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的议事殿气氛庄严凝重,枝形牛油灯冒出缕缕浓烟,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文武大臣们全都畅所欲言,谈论着个人的看法。但不论是尉缭、李斯,还是王翦、蒙恬、蒙毅,或者是平原君,都不能说服秦王嬴政。他现在依然是余怒未消,他平生哪受过这样的羞辱。
在朝堂之上,被荆轲围着廊柱追赶得像逃命的小鸡,那个可怜相该多么令人耻笑。他已经难以自持,从王位上站起来,一边不停地挥动手臂,一边毅然决然地下达了命令。
“太子丹实实可气,寡人实实咽不下这口气。伐魏的大军从前线班师,即刻组成伐燕大军。由老将军王翦为统帅,都尉李信副之,裨将辛胜为先锋,发大军二十万,一举灭亡燕国,活捉燕王喜和燕太子丹,为寡人报这行刺之仇。”
尉缭还想劝嬴政更改主意:“大王,十万大军已在黄河岸边,渡河即可攻魏,再撤军回来未免多生劳顿,伐魏之后再攻燕也不迟。”
“寡人已然决定,休得再要多言,王翦难道不想领命吗?”
“末将遵旨。”王翦即时起身应答。嬴政这才满意地坐回了王位。
多变的天气,使得燕国国都蓟城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时而黑云压城,时而飞沙走石,人们的心情坏透了,这似乎预示着灾难即将降临。王宫里的大殿上,燕王喜和大臣们都争得面红耳赤,最终将矛头全都指向了太子丹。
大将军剧完本来应是带兵抗敌的人,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他此时明显是害怕出兵:“依我燕国的军队实力,根本不是强秦的对手,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派荆轲刺秦王,怎会生此祸端。”
“就是嘛。”燕王喜深有同感,“本来秦王是要先讨伐魏国的,由于太子擅自派人行刺,这才惹恼了秦王,把伐魏的兵撤回,转而向我国进攻。”
公子寅为太子丹抱不平:“大王与各位之言多有偏颇,秦要灭六国是既定方针,不过迟早而已,难道灭魏之后就不攻燕了吗?”
太子丹终于开口了:“父王,儿费尽周折拜求荆轲刺秦王,即因我国国力孱弱,才出此不得已之策。诚如公子寅所言,同秦国之战只是迟早而已。如今秦军已陈兵易水河畔,当务之急是要派兵迎敌,不能在这儿喋喋不休地空谈,再这样下去会误事的。”
“怨天尤人都没用,不能空等秦军长驱直入,”公子寅催促道,“快些议定何人为帅,如何发兵吧。”
剧完不敢上前线,便要耍滑头:“大王,蓟城国都,不可空虚,末将想担起守卫都城的重任。”
太子丹主动请缨:“父王,儿臣愿领兵御敌。”
剧完急忙答话:“太子领兵最好不过,末将愿镇守国都。”
燕王喜也表示赞同:“王儿愿去前线为国为父分忧,凸显忠贞,可钦可赞,还要注意安全,只做统帅,不可亲身上阵。”
“儿臣自会相机行事。”太子丹说道,“父王,秦军二十万犯境,我方军队战斗力不如敌人,理应多征军旅。”
公子寅一旁插言:“当以三十万为宜。”
“只恐一时难以办到。”剧完立时就给泼了冷水,“我方军力满打满算才二十万人,现在紧急征集兵马,也非一时可以见效。”
“那也要把二十万兵力全都派往前线。”公子寅提议。
剧完冷笑几声:“都拉到前线,蓟城便是一座空城,万一敌人袭来,大王和众位大臣,就只能做战俘了。”
“这万万不可,”燕王喜急着反对,“要留下足够的兵力保卫国都,以防秦军的偷袭。”
文武大臣七嘴八舌纷纷开言:“国都至关重要,大王安全第一,蓟城不能有失,留下一半人马。”
公子寅气不忿:“秦军原本骁勇善战,我军如不在军力上占优,怎能是敌人对手,兵力不可过于分散,留下两万人守城即可,给太子殿下十八万兵马吧。”
“我倒无所谓,”剧完以退为进,“不留一人我也守城,只是不能确保大王的安全。”
燕王喜唯恐自己有失:“留下十万人马,太子可同意这样分兵?”
太子丹还能说什么呢:“也只能如此了,我带十万人马迎敌。”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河水上,如镜的水面泛出耀眼的金光,刺得人眼痛。太子丹布好营垒,独自站在河岸边,思绪又飞到送荆轲刺秦的时光。而今,河水仍在无语东流,而斯人已逝,世事全非。国家的前途不知会怎样,看朝议时满朝百官与父王的状态,没有一人有荆轲慷慨赴死的决心,满朝皆是贪生怕死之人,又怎能战胜强大的秦国呢。
副将来到身后:“殿下,天寒料峭,还是回营吧,以免着凉。”
“你看,”太子丹用手指向对岸,“王翦真是非凡的统帅,秦营是多么整肃有序,并无一丝混杂迹象,这是个太强大的对手啊。”
“我军当如何应对?”
“只能是深沟高垒与其对峙,任凭敌人如何冲击叫阵,我军只不出战。”太子丹已定下作战方略,“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只能如此。”
“末将明白了。”
此时此刻,在河的对岸,王翦也在向燕营观望。他乘马沿河往返逡巡了几遍,深有所思地说:“看起来,太子丹是不想出战了。”
李信问:“何以见得?”
“他把营寨修得这样坚固,几乎和城堡一般,这不明摆着要死守吗?”
“可他如此,也就不能打败我军。”
“太子丹很明智,他根本没有这个奢望,只求同我们对峙,在静中观变,再伺机而动。”
“那么我军该如何行动?”
“本帅自有道理。”王翦不愿多说,而是下达命令,“李将军,命你带一支部队,在易水上游十里处建造一座桥梁,一月之内督建完成,若有迟延,将会军法从事。”
“大帅,何需一月之久,十日即可。”
“要你一月你就一月,同样道理,如提前建成,依然军法严惩。”王翦威严地问,“可记下了?”
“末将遵令。”李信也不敢再多问。
王翦回到帅帐,凝神静思,提笔在素绢上写了一封信,然后将先锋辛胜叫入帐中:“辛将军,有你的任务了。”
辛胜立时精神起来:“是否要末将领兵向燕军发起攻击?”
“只你一人出战。”王翦表情严肃。
“这……”辛胜一头雾水,“望大帅明示。”
“你此番行动,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为国效劳,万死不辞。”
“好,本帅派你往蓟城走一遭,给燕国大将军剧完送一封我的亲笔信,如果有意外,那你就难以返回了。”
“便是龙潭虎穴,末将也无所畏惧。”
“难得将军如此忠勇,请收下此信,即日起程。”王翦关切地把他送出帐外,“愿你福星高照,平安归来。”
虽说秦军还远在易水,且有太子丹的十万大军迎敌,但是国都蓟城依然呈现出紧张的气氛。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城门的守军如临大敌,对进城人的盘查也异常严厉。辛胜化装成小商人,只是被例行检查盘问了几句,倒也平安地进入城中。他一路打听寻到了将军府的后门。四顾无人,便去敲打门环。
少时,一个家人打开门来,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是何人,为何敲门。”
辛胜对家人一揖:“尊驾,我是剧将军的远房亲戚,从外地赶来,有重要事情要见大将军,烦请通报。”
“你,”家人以不屑的口吻,“就凭你上下嘴唇一碰,说与大将军沾亲带故,谁知是真是假,要是一天来一百个你这样的人,我挨个都去通报,那还能报得过来吗。”
辛胜边说好听的,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锭:“这是孝敬您的,我确实有大事,万望成全。”
家人平时也有勒索几个小钱的时候,但哪见过这样大的出手,立时笑逐颜开:“好说好说,您先进门吧,我这就去通报,大将军刚好在家。”他先把辛胜放进了后园里。
剧完在厅堂中不停地往来走动,他实在是坐立不安。形势是明摆着的,太子丹刺秦不成,招致秦国大军进剿,燕国灭亡是注定的了,自己该怎么办。与燕国同样下场,他实在不甘心,可身为大将军,又必须上阵冲杀。没上易水前线,算是捡了个便宜,可蓟城的战斗是免不了的,那时的命运会是如何呢,怕是难免两军阵前马革裹尸了。
剧完的儿子剧直现任中郎将,他在揣摩父亲的心思,试探着说:“父帅,实力对比是明摆着的,秦燕之战好比是大人打小孩,赵国比燕国不知强大多少倍,不也是很快兵败亡国吗?”
“他要打你,你能如何,也只能挨打呀。”
“父帅,我们不能随燕国灭亡,要设法求生。”
“没有生路。”
“父帅现下手握燕国兵权,我们若把城池、燕王和部队全献给秦王,不信秦王他无动于衷,不信嬴政他不给我家一个像样的官职。”剧直一口气说出了他的想法,之后胆战心惊地等着挨训。
剧完丝毫没有动怒,而是叹口气:“你要投靠秦国,也得有人引见哪!为父何尝没有此念。”
“我们派个使者,去王翦大营试探一下。”
“太子丹在易水边扎营,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岂非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剧完毕竟老谋深算,“此事还当慎行。”
家人此时胆怯地进入:“大将军,有一远房亲人求见,他声称有重大事情,再三要小人通报。”
“可曾问过姓名?”
“不曾。”家人又叮一句,“来人说事关重大,务必要见您。”
剧完纳闷:“会是谁呢,能有何事呢?”
剧直一旁说:“先别管是谁,见了面便知端的,万一是大事也不致有误。”
“也好,叫他进见。”剧完吩咐家人。
很快,辛胜来到,剧完细细打量,满腹狐疑地发问:“你是何人,何处有亲,我为何毫无印象。”
辛胜看看剧直:“这位是……”
“此乃犬子。”
“啊,失敬了。”辛胜躬身施礼,“拜见大将军和少将军。”
“你到底是何人?”
“实不相瞒,吾乃秦国伐燕大军的先锋辛胜是也。”
“啊!”剧完父子都大吃一惊。二人对看一眼,剧完有意镇唬:“大胆秦将,互为敌国,竟敢闯入本将军府中,难道是前来送死吗?”
辛胜微微一笑:“若要怕死我就不来了,大将军,本先锋是为救你全家的性命而来。”
“此话何意。”
“燕国灭亡只在早晚之间,难道大将军想和燕国同时消失吗?”
“你说你是秦国先锋辛胜,有何凭证。”
“大将军,现有秦军大元帅王翦的亲笔信,请您一阅。”辛胜双手递上。
剧完接过来,展开从头看去:剧大将军台鉴,秦王此番发兵,实因太子丹而起,他丧心病狂竟派人行刺我主。君不见韩赵之前车之鉴,燕灭只是迟早之间。想大将军一世英武,为燕殉葬,岂不惜哉。倘能择贤而仕我主,献出城池和燕王喜,而使我军得减伤亡,秦王定当厚加封赏。肺腑之言直陈,道路将军自选。王翦拜上。
剧直一直在抻头观看,他见父亲良久也未开口,明白是在权衡利弊,他却是等不及了,拉拉父亲的袖子:“父帅,该拿主意了。”
剧完狠狠心,对辛胜躬身一拜:“辛将军,老夫有礼了。”
“大将军无须多礼,还望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燕王喜实在是个昏聩的君主,我剧完就要对不住他了,愿随秦国大王平定天下,使四海归秦。”剧完在关键时刻为自己作出了抉择。
“既然大将军作出了决定,我们就商议一下具体细节。”
三个人的头凑在了一起,低声核计起来。
易水上,秦军仍在不紧不慢地造桥,太子丹再次亲身前往验看,他对副将说:“秦军这是否有阴谋呀?”
“何以见得?”
“这么长时间秦军也不进攻,是否另有他图。”
“他不是没架好渡河的桥吗?”副将自有见解,“我军横在河边,他想要偷袭国都,也过不去呀!”
“说得也是。”太子丹也想不出秦军是何意图,“我们在夜间一定不要睡得太死,要防秦军突然进攻。”
秦军大帐内,辛胜向王翦交令:“大帅,末将不辱使命,您的信生效,剧完应允降秦。”
“好,记你头功。”王翦问,“何时起兵,何时献城?”
“他们父子要暗中串连亲信,做好准备,三日后三更时分打开蓟城北门,接应我的队伍入城。”
“后天入夜之后,你带三万人马,从下游十里处悄悄渡河,三更前赶到蓟城,待天明之前,我这里也向燕军大营发起全面攻击。”
“末将遵令。”辛胜退下。
燕都蓟城近日有些异样,部队的调动较为频繁。对此燕王喜并不知晓,他在宫中照常饮宴。可是公子寅一直注视着部队的动向,他对这一异常感到奇怪,秦军并未到达,为何这样频繁地调动。思前想后,他化装成一个讨饭的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挎个破柳条筐,拄一根打狗棍,磨磨蹭蹭地靠近了北门的守军营房。站岗的哨兵用枪一指他:“要饭的,滚!”
“军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饿得我前胸都贴后背了。”
“饿死活该,死一个少一个,”哨兵赶他,“滚得远远的。”
公子寅趁机溜到了营帐的后面,假作在那里晒太阳捉虱子,耳朵却是仔细静听帐内的谈话。
“后天半夜,我们就要开城门向秦军献城了,你们说,秦军能给我们发赏钱吧,我可得好好喝它一斤。”
“想的美,秦军才不会理睬我们这些大头兵呢。也就是大将军和他儿子能得个官做吧。”
“也不好说。”有一深沉的声音,估计是年岁比较大了,“谁不知道秦人都是虎狼之心,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那是多么残忍。”
“那是小兵,大将军是大官,又有大功,秦王还不给他个大官做。”
“难说大将军降秦是福是祸。”还是那个深沉的声音,“赵国丞相郭开听了李斯的话降秦,把赵国出卖了,结果如何,还不是仅做了三天上卿,就被秦王给下了油锅。”
公子寅听到此处已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后天半夜,这蓟城就要丢了,就要国破家亡了。他匆匆赶回家中,换上仆人的装束,乘上快马,加鞭出城,飞马奔往易水河边。到了燕军大营,迫不及待地对值哨说:“快去通禀太子殿下,就说公子寅有要事求见。”
太子丹在大帐中正为不能破敌而烦心,闻说公子寅来甚为奇怪,忙迎入帐中,见他的打扮,更加费解:“公子,这是为何?”
“哎呀殿下,大事不好。”公子寅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大将军剧完要向秦军献城了。”
太子丹登时从座位上一惊站起:“会有这等事?”
公子寅将他听来的情况讲述一番:“殿下,城内的部队皆由他来辖制,要保住大王无虑,只有你带兵回去平叛。”
“这该如何是好?”太子丹感到棘手,“带兵回去人少不能制服剧完,若带走人马过多,一旦秦军发起进攻,这里又如何抵挡?”
“总之,你要带兵回去救援。我得尽快赶回蓟城,向大王通报情况,而今大王还蒙在鼓里,我还得做相应的部署和准备。”
“好,你这就返回吧。无论如何我一定带兵回去制止剧完的叛国行动。”太子丹将公子寅送走。
太子丹将副将召到帐中:“将军,蓟城发生重大变故,我需带兵回去平叛护驾,这里的领兵大权就交与你了。”
副将当时就傻了:“殿下,这千斤重担末将可是无力承担,秦军若是进攻,怕是难以抵挡。”
“我只带五千马军和亲信家兵,而且是乘夜悄悄离开,秦军未必知晓,或许仍如这几日平静无事。蓟城那里平定叛乱后,我会即刻率兵赶回前线,你就放心大胆执掌兵权吧。”
副将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应答:“但愿,这个期间秦军不要进攻。”
公子寅飞骑返回蓟城,家也没回便直奔王宫。此时天色已晚,燕王喜和两个宠妃正在用晚膳。公子寅匆匆闯入内宫,燕王喜老大不悦:“公子寅,你太放肆了,竟敢擅闯内宫,该当何罪?”
“大王,情势紧迫,不得不如此。”
“难道天塌下来不成?”
“是剧完要叛国降秦。”
“开什么玩笑?”
“大王,此事臣下怎敢玩笑。剧完已和秦国议定,就在明夜三更时分,便要献城,活捉大王献与王翦,真正是祸起萧墙了。”
燕王喜将两个妃子推开:“这是真的?”
“岂能有假。”
“那可怎么办哪?”燕王喜这才知道着急,“太子带兵在易水前线,城里的兵马都归他管辖,我们这不都得束手待擒吗?”
“微臣业已向太子殿下通报了情况,太子正在准备,他将会及时领兵回来平叛,大王放心。”
“这就好了。”燕王喜称赞公子寅,“关键时刻,你还是临危不乱的忠臣。”
“大王,虽说太子殿下会领兵返回,我们也要作出相应准备,以防万一剧完提前举事。”
“寡人现在是方寸已乱,全无主张,你看该做何部署尽管讲来。”
“要召集龙卫军保护王宫。”公子寅说道,“龙卫军至少也有万人,再加上各府的家兵,征集一万五千人马不成问题,这样在剧完一旦来攻时,也可抵挡一些时间。”
“公子寅,”燕王喜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我们现在佯做不知,传旨让剧完父子进宫议事,我们在宫中埋伏下刀斧手,等他父子一到,便一拥而上,将其乱刀砍死,岂不绝了后患。”
“却也是个办法,只是如若被剧完识破,恐怕他要提前铤而走险,那样一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他们没有防备,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不妨试一试。”公子寅同意了。
宫中的总管带着圣旨到了将军府,向剧完父子宣读了旨意后,便催促道:“请大将军父子即刻进宫,大王在偏殿立等。”
剧直心中有些忐忑:“请问公公,这样晚了,还有何紧急军情?”
“少将军,大王为的是都城防御之事,寝食不安,请你们父子前去商议,一旦秦军来攻,该如何拒敌。”
剧完没有多想:“好吧,我们奉旨进宫就是。”
“且慢,”剧直拦住父亲,“今日天色已晚,影响大王休息,我父子明日早饭后进宫。”
“少将军,抗旨不遵,可是死罪呀!”
剧直突然拔出剑来,一下子架在了总管的脖子上:“老杂毛,你说,大王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少将军,你别这样。”总管有些心慌,“大王倚重你父子,有事排解不开,才请你们去商议。”
“胡说。”剧直手中剑贴得更近些,“你一进门,我就见你神色慌张,这夜间召我父子进宫,定然是有阴谋。”
“直儿,不会吧?”
“父帅,此时此刻决不能大意,宁可想的多些,也别上当被骗,我们的事难保不走漏风声。”
“你,你怎么说出来了?”
“这个老杂毛,知道与否也无所谓了。”剧直手中用力,总管的项部流下血来,“快说,如实讲明原委,尚有你的狗命。”
“别,别,少将军千万饶命,老奴实话实说。”总管无奈之下,将燕王与公子寅的计谋连窝端出。
“我饶你个屁。”剧直手中剑一叫劲,总管的人头滚落下来。
剧完擦擦头上的冷汗:“儿啊,若非你多个心眼,你我父子就成为肉酱了,真是好险!”
“父帅,风声既已泄露,我们便得提前起事了。”
“不等秦军的援兵了?”
“再等下去,等不及秦军到来,太子丹若是得信返回,我们就要吃亏了。趁城内空虚,攻下王宫,活捉燕王,也好向秦王报功。”
“好,我们即刻集结兵力,向王宫发起猛攻。”
城内的燕军,在剧完的命令下,火急调动起来。
太监总管一去不归,使公子寅感到形势危急。紧张地调集各府家兵进入王宫,加上原有的龙卫军,共计一万多人登上宫墙,点燃了火把,配备好弓箭,这里刚刚就绪,剧完和剧直统领着三万多人马便杀了过来。一路上高声呐喊着:“杀进王宫,活捉燕王,赏万两金,封万户侯。”
公子寅命令守卫宫墙的部队:“大家听着,剧完卖国求荣,为万民所不齿,我们一定要保住大王!”
情急之下,燕王也来到了宫墙下,他高声激励大家:“将士们,为国分忧的时刻到了,本王决不会亏待你们,杀退叛贼,每人赏金一百两。”
剧完把令旗一举,高声呼叫:“杀呀!先进城者连升三级。”
叛军像潮水一般涌向宫墙,守城军士用箭雨火把还击,尽管攻击的浪潮一波又一波,但始终不能登上宫墙。剧完有些焦急,驱马向前为攻城的部下鼓劲,这便使他失去了屏障,连人带马暴露在视野之中。公子寅看得真切,他是位颇有武功的人。弯弓搭箭,瞅准剧完的面门,一箭射出,真是叫准,正中剧完的鼻梁。这是支强弓,那箭直直穿入剧完的颅脑。剧完惨叫一声便栽下马去。这位还做着升官梦的大将军,未及向秦国的将军表功,就已命丧马下。
剧直扑过去,抱起乃父的头颅,声嘶力竭地嚎叫:“父帅呀,大事未成,你怎么就去了,扔下孩儿自己该如何是好?”
公子寅决不放过机会,二次张弓搭箭,看准剧直的喉咙,又是一箭飞出,“噗”的一声,正中剧直咽喉。正在大哭的剧直,这下是哭不出声了,戛然而止,晃了两晃,也倒在地上。这父子二人满打算卖国投敌,享受荣华富贵,谁料想竟然双双命赴黄泉,也许这就是报应。
公子寅擒贼先擒王,失去了统帅的叛军,立时乱成了一团。而公子寅即时站在城楼上,对叛军大声喊话:“弟兄将士们,你们都是燕国的好兵,是被剧家父子胁迫的。如今大敌当前,秦军就要攻进我们的国都,你们都是热血男儿,要为保家卫国而战,都回到队伍中来吧。一切既往不咎,每人还发给十两金。”
应该说,公子寅的策略是绝对正确的,叛军除少数散去外,大多数都回到了龙卫军的队列。公子寅将队伍重新组合,清点一下共有三万多人马,他挑出三万精锐对大家说:“弟兄们,我们得抓紧加强城防,要防止秦军进攻。”
可是,不等公子寅带兵赶到城门,北门的叛军已将辛胜统率的三万秦军接应入城。燕秦双方的部队在城中的街道上相遇,便厮杀大战起来。公子寅的燕军并非原来的建制,加之秦军确实勇猛,半个时辰后,燕军不支,公子寅引军退至王宫,会合了留守的人马,保护着燕王和王室成员,从南门退出了蓟城。
辛胜怎肯放过燕王,率军在后紧追。由于王室人员随行,燕军的行进速度拖沓,被秦军咬住。公子寅亲自断后,因为打不过秦军,只能是且战且退。但是秦军死缠不放,燕军已渐失斗志。
正在这危急时刻,太子丹带领的五千援军赶到。他原本是提前赶来平叛的,没想到在路上巧遇败逃的燕王,立即投入了战斗,太子丹的生力军是精锐之师,会同公子寅的队伍,将辛胜的秦军围住狠打,使秦军遭受很大损失,辛胜见已吃亏,便退出了战斗。太子丹、公子寅保着燕王喜,向辽东败逃。在要渡过衍水时,燕王喜责令太子丹:“这河边的土城,堪可屯兵,给你留下两万人马,在此驻扎,抵挡秦军的追击。”
太子丹自然听命:“谨遵父王旨意。”
燕王喜在公子寅领兵保护下,一直退到了辽东城,在彼处建都设宫,仍然称为燕国。
夜色如盘,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月光和星光,王翦的五万秦军,从上游浅滩处涉水渡过易河,不再等后续部队,就向燕军大营发起了攻击。王翦吩咐部下齐声高喊:“蓟城陷落了,燕王被活捉了,剧完投降了,太子丹逃跑了,燕国灭亡了。”这叫声强过了十万雄兵。本来太子丹一离开大营,副将心中就没底,整个队伍也是人心惶惶,听秦军这么一喊,燕军的军心顿时瓦解,哪还有心思恋战,秦军猛攻上来,稍稍抵挡一下,便是一触即溃。副将想要节制部队也难以办到。部下将士无不争相逃命。燕国多年训练的九万五千精兵,就这么一瞬间土崩瓦解。王翦用攻心战轻易地将燕军击溃。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太阳的光辉普照大地。但这不是太阳将光芒赐给燕国了,而是辉映着战胜国秦军进入了蓟城。王翦骑乘在高头战马上,傲视一切地向两旁巡望。但见,燕国百姓尸骸遍地,燕国的这座国都几乎是浸泡在鲜血中。他下令掩埋燕人的尸体,运出城去收敛完毕,计有八万之众。然后他进入王宫,将宫内的金银珠宝玉器及宫女,全都装车运往咸阳,以充秦国的后宫。对于蓟城内的燕国富户,王翦也不放过,命他们携家带口一律迁往咸阳,听候秦王发落。这样就彻底断绝了燕国遗老遗少的复辟之念,消除了后患。安排好这一切,王翦令李信留守蓟城,他则挑选了五万骑兵,以辛胜为先锋,前往辽东追赶燕王喜。
辛胜领兵就要出东门进军,王翦叫住他:“辛将军,由南门出城。”
“大帅,不是去往辽东吗?”
“正是。”
“那就理应向东经衍水渡河,直捣辽东城。”
“太子丹在土城驻扎着两万人马,向东渡衍水就得攻打土城。”
“我五万大军还怕他不成?”
“非也。”王翦说道,“太子丹是个难缠的对手,要消灭他的两万人马,说不定要费时耗力,也许是旷日持久。我们何不绕道直扑辽东,使燕王喜不及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待生擒燕王灭了燕国,太子丹的人马便失去了斗志,回军时捎带着就把他给灭掉了。”
“大帅英明。”辛胜不得不钦佩王翦的用兵谋略。
秦国五万军马日夜兼程向辽东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