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选?”纪珩打完比方问他。
苏尔尽量避开对视:“看你。”
卫骏已经从对比产生的痛苦中回过神,单纯就事情本身展开发言:“死亡骗局,不过富贵险中求。”
游戏中有得到就要有付出,鬼怪主动给出的东西往往能带给玩家巨大的好处,却也致命。
苏尔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抿了抿唇没说话。因为同窗之谊,他倒宁愿相信是祝芸有什么东西想交给自己,迫于规则,只能转化为以杀人条件的形势赠予。
这种分析或许愚蠢,但心理上能带来不小的安慰。
纪珩看出苏尔目中的向往,一锤定音:“那就去瞧瞧。”
天刚蒙蒙亮时,三人结伴出发。
按照苏尔的计划,试图想赶个场,运气好说不定既能得到宝贝,又能搭上神算子的末班车。
卫骏听后失笑:“幸亏和你一道的是我和纪珩。”
否则这种『性』子,会不会被鬼害死另说,绝对要被心态崩的玩家打个半死。
苏尔笑了笑,突然抬头看向灰蒙蒙天空,此刻月亮还没完全消失,仿佛在日出前做着最后的挣扎,不由道:“曹乐道和另一个玩家的死亡时间将近,不知能不能抗过去。”
“很小。”卫骏实话实说:“除非如果他们主动出击,去寻求线索才能有一丝转机。”
在他看来,剩下的玩家里具备这种资质的只有宋佳月。
苏尔也没多说,游戏里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一把,其他时间,命是靠自己挣的。
卫骏停下脚步:“我大概明白纪珩选你进归坟的原因。”
苏尔挑眉。
卫骏指了指前方就快要到的鬼宅,轻声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走在最前方的纪珩也没否认,上前象征『性』敲了敲门后推开。
宅子里依旧一片荒芜,杂草丛生。
苏尔挺希望继续遭遇鬼打墙,这样找到井后能名正言顺地探查一番。
可惜天一卦没给这个机会,老者坐在石桌上,烹煮着尸『液』,看到他们身后的蛇没怎么长大,不虞地眯了眯眼。视线扫到苏尔,这种不满几乎飙到了巅峰。
“你对这条蛇做了什么?”
鳞片有损伤也就罢了,一双冰冷的蛇目如今只剩呆滞。
苏尔回头看了一眼,也被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吓了一跳,定住心神一口咬定:“它是装的,碰瓷行为。”
细想自己确实没怎么对付花蛇,无非让小孩搓了搓,又电了电,平日里基本不给喂血。相较于花蛇几次三番想要害死人,苏尔自认可以称得上是以德报怨。
当然这种论证天一卦并不认可。
“你不配拥有它。”
老者一招手,花蛇像是解脱一样游回到他身边。
“嚯。”卫骏看向苏尔:“能最后威胁你的东西也没了。”
苏尔仰头望天:“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的命改不改都无所谓,当时选择一条花蛇不过是想要挖掘潜在的信息,借此脱离副本。如今知道蛇很可能会食人,再代替他们的身份活下去,继续留到身边便是个威胁。
“……”
花蛇回归的一刻,老者重新恢复平静,喝完刚煮好的尸『液』看上去心情变得不错。
苏尔狗腿地凑上前:“我帮您去灌满。”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不要脸还这么自来熟的。
苏尔试探地把手伸向小茶壶,见对方没阻止,再一点点提着后退,期间老者冷不丁咳嗽一声,几个呼吸间,苏尔便退到好几米远的地方。
后退跑步还能这么稳!这么快!
卫骏一脸复杂说出所有人的心声:“果真是天赋型选手。”
佯装看不见他人的眼神,苏尔朝水井旁靠近,先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浑浊的水面窥探许久。那一日被丢进去死掉的花蛇尸体还在上面漂浮,神奇的是没长蛆虫。
说是井其实并不准确,它与地下水并不流通,更像是一个缸子,把各种尸体丢进去,再灌满不知名的『液』体浸泡。
苏尔是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老者见他畏首畏尾的样子,笑容冷凝:“要不要老夫送你下去看看?”
苏尔谢绝了这份‘好意。’
一旁挂着个舀东西的长勺,大概是日常老者用来盛尸『液』所用。
苏尔拿着搅拌了一下,一次没有发现,就搅第二次。
老者看不下去,呵斥道:“住手。”
苏尔抬头,瞧见他目光中的嫌恶,有些不解。
“顺着最上面的舀。”老者竟好像也有几分反胃。
苏尔怔了下,倒是白狐跑过来阻止他继续作死:“他是半人半鬼,喝这些是为了延长寿命。”
所谓的烹煮过程,拿茶具细品,说到底不过是种自我欺骗。
苏尔无法理解,做鬼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做,当日苟宝菩还有花匠看到自己用怪物肉做得丸子也是这副模样,明明鬼不该对这些东西忌口。
苏尔不死心,最后又捞了一次,胳膊在半空中微微一僵,感觉到勺子表面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又滑了过去。
“原来你是为了那东西来的。”老者目光一动,直接走了过来。
这次苏尔没后退,只是刻意走到另一边,保持安全距离。
老者卷起袖子,伸手进浓稠的尸『液』中翻搅,末了嘴巴抿成一条线用力一拽,一个足足有拳头大小的眼珠出现在他手中。
这里是天一卦的地盘,除非杀了他,做不到瞒天过海。苏尔看见奇怪的眼珠被取走也没太大反应,只等着老者开口提条件。
谁料下一刻对方居然直接把眼珠递给他。
苏尔反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我受人之托保管这东西,答应会把它交给有缘人。”
面对老者恶劣的笑容,苏尔问:“怎么才算有缘人?”
“据她所说,是我想要抽皮剥筋,宰一万遍也不够的那种。”
“……”
苏尔小心翼翼伸出长勺:“劳烦您把东西放进去。”
老者眼皮一跳,人怎么可以贪生怕死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全程默许苏尔行动的纪珩突然以雷霆之势出现他面前,拉着苏尔后退几步,几乎是同一时间眼珠从勺子里跳出,在空中上下蹦跶,一个劲地往苏尔身上冲。
这一幕显然也出乎老者的意料,稍稍有些惊讶。
眼珠似乎是锁定了苏尔,即便有纪珩拦在身前,它也不惜绕了个弯从背后偷袭。
纪珩一拳打过去,眼珠颤抖一下,没太大反应。
苏尔是见过对方打死鬼的,莫非眼珠比鬼还厉害?
“空间。”纪珩沉下脸。
武力值突破临界点可以轻微扭曲空间伤害到鬼怪,但这眼珠明显可以在不同空间展开逃遁,如果是这样……
纪珩一把推开苏尔,可惜太迟,眼珠明明看着还在一米外,却突兀出现在苏尔面前,直接从他的额头融入。
“两只眼珠?”苏尔呆住了。
纪珩皱眉:“这是实体,我们刚看见的多半是它利用空间逃遁留下的残影。”
苏尔听不大明白,他只知道自己体内多了个眼睛,颤抖地『摸』向额头:“我不是……成二郎神了?”
纪珩没说话,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点香灰,苏尔不知道是什么,但看从后面走来的卫骏一脸肉疼和艳羡地盯着香灰,就知道价值非凡。
“吃了。”
只是香灰,苏尔可以接受,乖乖吞服。
纪珩:“有没有灼烧感?”
苏尔摇头:“有点苦。”
纪珩:“那就好。”
在苏尔疑『惑』的目光中,卫骏帮着解释了一句:“这说明你没有被怪物寄生。”
老者似乎对融入苏尔体内的眼珠很感兴趣,不过碍于当初立下的血誓没有把人解剖了探究。
“东西拿到了就快滚。”
苏尔心头缠绕着很多疑问,一方面顾虑有其他人在场不便问,再者天一卦给出的答案可能是误导,不如不去探寻,是以对纪珩点点头,表示想离开。
刚迈出门槛,一阵强烈的刺痛从脑海里传来,好像有东西直接在里面爆炸,苏尔连忙抱着头靠墙角坐下。
稍缓过来一些,低头一看灵值降低不少。
纪珩没立刻扶他起来,让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问:“怎么了?”
“我看见了……”五指收拢,在地面留下指甲划过的痕迹,苏尔面『色』极其难看:“街上的……全都是蛇。”
和昨晚出现在他们房间的蛇一样,人脸蛇身,只不过透明的附在人类的躯壳上。
离门最近的卫骏朝外面一看,这地方偏僻,过往行人不多,看着都挺普通。
纪珩想了想:“怕是和那只眼珠有关,它应该跟魅力值一样,有特殊作用。”
可惜双方刚刚融合,苏尔做不到收放自如。
卫骏听到这里表情不太好:“麻烦了,总不能让他一直闭着眼睛走路。”
苏尔苦笑:“闭着眼我也能看到,那种感觉很奇妙。”
撑着地面站起来,望向远处的老者:“你对天机城的百姓做了什么?”
面对天一卦,头部也有刺痛,但不是很强烈,老者的状态似乎和外面的蛇人不同……苏尔『摸』了『摸』额头,融入身体的东西仿佛能帮他看清事物的本质。
老者却在感叹:“那眼珠果真是个好东西。”
早知道就不该立血誓,想办法据为己有才对。
“你不是看到了……”遗憾地叹了声气,老者的姿态高高在上:“我赐予了大部分人更久的寿数。”
苏尔想到来时街道上的情景,有人在讨价还价,有人在吆喝着做生意,哪有妖怪会装得这么好,除非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变成了怪物。
白狐听着这番对话差点昏过去,天机城不是有很多高人,怎么会都成为鬼物?关键她竟然没瞧出来异常。
苏尔看着他:“为什么?”
老者淡淡道:“就像你们带过来的那枚玉佩……即便我给了防身的东西,那孩子还是死在了二十岁。”
作为罪魁祸首,此刻白狐根本不敢吱声。
“妖鬼这种邪祟都能有成千上百年的寿数,人类却只有几十载光阴。”老者的语气并不重,很平淡说:“分明人才是万灵之长。”
用过往的名望骗取信任,一点点对这里的百姓实施改造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他成功了,也不后悔。
“这些人还保留着原来的意识,以为自己是正常人。只是偶尔夜间会失控,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惜研究还不是很完善,以这种姿态存活,最多也就到七十岁。
苏尔压根没打算和疯子讲道理,他思考的是怎么走出去。
前方市集上往来行人更多,这双藏在体内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自动展开观察,迟早耗光他的灵力值。宅子里只有天一卦一个,花蛇又是本体,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看出苏尔的打算,老者一脸幸灾乐祸:“你倒是可以留在我这里,不过只能你一个留下。”
语毕又望向卫骏和纪珩:“老夫喝完这杯茶前,你们不离开,我就赶他走。”
留下很危险,但出去晃悠更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就算躲起来,天黑了谁知道街道上会出现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苏尔低声道:“我留下。”
纪珩把之前倒出香灰的瓶子给他,低声道:“尽快控制住体内眼睛的使用。”
苏尔点头。
不过片刻:宅子里只剩下老者和苏尔。
“留下来就得干活。”他对苏尔的恶意不是一般大:“你跟我来。”
每次来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宅子外围,这是苏尔第一次进入内院。
主厅什么东西都没摆放,老者掀开几块小青砖,『露』出一扇小铁门。底下内有乾坤,是一个隐蔽的地窖。顺着长石阶走下去,空气又湿又冷,还有腥味。
随着两边的火把被点燃,里面的一切终于清晰呈现。
四周的石壁上雕刻着很多神只的图案,有女娲,有伏羲,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神。每一个都是人面蛇身,只是刻在这里,威严少了,反而显出一抹邪异。
最前方用冰块冻着一具老人的尸体,没看见尸斑,应该才死不久。脖子以下的皮肤全部变成了蛇皮的纹路,乍一看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老者递给苏尔一把刀:“去把他体内的蛇卵取出,泡在尸『液』里,至于五脏六腑要分别取出,存放进小罐。”
交代完任务,老者便转身往上走:“月亮出来的一刻,如果你没交出成品……”
后面的话被一声冷笑代替,转而提醒——
“记住,蛇卵至少有上百个,脑子里也有,一个都不能少。”
苏尔可以肯定这厮是在故意恶心和整治自己。
和尸体共处地窖不可能是愉快的体验,架子上有不少小罐,上面贴着标签,里面的『液』体颜『色』各异。
最下面还有几个缸子,苏尔勉强辨认出一些:猪的心,好像还有鸭肠,老鼠的尾巴等。
吸了口气走到尸体旁。
死者干瘪的肚子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肚而出。苏尔猜测是蛇卵,一旦它们出来,自己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天一卦并没说明东西是要活着的,这点上可以钻个漏洞。
为了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蛇卵弄死。
苏尔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千奇百怪的『液』体顺着口腔往下倒,担心蛇卵不死,还加了些纪珩临走前留下的香灰。
……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老者靠在树下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伸出枯瘦的手:“人生百年,太短了,我不甘心啊……”
月亮终于出来了。
天一卦这几年心『性』大变,他一心求生,甚至想让所有的人都能长命百岁,但偶尔会控制不住杀人,杀戮能令他产生一种快感。
笑着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苏尔正坐在地窖的小铁门上,一动不动,看到老者来,眼神闪烁,微微后退了一下。
老者笑了下:“失败了?看来我只有请你离开这里。”
夜晚的天机城可不安全,人类一旦出去必死无疑。
老者一步步靠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被分食的一幕。
“您之前说人类该有数百载的寿命,我认为不对,”苏尔没求饶,反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该与天同寿才对。”
只当他是怕死才故意说出迎合的话语,老者勾勾嘴角,正想说什么——
咚!
铁门下发出一声巨响,好像有东西在拼命撞击。
老者皱眉,照正常速度,蛇卵不会成长的这么快。
苏尔直白说出所作所为:“我把那些『液』体都灌到了尸体里,还加了些其他的东西。”
闻言老者『露』出一丝兴味:“可以促进尸体内部蛇卵的分化?”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苏尔摇头,死死堵住入口,有些虚脱道:“有一种生物,寿命比蛇人还要长久……”
哐当哐当!撞击声更加猛烈,铁门几乎是要被撞变形!
苏尔面『色』发白:“……那玩意叫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