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儿在屋里写字,屋里一切尖锐物品都被收了起来,她连花都绣不了,便只能日日练字,几个丫鬟轮流守在跟前研磨。其实柳珍儿这些日子并没有闹,该吃该睡,醒了就看书写字,也不要求出门,可她越是这般却越让人觉得心惊,暮气横生的模样,若不是面容幼嫩,便说她是历经沧桑的老妪也不为过。
柳珍儿搁笔抬头,逆着光见她母亲站在门口,瞧不清她的神色,也不觉失望,只是安静的摇了摇头,重新执起笔。
柳夫人在外头却瞧得心酸,亲眼所见的真实情况,原来比下人回禀的还要糟糕许多,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天禁闭,却让她女儿的心衰老成这般地步,甚至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柳夫人不由红了眼眶,不是没有心疼后悔,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
“你竟这般不堪,为了一个男人折腾至此,当真是执着!”
“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别叫我娘,我没你这般无用的女儿!”柳夫人咬牙,上前狠狠甩了柳珍儿一个巴掌,“你醒醒罢,当真要为了个有妇之夫的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了?!”
柳珍儿没吭声,柳夫人见她冥顽不灵的模样,更是气急败坏,一个倒仰:“好,真好!我倒要看看,那宋子恒到底给你施了什么魔法!”
“娘。”柳珍儿拉住柳夫人的衣摆,眼带哀求,“一切只是女儿的一厢情愿,与他无关。”
“你也知道自己一厢情愿?”柳夫人一拂袖,摔开了柳珍儿的手,却到底没有再动,只是让下人全都出去,包括安姑姑,安姑姑便亲自在门口看守。
屋里陷入一阵静默,许久过后,柳夫人才问:“你究竟想如何?”
柳珍儿垂头:“娘不是知道吗。”
“平妻是绝对不可能,柳家的女儿,绝不能自甘下贱至此!”柳夫人咬牙道,“宋子恒不肯休妻,那苏氏也不肯自请下堂,便只有一个法子了,苏氏难产去世,你嫁过去做继室,也比平妻好。但是你记着,我只帮你这一次,日后你过得如何,再与我无关。”
柳珍儿眼神闪了闪,第一时间想到这的竟然是事情终于按照原轨迹发展了,若苏氏孩子也生不下来,继不继室的,这辈子她仍旧无需在意,只是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只是想与相公再续前缘,并未想过害人性命,且她了解相公的性子,让他休妻再娶自己他都不肯,若被他知道为了让自己嫁与他做正妻,她娘竟然害死了他原配,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自己一眼了。
一想到这里,柳珍儿不由打了个寒颤,那日跑去街上,她见着相公对那苏氏的态度,再如何自欺,也无法否认他对那苏氏的在意程度,可她毕竟不是真的该及笄,心痛归心痛,还不至于大乱方寸,她上辈子与相公朝夕相对半生,自认为很是了解她相公的性子,只要能再嫁与他,迟早能把相公的心拉回来,那苏氏上辈子没能在相公心里留下痕迹,这辈子自然也构不成大威胁。即便是她最大的让步,自降身价给相公做平妻,她也能好生争取一番,可若让相公恨上了自己,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柳珍儿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直挺挺的朝柳夫人跪下:“娘,女儿求您了……”
“你什么意思?”柳夫人皱眉,随后勃然大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是决意要自甘下贱不成?!”
“相……宋郎重情重义,若被他知晓娘的所作所为,如何肯再娶我。”
“他不娶也得娶!”
“娘。”柳珍儿哀求,“女儿只想顺顺利利嫁与宋郎,不想他恨我。”
“你!”柳夫人气得双眼发红,最终还是忍住了,冷声道,“你放心,妇人生孩子本就有风险,尤其是头胎,出点什么事也正常。”
“娘上回已去找过苏氏,以宋郎的心性,迟早都要察觉此事的……”
苏婉不知道她的情敌几乎以死相逼,才让柳夫人没有在她生产时出手,当然柳夫人出手也不一定能得逞,宋子恒早就严防死守,接生婆的背景是早在一两个月前便打探清楚了的,苏婉生产前半个月已经被接进他们家,柳夫人想收买接生婆已经迟了,且宋子恒又请了医馆大夫在产房外坐镇,若有什么不好,大夫随时能发挥作用,所以到苏婉生孩子还是挺顺利的。
这个顺利,指的是接生时没出什么大状况,然而苏婉这头一胎生得并不算顺利。
苏婉发作是在傍晚,大夫给她日子算的是中秋前后,然离中秋还有近十天的日子,稳婆刚请来没两天,谁也没想到孩子无缘无故要提前出声,便有些措手不及。那时苏婉刚吃完饭,一进入八月,整个月都是严阵以待等孩子降生的阶段,宋子恒已经不再拉着她去散步了,瞧着她肚子那般大,每每便觉得心惊,生怕孩子下一秒就毫无预兆的从她肚子里破膛而出,只恨不得苏婉十二个时辰都不要下地,是以吃过饭便准备扶苏婉去屋里休息,哪知道才走到屋门口,苏婉就抱着肚子在喊疼了,宋子恒被唬了一跳,头一次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双手还保持着扶苏婉的动作,满脸焦急:“怎么会疼?孩子不好吗?”
还是刘妈出来瞧了一眼,见这阵势,连忙提醒宋子恒道:“太太怕是快要生了,老爷快把太太抱进产房罢。”一边又高声喊稳婆出来。
宋子恒仍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快就要生了?”
苏婉感觉身下有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阵痛来临,忍得脸都发白了,不由咬着牙捶了他一下:“还不把我抱去床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