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的神情未有半分软化,手指挪到照片的另外一个边缘,在男人和孩子的面容上摩擦:“该从谁开始下手好?”
女人顾不得胳膊的灼痛感,怨恨道:“拿亲人威胁,你还是不是人?”
苏尔陈述事实:“总之你不是。”
不知道愤怒会不会激发鬼的潜力,他不欲再用过多言辞相激,开始新一轮提问:“这里发生过什么事?”顿了顿摇头:“算了,一个一个提问太麻烦。”
哗啦!
冲水马桶的声音再次响起,苏尔连按了好几次,照片被用扫帚上取下的线绳吊着,几次险些沾到水。
罪魁祸首毫不心软自言自语:“节约用水在这里应该不用遵守,还有,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人……我一直怀疑自己有一个悲惨却吊炸天的身世。”
“我知道,”女人欲哭无泪:“你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
若非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行径!
苏尔居高临下俯视被吊着的照片,又带着些文艺青年的忧郁深沉:“我有冲水马桶,你有故事么?”
“……有。”
和大多数人生并无不同,女人叫林娟,曾有一份不错的工作,顺利同相恋多年的男友步入婚姻殿堂,平静的生活却因为孩子的到来开始改变。
“他很可爱,”女人因为陷入回忆眼睛里的怨毒散去一些:“可惜天生有很严重的哮喘,去了好几家医院,都无法彻底根治。”
每每看到孩子发病时像是金鱼一样费力张大嘴巴呼吸,做父母的心就像是绞在了一起。
“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遇见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她很热情地拉着我寒暄,”女人叹了口气:“后来我逐渐意识到不对,她在有意无意宣扬着一个教派,叫涅衍教。”
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第一反应自然是荒谬。
“我以做饭为由着急要走,她非要加我的微信。”女人说:“就在当天晚上,孩子哮喘发作,后半夜又高烧,偏偏路上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情急之下我准备叫救护车,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点开同学下午发来的文件,里面是一张涅衍神的照片……我很虔诚地许愿,如果这时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我会终身供奉它……”
苏尔挑眉:“巧合的是真的有车停了下来。”
“不是巧合!”女人情绪激动:“是涅衍神在保佑我!自从供奉它,我和丈夫不但工作顺利晋升,孩子也逐渐好了起来……还有,家里有个亲戚过世,他无儿无女,竟然把别墅留给了我们!”
苏尔理智分析:“你们找到了精神上的寄托,所以对生活重新恢复信心,工作加倍努力得到上司赏识,这都说得通。”
至于亲戚,如果生前两家关系好,留下遗产很正常。
“污蔑神灵,涅衍神会降罪于你!”
“化学老师喜欢做实验,实践出真知,”苏尔胳膊垂了一些:“不如试试把你扔进马桶,看涅衍神会不会来救赎?”
“……”
苏尔不止说说而已,真的把半边照片浸在水里,一上一下无限循环。
“在吗?涅衍神?”
“在吗?”
“在不在啊?”
仰头望着天花板不停提问,他就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语音机器。
卡着点,整整过去一刻钟,苏尔才把照片拎出来扔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继续用线吊着冲洗:“看来涅衍神不与你同在。”
“……”有句话说得好,鬼晓人心毒,她算是见识到了。
照片经过长时间的折磨,有些失真,上面的人脸如同糊了一层马赛克,女人因为怨憎扭曲的面庞不再清晰。
差不多了。
苏尔默默注视着照片,亡者的情绪波动大,现下该谈不上多少理智,得到的答案也会更加真实。
“你是怎么死的?”
“群体『自杀』,”女人怀着恨意倾诉:“有人向当地『政府』举报了我们,为了能永远侍奉在涅衍神身边,我们选择用死亡来证明!”
苏尔眼神一冷,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可惜我还是不够虔诚,”女人充满着遗憾:“没有被选为神灵的使徒,不甘与嫉妒让我困在这里。”
“楼下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女人冷冰冰道:“那不是我的孩子,只是占据宝宝身体的魔鬼!”很快又一脸幸福道:“我的孩子和丈夫已经被涅衍神接走。”
苏尔拧紧水龙头:“所以当初你是带着孩子一起『自杀』?”
女人沉默,过了几秒坚持道:“涅衍神会保佑他的。”
这个灵魂显然已经无可救『药』,苏尔没去辩驳,问:“他生前最喜欢听什么故事?”
“故事?”女人莫名其妙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苏尔在照片外面裹了厚厚一层纸,塞进兜里,打听起存放故事书的地点。
阁楼,卧房,还有地下室,整整搜罗出一大箱,可见当初这对夫妻确实疼爱孩子。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还有一个,张河手里也拿着几本幼儿读物,看到苏尔身后的箱子,震惊了。
“阁楼里有很多。”苏尔解释了一句。
张河:“李黎在书房发现一个供奉的神像,那玩意我也去看了,有点邪门。”
“在知识的海洋中供奉邪魔外道?”苏尔若有所思:“成年人真会追求刺激。”
张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我看你还在上学。”
言辞很犀利啊!
苏尔点头:“不过我成年了。”
如果不是休学,他现在应该快要上大二。
两人朝书房走去,苏尔忽然问:“轩辕傲宇呢?”
“他的精神状态有些紧张,”张河叹道:“如果再失败,他今晚就危险了。”
这可是在赌命。
李黎正盯着神像看,那双眼睛似乎黏在自己身上,她想要偏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继续对视。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李黎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扭头,苏尔推门而入。
李黎回过神,出声提醒:“别去看它的眼睛。”
苏尔仍是抬眼相望,只是『插』在兜里的手没有离开过电击器。好在神像带来的影响力远不如那张照片,片刻后说:“我还发现了些宣传单页,证明这家人信奉邪教。”
“『操』!”张河骂了句脏话:“竟然有人信这玩意!”
真是活着害人,死了也害人。
苏尔看向李黎:“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后者摇头:“这些童话书……是要念给楼下的小孩听么?”
苏尔‘嗯’了声。
下楼时刚好碰见从房间走出的轩辕傲宇,对方的神态有几分焦灼,同样提到了邪教:“他们经常会在这里聚会,进行祷告。”
抽屉里全是宣传邪教理念的小册子,看得人生怵。
小孩子躺在儿童床上一动不动,轩辕傲宇迟疑道:“会不会吵醒他?”
苏尔:“可能『性』不大。”
根据两天来得到的规律,这孩子一日只会哭三次,分别是早中晚。
轩辕傲宇不再耽搁,随手抽出一本故事书,全程声音不敢太大。起先还好,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喉咙逐渐开始沙哑,语气变得很凶。
李黎给他端了杯水,轩辕傲宇没喝,喃喃道:“狼吃人的时候,疼么?”
李黎不知该怎么安慰,反复强调一定会有办法的。
轩辕傲宇重新拿起故事书,几乎麻木地读下去,本该温馨的童话现在带给人的只有绝望。
苏尔站在靠墙的位置翻看起宣传册,上面提到过新手场难度不大。纵观他们来此,死亡规律很好『摸』清,而搜寻过程中,唯一带来过威胁的也只有自己接触的那张照片,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视线落在紧闭眼睛的小孩身上,试图看出点什么。
太阳的轨道逐渐偏移,中午时小孩又哭了一次,轩辕傲宇近乎麻木地重新讲了一遍大灰狼的故事。
小孩不得以再次闭上双眼。
苏尔发现他这次闭眼的速度晚了几秒,期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留意着轩辕傲宇手上的童话书,神情有些嘲讽。
这绝不是一个孩子的神态。苏尔突然想到女人强调客厅里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当时只当对方在自我欺骗,现在看来或许有内情。
夜晚降临前,熟悉的啼哭声响起,轩辕傲宇突然扔掉手上的故事书:“没用的,没用的……我要离开这里!”
绝望反而令力气变得很大,张河试图去拉住他,结果被推搡撞到桌角。
轩辕傲宇冲往门的方向,张河忍痛拉住他:“宣传册里写了,贸然出去会死!”
“谁敢肯定里面写的是真的?”轩辕傲宇扭过头吼道:“也许最简单的破局方法就是冲出去!”
说话间别墅门已经被打开,外面的天空像是一片黏稠的黑雾,乌云张大着嘴巴时刻准备吞没什么。
见势不妙,李黎对苏尔道:“我们去帮张河把人拉住。”
“为什么要拉?他说的不无可能,”在李黎诧异的目光中,苏尔走到轩辕傲宇身侧:“不过有件事你还没做。”
指了指啼哭的孩童。
轩辕傲宇『露』出惨淡的笑容,僵硬地走向儿童床:“发挥最后的价值么?”
小孩因为没有及时听到故事,已经蹬掉被子,『露』出随时能要人命的锋利爪钩。
轩辕傲宇面无表情站在床前:“大灰狼要来了。”
小孩遗憾地『舔』了『舔』沾着血肉的牙齿,缓缓闭上眼。
哭叫声戛然而止,空气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苏尔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从儿童床里一捞,下一秒,空气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咔嚓一声,苏尔关门,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他的速度太快,前后不过三秒钟,以至于在场没一个反应过来。
队友:“……”
月季绅士:“……”
轩辕傲宇反而最先回过神,咽了下口水:“你刚刚……做了什么?”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也许冲出去真的能获救,”苏尔指了指窗外:“实践出真知。”
就像电影《『迷』雾》一样,出去的反而活了下来。
他认真考虑过,小孩子杀人是有条件的,只有在听不到睡前故事时,才会变得暴躁。而睡眠过程中,明显是最脆弱的。至于冒险击杀不太可取,谁知道对方有没有自卫反击的设定。
“别杵在那里。”苏尔招呼众人站到窗边:“去找个手电筒,让我们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