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号?
苏尔自动将这句话转化为祝福。
守墓忠仆忽视那张纸带来的冲击,指头突然变得又尖又细,乍一看像是衰败的枯枝。
苏尔不躲不闪,任由那只手穿过自己的肩胛骨。
“胆子挺大。”守墓人的话听不出是褒奖还是嘲讽。
苏尔先前有专门咬破手指做过实验,证明梦境中的伤影响不了现实,不过装还是要装的。他微微抬眼,仿佛目空一切:“没有死的胆量,何来生的觉悟?”
说出的话同本人气质格格不入。
语毕连下巴都抬起了一些。
这下守墓忠仆可以确定面前人绝非是个善茬。
苏尔的威风没能逞多久,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梦里的疼痛感大约起到减半的作用,即便如此,滋味也不好受。穿进骨头里的手生出无数藤蔓,在血肉中四处游走。
还不到十秒钟的时候,他就彻底痛到昏『迷』,
沉浸在黑暗中,苏尔的神智却是离奇到清醒,意识轻飘飘的,似乎脱离身体越飘越远。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悲惨的哭声刺痛着他的神经。民间常说‘喊魂’,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效果绝对不比喊魂差。
睁眼就看见一张悲苦的脸。
苏尔瞳孔微缩,受哭声的影响不受控制的感觉到压抑。
守墓忠仆盯着他看了几秒,确定是真的没在后者脸上瞧见劫后余生的庆幸,纳罕地嘀咕‘看来真不怕死。’
苏尔怕不怕死另说,但他绝对有对生的追求,不过是思虑的比较周全。倘若主持人能够隔着不同的空间在现实里杀人,早就成为游戏的主宰者。
不是一个等级,月季绅士不可能找死地把对方视作死对头。
“东西呢?”哑着嗓子问了句。
守墓忠仆摊开手心,暴『露』出一个红宝石戒指。
苏尔皱眉。
“障眼法而已。”有一点守墓忠仆和月季绅士一致,格外注重承诺:“你仔细看。”
苏尔身子稍微前倾一些,拿过来放在眼前端详着。看久了生出眩晕感,隐约瞧见一只黄褐『色』的眼睛正透过红宝石和自己对望。
亏得心理素质够硬,才没第一时间丢出去。
佯装若无其事戴在手上,苏尔礼貌地点头致谢。
第一次在天机城见到这颗眼珠时,光顾着你追我逃,刚刚才发现,这只眼睛是竖瞳。
阴冷,残虐。
完全就是一条蛇的眼睛。
当时在副本里处处被花蛇跟着,没想到脱离后还会被一只蛇眼寄生,那种被尾随窥视的感觉再次萦绕心头。
“记得十三号进入游戏。”
苏尔视线从戒指上移开:“有什么讲究?”
“那日忌迁徙,诸事不宜。”
“……”
分明笑容绽放的很夸张,摊在一张哭相脸上就显得惨淡,守墓忠仆的轮廓渐渐变淡了:“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下个副本能用得上。”
苏尔一眯眼,主持人已经消失不见,唯余幽怨的声音在坟墓周围回『荡』——
“红纸,新衣,烫好头。
你笑,我哭,关门狗。
对拜,敬酒,堂中客。
儿郎,棺材,红袖舞。”
最后听到的是一阵诡异的笑声。
咚咚咚!
苏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看表,竟然已经是十点。
闹铃在数次没有唤醒主人的情况下宣告罢工,而外面的不知是谁,直接越过了门铃,暴力敲门。苏尔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走过去,尽量不发出声响,透过猫眼去看。
杀马特的发型很瞩目,苏尔不再迟疑给他开门。
赵三两探头探脑张望,确定没有绑匪和女人,才问:“出什么事了?”
苏尔穿好鞋,说:“能出什么事?”
赵三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自来熟坐下:“好端端地会无故旷课?”
苏尔反应了几秒,怔怔重新了看了眼表,立马飞奔到卫生间洗漱,赵三两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客厅中传来。
“姚知见你没去上课打电话也不接,就打给老大。”赵三两:“老大和你不住一个区,赶过来太慢,就让我先来了。”
苏尔洗完脸,感觉头还在隐隐作疼。
“算了。”他叹了口气,倒了杯温水舒缓一下喉咙:“索『性』就请一天假。”
赵三两:“听说你跟老大拿了个‘天仙配’成就。”
苏尔面不改『色』喝完水。
赵三两似乎准备瞅准这个点不放,还翘起手指即兴来了一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鼓掌声传来。
赵三两:“我才刚开始唱。”
说完就见苏尔一脸同情看他。
赵三两意识到不妙,回过头,适才门只是轻轻一带没有关上。此刻纪珩就站在门外,神情冷若冰霜,活像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嘤——”赵三两朝苏尔那边倒去,发出惊恐的叫声。
纪珩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伴随‘啪’的一声,赵三两感觉龙头铡落下,自己的脑袋嘎达一下被切掉。
见他紧张成这样,苏尔不是很理解:“法治社会,怕什么?”
纪珩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现实世界里杀人放火。
赵三两小声说起往事:“以前我仗着家里有钱作风纨绔,刚被拉入归坟时谁都不服气,还妄想当队长。”
苏尔挑眉:“然后呢?”
“竞争上岗失败起了报复心理,故意对他的饭呸了一口。”
苏尔惊讶,没想到杀马特还会做这种事。
“那不是年少无知么……”赵三两陷入回忆:“后来在一次以神佛为背景的副本里,恶人供奉邪祟为它提供力量,老大彻底断了邪祟的香火不说,又设计让供奉的村民迁徙。没了香火,老大开始一点点消磨它的力量,最后邪祟堕落成饿死鬼。”
“……”
赵三两:“事后老大看着我说‘粒粒皆辛苦,往饭里吐口水是要遭报应的’。”
很明显他现在都没有忘记当时纪珩说话的语气神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尔摇头,这是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转念一想,看来他对纪珩的了解还不够深刻,后者竟然没有在赵三两第一次作妖时就把人赶出队伍。
“有教无类。”纪珩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苏尔和赵三两同时心里咯噔一声:“我不会放弃感化任何一个队员。”
如果没有在最后‘呵’了一声,或许他们还会假装感动一下。
赵三两不想再谈伤心往事,打听起苏尔没去上学的原因,顺带吐槽一句他居然在家带这么闷『骚』的戒指。
就在这时,纪珩突然扣住苏尔的手:“这戒指……”
苏尔没瞒着,把和守墓忠仆的见面说了一遍,顺便请他帮忙分析一下,有没有被坑。
“胆子很大,都会和主持人做交易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蕴含的情绪绝对不是褒奖。
苏尔虚笑一声:“小人跟了月季绅士,我能做出这些东西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还不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捞上一笔。”
“主持人必须恪守规则,合约不会有问题,”红宝石中暗藏的竖瞳正用一种残暴的眼神望着纪珩,见状纪珩冷笑一声:“不过一百鬼滴眼泪换这玩意,亏了。”
眼睛见自身力量被低估,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危险。
纪珩毫不理会。
苏尔:“守墓忠仆强调过在现实里也能用。”
赵三两『插』话道:“这个世界又没有鬼,能有什么用?”
苏尔耸耸肩,表示看法一致。
戒指是才得到的,还没有来得及试用,现实里有没有鬼只有经历过才能确定。保险起见,苏尔上网搜了城市里几个盛传闹鬼的地方,三人一并去走了一圈。
戒指似乎能连着心神,凡是蛇眼看到的细微角落,苏尔脑海中都会自动呈像。
依次逛下来,连鬼影都没瞧见。
苏尔:“浪费我刷五三的时间。”
赵三两无语:“没鬼是好事。”
要真的瞧见脏东西,那才是滔天祸事。
“也对。”苏尔走出据说闹鬼的大楼,期间接了通电话,神情凝重许多。
赵三两:“咋地了?”
苏尔挂断电话:“姚老师说中午会抽空,给我送今天随堂小测的卷子。”
闻言赵三两一脸同情。
苏尔苦着脸:“十几亿人,我怎么会和老师一起进游戏?”
概率论都不敢这么算。
纪珩望着远处的街道:“也许被召进游戏的玩家比想象中要多。”
苏尔皱眉收起手机,没说话。
察觉气氛有些沉重,赵三两连忙道:“既然姚知要过来,正好大家中午一起吃个饭。”
·
昨天才下过雨,天气凉爽,吃什么都很适合。
赵三两最终把地点选在一家叫鱼宴的店,他点了几个大鱼头,鱼目泛白,颇有种死不瞑目的味道。
姚知来得最晚,汤底已经煮沸腾。
他没急着吃,反而先认真观察了一下苏尔,原本以为这名学生是频繁下副本导致厌学,不料状态看着挺正常的。
苏尔拿出耳机『插』在手机上,整个递过去。
姚知:“做什么?”
“听录音。”苏尔嫌一个个解释太麻烦,之前介绍戒指来历时,特地录音。
姚知耐心听完,觉得对方不下海经商可惜了。
苏尔将录音删除,指腹摩擦着戒指。
“按主持人的说法,月季绅士手上的那颗珠子是残次品,我这才是正品。”苏尔起了好奇心:“珠子能测出人心底里的秘密,不知道这个行不。”
赵三两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眼珠一转:“试试?”
苏尔咧开嘴笑了笑,取下戒指把手放在上面,可惜并未浮现出任何字迹。
赵三两:“直接对着人呢?”
苏尔:“你刚到我家时就试过了。”
“……”
纪珩:“血。”
经他一说,苏尔不知想到什么,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当初神算子的花蛇就是要饮血,这蛇瞳可能有同样的需求。”
苏尔没自残的乐趣,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其他人:“有谁想试试?”
赵三两不怕疼,直接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在手上一划,血落在戒指上,没有滑下反而被吸收。红宝石上很快出现一张微笑的脸,赫然是苏尔!
“卧槽!”赵三两失声叫了起来。
幸亏他们订的是包厢,要不这一嗓子嚎出来,必定会引来不少关注。
苏尔啧啧道:“想不到啊……”
赵三两是有口说不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咔嚓一声,苏尔拍照留念。
“我来试试。”姚知割出一道伤口,戒指上出现的人笑容腼腆。
赵三两从打击中回过神,看姚知的目光十分复杂:“你才和苏尔下过一次副本,就对他念念不忘,枉为人师!”
姚知没说话,那一次福利场的经历终生难忘,和苏尔一起进游戏,心理素质绝对不能弱。
纪珩随后滴了一滴血,浮现出的同样是苏尔的脸,不过看着要狡猾很多,当事人像是刚偷完鸡蛋的狐狸。
苏尔微笑着都做到合影留念。
戒指每用一次,反应似乎就要慢半拍,纪珩沉『吟』道:“和成长型道具差不多,目前发挥的能力有限,范畴大约是最近接触过的人和事。”
赵三两点头表示认同。
苏尔关注点不同:“吸血的?”
他身上已经有一个嗜血的成长型道具……小女孩给的『乳』牙,再来一个怕是吃不消。
纪珩沾了点鱼血,戒指并不吸收。
赵三两一脸同情地望着苏尔:“看来这玩意还挑食,只饮人血。”
苏尔按了按太阳『穴』,更头疼了。
姚知适时把带来的卷子递给他:“看这个或许会好受一点。”
对比产生幸福。
“……”
眼见苏尔就要把戒指重新戴上手,赵三两:“真的不试试?”
人都有求知欲,苏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划了道口子……这次戒指上浮现出的面容很熟悉:戴着眼镜,分外严肃。
冷不丁被cue,姚知下意识看向苏尔。
苏尔无奈摊手:“历代数学老师都是我的阴影。”
事实证明纪珩说的没错,戒指反应出的都是当下印象尤为深刻的事。
就在一分钟前,姚知才给了他一张数学卷子。
重新戴好戒指,苏尔的视线开始在三个人身上流连,片刻后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沉声道:“我知道自己很优秀。”
“……”
“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苏尔叹道:“我不会为你们任何一个人驻足……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