语。
定定看了两秒,夏至被吓得猛地坐起身,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丁点睡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下地走到纪珩那边,小声问:“他在做什么?”
大晚上的像是魔怔了一样,难不成是被鬼附身了!
纪珩见怪不怪,淡声道:“打小报告。”
“哈?”
感觉出他没有解释下去的欲望,夏至识相重新窝回小沙发。
另一边苏尔用低到听不清的声音碎碎念:“邮票鬼的交易都能及时更新,说明游戏的意志无处不在,希望能及时反馈举报结果。”
·
尸横遍野。
残缺不全的尸体里,有玩家的,也有游戏里原住民的。其中有一个女人,容颜绝美,死于同伴一剑穿心。
男子弯下腰,沾了点她的血『液』,蹭在小泥人的额头。
所谓的眉心一点朱砂,用鲜血来画才最漂亮。
小泥人不在乎血的腥臭味,还挺高兴,想要再给画个六瓣莲。
可惜月季绅士没有再理它,看向远处的青山,耳边的花朵颜『色』更加鲜艳。
“团灭副本永远这么美好,何况这次是双喜临门。”
揣着那张邮票,想必苏尔此时已经进了守墓忠仆的副本。
主持人里,守墓忠仆是出了名的喜欢做交易,更爱把玩家当狗遛着玩,无论最后是苏尔死还是守墓忠仆被坑,他都不亏。
正想着,便收到游戏公告:
[守墓忠仆因滥用职权破坏副本公正『性』,即刻起停职查看。]
月季绅士嘴角一弯,轻轻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然而开心不过三秒,下一条私人消息紧随其后:
[请立即前往自由小镇副本,接手被停职主持人未完成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