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香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夫妻俩恳求了老祖母取名字。老人家深思熟虑了几日,取了好几个名字让他们俩挑。
赵兰香在这些名字里一眼就相中了“嘉树”和“嘉月”这两个名。嘉树出自《九章·橘颂》,有美好的树木之意。如果是个男孩子,她希望他像他爸爸一样,做一个坚毅、勇敢的人,正巧贺松柏的名字里的“松柏”也是树木。
嘉月出自《九怀·危俊》,嘉,美好,嘉月有良辰之意。跟嘉树排在一块,有如出一辙之感。赵兰香觉得老祖母取出这些名字特别有心意。
后来她生了双胞胎,两个名都用上了,不可谓不是意外之喜。嘉月和嘉树也成了棠棠和大海的名字。
生完孩子后的某一天,夫妻俩讨论起名字来,赵兰香还吐槽过贺松柏。
“亏你还是当年的状元,给孩子取个名儿都丢三落四,咱大海差点没有小名了。”
想当初贺松柏可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孩子的名字包在他身上的。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除了生了女孩儿之外,还多生了一个儿子。
赵兰香庆幸着说:“还好大名没让你取,否则大海该要怨咱一辈子了。”
贺松柏不以为然,“大海这个名字寒碜吗,要不是后来他的身体变好了,我都想给他取个‘狗剩’的小名。贱名好养活,你不知道吗?”
赵兰香怒着捏他的痒痒肉,“你还敢顶嘴?”
贺松柏被对象捏得浑身发软,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呼呼哧哧的,他滚烫的大掌不由地包住了身上作乱的白嫩的手。
贺松柏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地说:“我的名字是阿公特意找大师取的,开过光的。”
他同她说话的时候,不由地想起了阿婆珍藏的那轴书法。因为它不是什么古董、也不是名家之作,而是阿公亲手写下来的,不值什么钱,因而逃过一劫。过了许多年雪白的宣纸已经变得泛黄,但它一直挂在他们家的墙上。
他永远记得,那副书法上写着的遒劲的字,“落尽最高处,始知松柏青。”
这幅书法一直激励着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态,不抱怨、不气馁。
赵兰香在被窝里听见了男人情不自禁地念出那句诗,男声模糊又低沉,跟低音炮似的,酥得她整颗心又烫又麻。
平复了好一会的心情,她也凑近了他,含笑地说:“你知道当初我怎么给‘松兰’取名的吗?”
她不疾不徐地念道:“为草当作兰,为本当做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贺松柏听完后心头发烫,动容极了,把妻子用力地搂在了怀里低低地笑。
“你看连在诗里咱都是一对儿。”
……
名字寄予了父母对儿女的希望,贺松柏和赵兰香都希望棠棠和大海一样人如其名,美好而令人欣喜。
棠棠和大海也没有让人失望,翻身、学说话、走路都比别人快一些。
尤其大海,模样安安静静的,有时候赵兰香看着过分安静的孩子,还担心是不是当年产道窒息给儿子的智力造成了影响。然而日日夜夜陪着两个宝宝的老祖母却很很肯定地说:“大海没问题的。”
她笑着说:“他精着呢!”
她把大海抱过来,温暖粗糙的手掌抚摸着他头顶的软发,“他只要乖乖不哭,我就会多抱他一会儿。”
“也给他喂点奶。”
两个孩子都已经断奶了,哭得不能自已。赵兰香在这段时间基本不敢抱孩子,奶娃娃沾了身,他们就跟小猪崽儿似地一个劲往她怀里钻,她会心软地喂奶,喂着喂着,自己就被长了牙的小团子们咬疼。
赵兰香听了老祖母的话,并不以为大海这么一个小不点儿能懂什么,只不过心却是放下了。
每个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样,他只是偏安静一些而已。
不过大海却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展现出智力上的与众不同了。
李阿婆表现得很淡定,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小孩子年幼的时候智力的开发是最迅猛的。当年的蠢孙孙虽然愚鲁了些,但是背书学算术一点都不含糊。
大海花了几天的时间把李阿婆买的五百块碎片的拼图独立拼完之后,终于迎来了赵兰香和贺松柏的关注。
赵兰香惊喜地把大海从地上抱起来,使劲地亲了他好几口:“咱们大海真聪明。”
她说完之后,李阿婆把她独自拎了出来,认真地说:“以后不能再夸他聪明了。”
赵兰香记在了心里,往后贺大海又自己动手用父亲买回来的零件拼了飞机模型、顺利无阻地把课本倒背如流、出门能把家附近的公车线路记得清清楚楚,夫妻俩也见怪不怪、没有表现出异常。
身为母亲,赵兰香开始心疼起了女儿。
棠棠作为大海的姐姐,从幼儿园开始就一路遭受来自弟弟智商的碾压。
幼儿园的时候棠棠十分沮丧,常常思考着自己为什么考不到双百分,为什么拼不完拼图。大海玩的游戏她玩到一半就玩不下去了,棠棠一直觉得她好笨。
长此已久,家长们温柔贴心地不过问孩子的期考成绩,也不把它当成衡量孩子的标准。
贺松柏常常带女儿去玩,市里新开的游乐场、动物园、植物园……只要他周末不忙而且在家的时候,他都会带两只小团子玩,大海喜欢安安静静地躲角落思考,棠棠则喜欢热闹的游戏。
贺松柏常常带她踢足球,给她买缩小版的球衣,一大一小满场跑着踢球。
这时候赵兰香也会把大海带出来,让他计分,赵兰香则在一旁给女儿鼓劲喝彩。舅舅小虎子也常常带棠棠一起玩乒乓球,玩得很快活的贺棠棠很快就遗忘了来自弟弟的伤害。
一路平安无事地顺利念完小学。
棠棠的性格越来越活泼,颇有大姐头的霸道范儿。而大海却喜清净,爱泡在角落里自己独处。一个常常代表学校去参加乒乓球、羽毛球比赛,另外一个门门考试年级第一。
棠棠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只比赵兰香矮半个头,苹果肌的脸蛋又圆又可爱,爱动又爱吃,被她妈妈的每一顿饭喂得饱饱的。大海就可怜一些了,男孩子发育晚一些,他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出他爸继承给他的优良基因,硬生生地比双胞胎的姐姐矮了一个头。因为身高的差距,第一次见到他们俩的人,绝不会认为他们是双胞胎。
而且大海皮肤白、长得秀气,常常被姐姐取笑是女孩子。
到了初中要军训的时候,向来喜静的大海在军训的时候被太阳晒得晕倒了,这可把两家的父母都吓坏了。冯莲把女儿女婿拎到家里去,同他们说:“以前小虎子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不爱动。”
“后来大妞她爷爷做主把小虎子接去了大院,以后每逢周末寒暑假,小虎子都得去爷爷那里训练。这么多年下来,小虎子的身体素质比别人都强很多。”
回去以后贺松柏让妻子收拣儿子的行李,准备过几天就把他送到赵爷爷那里。他跟儿子说:“为了你的身体素质考虑,以后周末爸爸都会送你去你曾外公那训练。”
贺大海听了抿起嘴,已经抽了条的男孩子葱郁郁地跟株小白杨似的,要面子得很。
这会儿又被父亲提起了军训时的糗事,他脸忍不住黑了黑。
大海说:“那是因为教官先前罚我跑了十五圈。”
贺松柏呵呵地说:“十五圈都受不住,你好意思提?”
他开始翻起了当年自己的英勇事迹,“你爸爸当年一口气跑十几里都没晕,搁在你身上还不得要命了?”
棠棠这会儿放了学也蹦了回来,她开心地放下书包猛喝了几口妈妈煲的清补凉。
她说:“大海怕什么,我陪你去!你不会连这个都怕吧,部队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趣,你们男孩子不都挺向往那里的吗?”
贺大海最怕贺棠棠说他女气,他淡淡地对姐姐说:“我有说过我怕了吗?”
“倒是你,女孩子还是不要自讨苦吃去军训了,晒了几天脸都晒黑了,再晒一个月怕是不能看了。”
贺棠棠听得“哇”地一声冲上去把弟弟摁在沙发里搓揉欺负了一顿。
赵兰香看着这闹腾的两姐弟,既是头疼又是哭笑不得。
周末的时候,棠棠和大海背上自己的东西去了曾外公的家。
赵兰香的爷爷赵雄已经退休好多年了,临到老了才幡然悔悟,但两个儿子已经渐渐对他的疏远了。
直到有一天二儿子成为了市杰出英才模范上了电视,报纸上刊登了孙女婿贺松柏拨了希望工程十万元的巨资善款,赵雄才回过神来。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当初二儿子、小儿子忤逆他的意愿,从事了他们喜欢的工作,如今也各有所得。
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是建设社会主义的人才。
赵雄开始有意修补父子关系,对待大海和棠棠态度可谓非常热情。俗话说“隔代亲”,他们隔了两代,赵雄夫妻俩待两个小娃娃好得不得了。
说是来军训的,结果棠棠和大海倒像是来享福的。
赵雄依旧召集了大院的小孩,组建了一支童子军。一群年岁相近的孩子组在一起,天天踢正步站军姿,围着军属大院跑圈圈。
但饶是这样,赵雄该抓紧的地方也一点不含糊。当年小虎子鼻涕横流哭着经历的折磨,棠棠和大海也一遍遍地亲身体验过了。
大海的身体越来越结实,肤色依旧白却不是以前的苍白了,一年之后他一口气跑个十来二十圈不是问题。念完初一的那年,大海再和棠棠比身高,已经高她一个头了。
身姿挺拔,像棵青郁郁的小白杨。他继承了母亲秀美的基因,俊美高大,骨架均匀,学习好打球也棒,在这个十分注重知识的年代,他可算是学校里女孩子崇拜的对象。
棠棠帮他收情书、收吃的,收得她手都软。不过大海除了继承他母亲的美貌之外,却没继承她的主动。脚踩着女孩子们的芳心,接二连三地跳级,很快跳到了高中部。
高中的时候,棠棠也在大院里遇到了她暗恋的男孩子。
那天大海被一群穿着球服的男孩子们怂恿着,去球场打球决一死战。棠棠去给他们喝彩加油,她特意穿了一身美美的球服,拉着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当拉拉队。
她在人群里头一次见到了能把白球服穿得如此帅气的男孩子,一颗少女的芳心砰砰砰地直跳。
白球服男生身上有种超越同龄男生的成熟,虎背蜂腰,高大俊朗。看起来倒像是北方来的汉子,少了点南方男孩的清秀。
棠棠从小看着弟弟大海长大的,他那张比女人还秀气的脸庞,令棠棠对这种清俊精致美彻底免疫,反而对这种浑身男人味爆棚的人毫无抵抗力。
白球服一米九的个子矗立在场上,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修长的大腿跑起来压根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他是下半场的时候才加入的,一出场就给人带来了压力。
大海因为跳级的缘故,比别人都小两岁。十六岁的他还不到一米八,生生比人家矮了大半个头。
虽然球技精湛,但是白球服上场之后,大海明显落于下风。即便他之前拿到了全场最高分,但到了下半场体力开始渐渐不支,局势陡然发现变化,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紧接着射篮的时候大海被对方球员误伤,撞落在地扭伤了脚。
棠棠身为大海的姐姐,对这个唯一的弟弟爱护得不行。她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把大海扶了起来。眼神冷冷地打量着推搡大海的人,直到把那个人盯得面庞涨红。
她长着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眼尾狭长微微上翘之时锐利的眼神给人严厉的感觉。
大海额头冒出了汗,唇瓣发白。
他摇头冲着姐姐抿唇,“算了,扶我去那边。”
听说白球服是对方的队长,此刻棠棠心中对那白球服的好感烟消云散,她扶着大海走到了旁边的石凳坐着。她的发小围了过来,安慰大海。
“嘉树表现得很棒呢!”
“刚才是那个人故意推你的吗?”
棠棠问弟弟:“脚疼不疼,我送你去医院。”
她像小时候一样地想背起大海,但是大海个头窜得特别快,一直自诩力大无穷、饭桶的棠棠也背不起他。
大海默默地喝了一杯水,淡淡地说:“不疼了,你看比赛吧。”
他的声音清淡,眉目开阔俊朗,这种气淡神闲的姿态,不知让女孩子看了多着迷。但是他说完便挨了棠棠一记后背钻心掌,嘭得拍得他顿时噎了水。偶像的姿态顿时支离破碎。
棠棠把他扶了起来,冷冷地说:“我说去医院你就得去。”
这时推大海的人来了,他硬着头皮跟大海道了一声歉,末了跟他鞠了一躬。
“对不起嘉树,我应该遵守规则。”
男孩子说着把大海背到了背上,朝着军部医疗室走去。
棠棠抬起头来,她看见了远处正对面的白球服,他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
……
棠棠跟大海说:“咱们以后不跟他们玩了,一个个眼高于顶得跟小少爷似的。”
“大海也是妈妈的心头肉呢。”
她的视线落在大海微微发肿的脚踝,心想回家后亲妈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大海露齿笑了,他说:“小伤而已,你不要这么紧张。”
“说起来你好像很讨厌之礼哥?今天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之礼是谁?”
大海抿了抿唇,决定不告诉这个傻大姐。这是一场欢迎顾之礼回归的篮球赛,不过好像棠棠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棠棠对着弟弟那双微微闪动的眼眸,哇地一声挠了他痒痒。
“你在想什么使坏的事情。”
大海受不了地扯开了姐姐的手,他埋汰地道:“你都多大了还这样,丢不丢人。”
棠棠从小就喜欢黏大海,已经黏习惯了。她最喜欢看弟弟冷清克制的脸上出现龟裂的表情,逗得不亦乐乎。
大海把她作乱的爪子掐住,镇定地道:“以后看哪个男人能受得住你。”
棠棠的脸黑了一个色。
她叉着腰说:“在这之前你先想想怎么被妈妈收拾吧。”
……
棠棠确实不记得顾之礼这个人。
两天后,父母的朋友顾爷爷大老远从B市回来了,棠棠去顾爷爷家作客吃顿饭。
顾怀瑾把棠棠叫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又长了个儿的小女孩。
他说:“棠棠去年就说要给我做蛋挞吃,蛋呢?”
他已经很老了,但却谨慎抖擞,一直是个可爱的老爷爷。他常常给她寄北京的特产、漂亮的衣服,虽然棠棠的亲爷爷早就不在了,但是顾怀瑾不是亲爷爷更似亲爷爷。
棠棠把她拿手的绝活抹茶蛋挞带了过来,低糖,个头小巧圆润,杯心浅绿犹如一点碧翠的凝脂。摸一摸还有点余热,可见是刚做完就带过来的。顾怀瑾非常窝心,只道没白疼她。
顾怀瑾吃着吃着,想起了什么说:“棠棠还有吗,这点儿恐怕不够。”
棠棠想问怎么不够了,这么多只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她还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从楼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整齐白衬衫的男孩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走路的时候一板一眼,腿长腰挺,衬衫在日光下白得能发光似的,衬得他星眸俊朗,英挺落拓。
顾怀瑾说:“棠棠不认得了,这是你小时候最亲的铁蛋哥。”
顾之礼同棠棠打了一个招呼,眉目舒展,声音轻轻的。
棠棠手里握着的蛋挞差点没惊飞,她的眼睛瞪得大大,心里顿时又惊又怒。
这……怎么能是顾铁蛋呢?
顾铁蛋是顾硕明伯伯家的儿子,比棠棠还大两岁,但是小时候他挑食、身板儿长得瘦削,连棠棠让他一只手都打不过。棠棠小的时候可是大院的小霸王花,欺负过顾铁蛋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棠棠望着面前这个高大如山的男孩,跟小时候的形象简直重叠不起来,她顿时结巴了。
“铁蛋已经回大院好几天了,棠棠没见过吗?”顾怀瑾和蔼地问。
顾之礼下楼只是想取一本书,他从书架上找到了书才漫不经心地说:“见过的。”
说完后他便拿着书上楼了。
顾怀瑾把孙子叫住,“你不熟悉这里,让棠棠带你去走走,认识一下g市。”
“以后你爸爸工作都调到这边了,你也好适应适应。”
棠棠的小心脏又扑咚扑咚地跳了起来,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是一种少女时期青涩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萌芽,顿时就被暴风雨残酷摧毁的感觉。她看着眼前的冷漠高大的男孩,有点矜贵有点难以接近,棠棠几乎回忆不起来当年跟他交情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友谊了。他现在英俊得逼人,有着足够让女孩子心动的面庞。
但只要想起小时候他流过的鼻涕,所有脸红心跳的感受都灰飞烟灭了。棠棠顿时获得了一种对他身上爆棚的吸引力的免疫力。
顾怀瑾又说:“铁蛋要跟大海一块上学了,听说大海成绩很不错,是吗?”
棠棠机械地点了点头。
“是,他门门功课都学得很好。”
“那正好,铁蛋因为特训了一年,成绩有些下降了,让大海给他补补课吧。”
“铁蛋,你收拾收拾,去你柏叔家。”
就这样顾之礼被顾怀瑾逼着整理了几本课本,跟着棠棠去了贺松柏家。
大海正在家里玩着自家公司生产的游戏机,他接到了来自顾之礼淡淡一瞥的眼神,他随便地翻看了一下顾之礼的作业。他说:“来吧,趁着寒假把它都搞定。”
大海虽然功课很厉害,但他不太耐烦教人,教了几天之后就约了朋友出去玩耍。
他离开之前拍了拍顾之礼的肩膀,“你的理工科目都挺不错的,英语差了点。”
“你在这里好好写试卷,遇到不会的问我姐也可以。她的英语很不错的,我爸去M国出差年年都带着她。”
大海走之前还托了棠棠,让她帮帮他。
棠棠只好硬着头皮,给顾之礼补起了英语。她的美式发音很流利,念起英文来非常好听宛如吟诵,她念一遍顾之礼也跟着念一遍。
变声期的男孩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点点磁性的小沙哑,听得人的耳朵鼓膜微微颤抖。
湿热又温软,棠棠听着听着就听走神了。
大海隔三差五地逃掉自己的责任,棠棠便担负起了大任,跟顾之礼一起学习。一方面是有愧于顾铁蛋,棠棠生起了弥补之心。另一方面棠棠觉得顾铁蛋还挺有礼貌的,教起来也不费劲。
她让顾之礼写英语试卷,自己却翻起了他的课本看。她从他的课本意外地抽出了一张浅蓝色的信纸,已经熟悉得不行的棠棠心虚地多瞄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课本放回顾之礼的面前。
后来顾之礼再来贺家,棠棠也没有再答应过帮他补英语了。
光阴似箭,愉快的日子总是流逝得飞快。
暑假很快过去,散漫的大海也不得不收起了心思努力学习。大海长得清瘦,高三压力很大,赵兰香常常琢磨着合他口味的吃食,给他补身体。
课业轻松的棠棠常常去找大海,给他送母亲亲手做的课间点心,棠棠穿过高三实验班的走廊,她看见了年级黑板上新贴的前一百和单科成绩,同时她也看见了英语科的名单,顾之礼单科英语排列的位置比大海的还高。
她不禁地自言自语,“顾之礼这么厉害吗?”
旁边一个和大海同班的学长回答她:“当然厉害啊,你们家大海就是太骄傲了,学习不用功。”
“顾之礼来了以后他就没办法轻松了。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只老虎还是从别的山头跑来的山大王。听说顾之礼在原来的学校也是很厉害的。让大海认真点吧。”
学长不太厚道地笑了笑,顺便跟棠棠讨了一块紫菜饭团吃。
棠棠把妈妈做的饭团放到大海的抽屉,眉头蹙得老高。
大海和顾之礼是同一个班级的,大海从回到教室后见到桌面上放着的饭团,是他爱吃的虾仁紫菜和梅干排骨饭。
青春期的男孩肚子饿得很快,他三两下就解决掉了一半的饭团。
赵兰香也给儿子准备了满满的一盒,绝对够他的食量。顾之礼朝大海这边瞥了一眼。
大海大方地把饭盒递到了顾之礼的面前,“饿了没有,吃点吧。”
顾之礼依言取了一个饭团吃。
贺嘉树彼时穿着学校统一的白校服,清隽、干净,眯起的桃花眼里仿佛闪烁着碎光。顾之礼也亦是,穿得一模一样校服却穿出了男人一丝不苟的整洁,干净得能发光似的。他腮帮缓缓地咀嚼着,时不时滚动的喉结带起一片细微模糊的吞咽声,让同桌的女孩子听了心脏暖热得砰砰跳。
贺嘉树还完全是男孩,但顾之礼已经有了男人性感的模样。常常令人不敢直视,看得面红耳赤,他英俊得就像电影里的男主角。
顾之礼称赞道:“很好吃,香姨的手艺一贯很好,回头替要我谢谢香姨。”
他的眼神深深,唇角微扯。
大海当天回去之后,跟亲妈说了这件事。
赵兰香想着顾之礼跟大海是同个班级的,这个节骨眼正是男孩长身体的时期,无论是顾工还是顾硕明都是他们的老熟人,于是之后的每一天赵兰香顺带着多做了一份。
棠棠每天也多带了一份属于顾之礼的加餐。
高三理科实验班的学长们都认得大海这个可爱的姐姐,早已经习惯了她来送饭。而顾之礼跟大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便也默认了棠棠是顾之礼的青梅竹马。
三人常常放学同行,渐渐地变成了惯例。
如果大海放学被约去打篮球,顾之礼多半是会在高一教学楼下等棠棠。头一回去等人的顾之礼没等到棠棠,直接去了她的教室。
他看着踌躇着在座位上写作业写了老半天的女孩,狭长的眼闪过一抹极淡的情绪。
他用轻淡的语气,直言不讳地道:“怎么,还躲着你铁蛋哥了吗?”
顾之礼这样自黑的自称、又这样风轻云淡地戳破她的尴尬,让棠棠蓦然地瞪了他一眼。
她说:“躲、躲什么……我也想等大海,没关系,我写完一张数学卷子他就打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
顾之礼把她拎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嗯,到时你可怜兮兮地饿着肚子写试卷,他已经回到家吃上饭了。”
“他不会记得你的。”
棠棠找到了一点熟悉感。
这么欠扁的话,也还真是铁蛋的风格。
她记起了他小时候两片嘴皮儿轻轻碰就能把人气得跳脚的日子。
顾之礼又说:“你们女孩子青春期了,都是这么别扭的吗?”
“以前跟话痨一样,现在一棍子打不出几句话。嘉月长大了,变得——淑、女、了。”
棠棠宛如被踩中了痛脚一样,他要是知道她曾经在某个时候对他产生过一点迷乱的情绪,他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棠棠的心思千回百转,捋到了末尾脸上也还是镇定的表情。她一字一句地咬道:“对、啊,现在、变成、淑女、了嘛。”
顾之礼沉静的面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唇角微微扯开。
“嗯,我知道了,淑女请你快点收拾东西。我饿了。”
顾之礼问起她的课业,棠棠跟妹妹似的,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交代完了。
语毕,她问起了上次月考张贴出来的红榜,“你的英语原本就很好?”
顾之礼沉默了片刻,轻咳了一声道:“不太好。”
“如果成绩好,何必找你补呢?”
他淡定地反问道,语气平稳,不疾不徐。
如此正常的语气,在这一瞬间让棠棠怀疑是不是戳中了人家的痛脚。
棠棠撇过头补救地说道:“你能做到不耻下问,很谦虚也很努力。大海他骄傲得不得了,不会的东西他宁愿关自己几天,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会。”
顾之礼闻言,沉默极了。
不必回头看也能想象得出来此刻她脸上是何种表情,他甚至掏出了耳机听起了英语听力。
呵……呵。
之后的一路无话,顾之礼载着后座的姑娘,安安稳稳地把她送回了家。
他对棠棠说:“你还小,不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好好学习就够了。”
棠棠听得莫名其妙,她忍不住问,“乱七八糟的事?”
顾之礼想起那天回去后发现夹在英语书上的不知名的信件,从那以后她的态度就变了。
他只道她该机灵的时候迟钝极了,该傻的时候却又敏感得不行。
顾之礼跟大哥似的一本正经地教训她:“高中生最务必做的事就是好好学习。”
“我和大海都不会早恋的,以后不用帮我们收信了,随手带的也不要。”
“记得了吗?”
棠棠点了点头,记住了两个重点。她不用再收信了,以及顾之礼亲口承认他不会早恋。
她上楼之前回头望了他一眼,“这可不一定,大海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不能代表他。”
顾之礼只冲她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很多年后贺嘉月问起顾之礼为什么高三那年他能信誓旦旦说出这句话。
顾之礼回答她,“大海那样的性格,就是注孤生的一块好料子。他在高中能谈得到女朋友,我跟他姓。呵呵……”
那时候呵呵还不代表内涵的笑意,顾之礼冷清的脸已经能够准确表达出它的精髓了。
……
冬天,顾之礼和大海在紧张地备战着高考,一个学期下来攒下的试卷厚厚的能当柴烧。
赵兰香跟大海说起当年他们高考时候的情景。
她仰起头来,深有感触地道:“高考改变了一代人的命运。你爸爸当年是山沟沟里穷得吃不上饭的农民,饥一顿饱一顿,要靠老天吃饭吃一辈子。”
“忽然恢复高考了,他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削尖了脑袋地念书,彻夜不眠地学习。要知道,之前你们的爸爸一天正经的学都没有上过的。但后来他考上了省状元,当时的情况是如果他考不上状元,凭他的成分他就没机会念书。其间经历了多少磨难,可以想象。所以——”
“大海,棠棠,加油吧。你们前半生经历的平顺都是父母努力奋斗的结果。珍惜高考,不要轻视它。它对于爸爸妈妈这一代的人来说是扭转命运的唯一机会。”赵兰香感慨地道。
大海深深地记下了亲妈的这番话。
他开始努力地备战,冬天手指僵硬了放在嘴边呵一呵又继续执笔写题。
他的父母当年都是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的人,尤其父亲还考了省状元,大海意识到自己不能堕了父母的英名。新年的前夕家属大院发了一堆的福利补贴,购物券代金券还有电影票,顾之礼把这些票券送给了大海。
大海把它闲置在了角落,顾之礼用这些票把棠棠骗了出来看电影。
他气定神闲地道:“偶尔娱乐一下,学习才更有劲。”
九十年代的电影院已经很有规模了,起码不是父母那代人的露天敞篷的黑白胶片映白布的电影。靠在崭新的棉质座椅上坐的时候,棠棠困顿地打了个呵欠。
顾之礼一个人默默地把整个电影看完了,散场的时候才把棠棠叫醒。
棠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正靠在顾之礼的肩边,他一米九的高个被迫地屈膝深陷座椅上,她暖和和地贴着他的脖子,喷了一场电影的热气。
热得他的耳朵微微发红。
棠棠清醒过来后便跳了起来,不知今夕是何年地说道:“对不起,睡过去了,电影结束了吗?”
顾之礼点了点头,面色却很温和不见一丝不悦。
棠棠向来知道他是小气的人,多半要生气,顺便冷冷地呵一声。
但他却默默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地道:“没关系,不是什么好看的电影。”
“以后早点睡。”
棠棠习惯了他的冷冰冰的毒舌,头一回见着他温柔的模样,心里忽然难过极了。以后他的轻声细语和温柔都会属于别人。
她跟在顾之礼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忽然很想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实际上她也问出来了。
顾之礼思考了一会很快说:“喜欢高一点的,南方的女孩子太矮了。”
棠棠看了看他修长笔直的大腿,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默默地消声了。
同样也是很多年后,她偷偷翻了顾之礼的笔记才知道嘴贱贱的顾铁蛋难得的温柔是为了掩藏自己的心虚行为。
那天在黑洞洞的电影院里,他抵挡不住诱惑可耻地偷偷亲了她一口。
以至于后来她问的问题,引起了他的警惕,让他坚决地矢口否认。
……
冬去春来,春逝夏临。
顾之礼和大海双双走进了高考的考场,同千千万万名高考考生一模一样,贺松柏和赵兰香都破天荒地停下了工作,接送儿子顺带接送顾之礼。
成绩公布之前,大海很有信心地填了父亲的母校T大,棠棠问了顾之礼填去了哪里。顾之礼回答自己填了一所军校,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因为他高二的时候就休学过一年,跟着他父亲参加了特训。
因为从小在军属大院里长大的缘故,棠棠知道他报的军校全程封闭教学,仅有寒暑假少得可怜的几天假期。
她跟顾之礼感叹,“祝好运。”
“谁让你自虐填了这种学校。”
顾之礼目光深远,目含极淡的笑,口吻却是一派的认真:“它是我心中的梦。”
“捍卫祖国安定,保护人民财产安全。”
大海和棠棠都笑了,因为他们的曾祖父也常常是这么说的。
大海说:“去吧,你去捍卫祖国的稳定。我去发展祖国的经济!”
成绩下来之后大海毫无悬念地摘下了省状元的桂冠,顾之礼紧随其后,挺进了省前五。学校一下子出了两个成绩优异的硕果,高兴地拉起了横幅,赠与了资金奖励。大海把奖励的钱拿了出来,顺带贴上自己的零花钱请了全班的同学去新开的酒楼吃散伙饭。
他高兴得喝了个醉,还拖着顾之礼耍酒疯。顾之礼用大哥大给贺家打了电话,表示自己会把大海送回家。
棠棠接到电话后跟父亲驱车来到了酒楼,很快他们回到了家。
顾之礼把喝得烂醉的少年扔到了床上,一张冰毛巾罩头盖了下来,刺激得大海哼哼地扭了个身背着他睡着了。
顾之礼向来整洁得令人发指的衣服上沾了大海的呕吐物,棠棠赧然地把一件崭新的男士衬衫递给他,“换一换吧,不是大海穿过的,是我、我让家里的阿姨新买的。”
她也知道顾之礼不习惯穿别人衣服的洁癖。
顾之礼淡淡地看了棠棠一眼,拿了衣服去浴室换了下来,顺便洗了个澡。
刚从浴室出来的男孩头发湿润,素日里清冷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发梢的水珠缓缓淌下沾湿了面庞,也沾湿了夏季薄薄的白衬衫。轻薄的衣料模糊地勾勒出他胸膛的肌理纹路,冷峻的高大男孩顿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青春张扬又禁欲。
仿佛在她的面前展现出了每一个将要入睡前的夜晚的顾之礼。
棠棠瞥过了头,“我先去睡了。”
顾之礼取了大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发顶的水珠,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在门锁即将落下前的一刻,叫住了棠棠。
棠棠啊了一声,疑惑的尾音扬起。
顾之礼说:“虽然我没办法在学校盯着你了,但请你记得不能早恋。”
“被我发现,呵呵……”
棠棠没有应他,含糊地噢了一声,转身落荒而逃。
有些人实在是可恶,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之后自己却一本正经地装家长,轻飘飘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是可恶至极了。
许多年后棠棠问顾之礼羞愧不羞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实在是双标得很。
顾之礼毫无愧疚地、坦然说道:“那时候我成年了,而你没有,这就是差别。”
“懂?”
……
金秋九月。
新生陆陆续续报道,顾之礼去上了大学之后,比传说中的军校生更更忙,他寒暑假从来没空回家,大海和棠棠曾经一度以为昔日的旧友失联了。
要不是能隔三差五地收到他的信件,他们恐怕就要把他遗忘在脑后了。
大海这么说的:“小的时候走也是走得匆匆忙忙,大了一点回来了,让我们重新记住他了,他倒又消失了个彻底。”
“大忙人哦……比咱爸还忙。”
大海非常鄙视顾之礼信里潦草敷衍的一两句祝安、祝顺利、盼重聚。要不是高中那年攒下的铁一般的友情,大海早就把他排到不知后面多少位了。
“不过看在他这么帅的份上,我还是决定默默跟他好吧。”
大海拇指弹了弹顾之礼寄来的扛枪的军装照,每个男孩心中都有一个松枝绿的梦想,他丢弃了而别人却一直紧攥手中。虽然顾之礼话少人骚,但是却是极少能让大海敬重的朋友。
他埋怨着,提笔给大海写了一封关于水木清华的精彩生活,“让他嫉妒嫉妒吧!”
棠棠默不作声地看着弟弟写信,心神忍不住飘向了她锁着的抽屉里顾之礼给她写的一封封叨叨絮絮的长信。
她决定不告诉大海,让他继续乐观下去。
春去秋来,棠棠升上了高三,也迈入了弟弟当年曾经走上的战场。
她沉着地下笔,用着这辈子绝无仅有的细心耐心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的试卷,窗外知了鸣声正盛,栀子花香浓烈醉人,暖风吹得人心焦躁。
棠棠想起弟弟想起顾之礼,他们创造的骄傲的成绩,心房被涨得鼓鼓的暖暖的。
写下最后一个科目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她的黑色水笔陡然一弯,利落地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涂画了一颗小小的心。
顾之礼,我爱你。
……
高考完后,棠棠以市第二省前十的佳绩为母校再添辉煌。她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大海的学校,也是顾爷爷任职的地方。
开学后不久,她就迎来了她和大海的成年礼。
棠棠和大海的十八岁的生日在秋天,传说十八年前的秋天,她和弟弟在产房差点把妈妈折腾得没了命。
十八岁这年,大海和她亲手做了一顿饭给亲妈吃,蛋糕是他们合力做的。
穿着层层粉浪叠着的裙子的小公主旁边站着两个小人,为了绘制好这个细细的彩线缠绕成的裙子图案,棠棠耗费了几块蛋糕胚代价。大海把铁柱儿叔的拿手绝活学了过来,苦练已久,一朝终于有发挥之地。他做了一个佛跳墙,掀开盖子香飘满屋,令人食指大动。
赵兰香看着这两个孝顺的孩子,感动得眼眶泛出了泪花。
棠棠凑在她的胳膊边撒娇,“妈妈快吹蜡烛,快许愿!”
大海十分绅士地把生日帽给亲妈戴上,趁机把他寒暑假挣钱买的项链戴到了她的脖子上,“妈妈,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辛苦,仍然要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来。”
赵兰香又感动又讨厌,眼泪模糊了眼睛,她不断地擦着眼泪。
“这明明是你们的生日,快坐下来,该你们吹蜡烛,十八岁快乐,我的宝贝儿们。”
棠棠和大海打开了香槟,喷了起来,彩带礼花齐飞撒了一地。
他们请来了很多高中初中乃至幼儿园就开始打下友谊的同学、朋友,开开心心地唱着生日歌,喝了个尽兴。
晚上九点,生日派对差不多散了,棠棠和家里的阿姨打扫着屋里的狼藉。
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男人醇厚的声音性感又低沉,“生日快乐。”
他喘了一口气,微微急促又有些撩人。
“虽然祝福有点迟,但是我送你一个礼物。”
棠棠接到电话听着很生气,挂了电话。
那边又坚持不懈地打了几个,最后一次棠棠终于接了,他无奈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替我送礼物的人好像到了,你去开开门。”
棠棠穿上了外套跑到了楼下,深秋簌簌落叶的行道树边,颀长的一抹影子被月光悄悄地拉长。
她气息忽然急促了起来,两步并做一步地跑到了他的跟前。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一刻嗓子跟被人点了穴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两年不见,他愈发地健壮高大了,褪去了男孩的青涩蜕变得更成熟稳重,带着硬朗的英气,目光坚定而深邃。淡淡的月光衬得他的面容愈发沉静,俊美无俦。
他看着棠棠穿着拖鞋、身上歪歪扭扭的衣服,性感的薄唇扯开了一个弯弯的弧度,笑容深深。
“乖乖地,没早恋吧?”
他顿了顿,眼眸里蕴着无尽的温柔,一字一句地道:“我现在正式提问你,贺嘉月小姐,请问你愿意跟我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成熟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