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微微垂下头,心底微微复杂,她上月随丈夫回京述职,丈夫被圣人点为大理寺少卿,虽是平调,可是外放的正四品,如何能与手握实权的四品京官相提并论,且如今圣人爱启用有才华的年轻人,不像先皇事事看资历,真做得好,干出实事,三年后连升两级,为大理寺卿也有可能,毕竟她丈夫当年可是先皇钦点的探花,是公认的才子。
才三十岁出头,就已经是朝中四品大员,当初父亲将她许给丈夫,也未曾想过他能升迁如此迅速,无疑她是家中姐妹最令人羡慕的存在,就连往年交好的那些夫人,如今也换了态度,一副恭敬、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可摆到眼前这人面前,她也算不得什么。
当初与宋夫人交好,是因着丈夫与宋大人关系最为亲近,她虽出身书香世家,因着母亲淳淳教导,倒也没瞧不起商贾出身的宋夫人,初接触时便存了丝善意,相处更发现宋夫人虽出身不好,为人却知书达理,幽默风趣,豁达开朗,并不介意旁人鄙夷的眼光,委实比跟旁的夫人在一起有趣。
一来二去便熟稔了,颇有些手帕交的意思,便是后来各自随夫外任,也经常保持书信联系。可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当年被人背地嘲笑的人,这才几年,如今连王公贵族都对她面带三分笑了。
“这孩子长得真不错,老身一抱就舍不得放下了,若不是怕宋大人追杀,还真想抱回家呢。”
说话的人是太后母亲,安远侯夫人,年过八十的老封君,出了名的福寿老人,安远侯夫人说着,话锋一转,开始说苏婉如何温婉大气,其余有分量的老夫人纷纷符合,看着她那慈爱的眼神,好像在看自个儿亲孙女一样。
能不慈爱吗,本朝有史以来的最年轻的丞相,虽是上月才擢升的,可满朝谁不知宋大人身负皇宠,又兼之宋大人对夫人用情颇深,曾立誓永不纳妾,连想给他赐美人的太后都妥协了,特意为着当年之事赏下许多厚礼,安抚宋夫人,如今谁还看不清局势,若宋夫人愿意,只怕想让她喊声祖母的人都能排队排到城门口去。
看着安远侯夫人拉着苏婉的手温声细语的样子,陈氏心头闪过四个字——妻凭夫贵。
人生际遇就是如此奇妙,不过别人有别人的路,她自个儿也不差,陈氏打足精神,对旁边的夫人微微一笑,因着跟宋夫人关系好,对方特意将她的位置安排得靠前些,并不惹人注意,身旁却是她丈夫上峰的夫人,陈氏温婉的开口:“从蛮州回来,倒喝不惯这珍贵的大红袍了。”
那夫人也微微一笑,应了一声,话题便打开了。
所谓宴会,便是自个儿拉自个儿的人脉,碰上宋子恒这样已经挤进权贵之流的主家,三品开外的女眷是根本连奉承的机会都没有,自是搞好眼下的关系为准。
一时间满厅欢声笑语,气氛热闹,正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早些时候,接到圣旨宋家其他人还战战兢兢的,生怕像第一回那样惊心动魄,后来连天颜都见过,再没什么好怕的,习以为常的出去皆知,本以为只是为宋晨曦庆生,赏些厚礼下来,圣人生财有道,早年就叫曾长安入股苏记酒铺,如今酒铺开满全国,银钱堆满皇上私库,只怕他是有史以来最富的皇帝了。
财大气粗的圣人对一个人喜爱的表现方式就是赏赏赏,宋家人早已习惯,却还是没想到圣人财大气粗成这个模样,竟然赏了个县主下来,这个柳小姐不一样,宋晨曦这个县主是划有封地的,足见圣人的土豪程度。
别说宋家人,满屋宾客都震惊了,看着苏婉的眼神越发热切,抱着女儿回花厅的苏婉刚坐下,还没消停片刻,宫中赏赐陆续下来,太后的,皇后的,贤妃的,丽妃的,络绎不绝。
新出炉的华昌县主的满岁宴,以收礼收到手抽筋拉下帷幕。
是夜,年轻的丞相大人眉头紧锁,看着窝在养娘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儿,神情颇有些焦躁:“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家出了个县主,可是满门荣耀,旁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相公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子恒却咬牙切齿的道:“他是不是想跟我抢女儿!”
苏婉挑眉,对养娘道:“笑笑睡了,你把她抱回屋去罢。”
“是,夫人。”养娘规规矩矩的行礼离开,苏婉才挑眉看向宋子恒,“圣人都集齐七公主了,人家会稀罕你一个闺女?”
集齐,宋子恒默默将这个词在舌尖念了一圈,莫名想笑,咳了咳,才道:“我的意思说,听闻上回贤妃向圣人进言,说既然喜欢咱们闺女,不若就做个儿女亲家,虽然圣人上回打消了念头,可万一枕边风……”
苏婉瞥了他一眼,简直想扶额,平日英明神武的宋大人,遇到女儿的事就开始大惊失色了,才满岁的孩子,圣人再如何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这么小就赐婚好吗!
“贤妃枕边风再厉害,也比不过皇后,相公操的哪门子心?”
被苏婉一点醒,宋子恒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娘子说的是。”皇后无子,却稳坐中宫之位,怎么会是傻的,贤妃目的显而易见,想通过女儿拉拢他,为大皇子铺路,却不想大皇子才几岁,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冒头,只怕日后也只会是活靶子。
“不是我说,甭管是谁的儿子,咱们家笑笑都不能去那个地儿。”
看着这么早就开始忧心女儿归宿了的宋子恒,苏婉表示输了:“行,你想让她去哪就去哪,你要一辈子留她在家当老姑娘,我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