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玲斗正在收拾卧室,接到了千舟的电话。
“今天你要去趟理发店。昨天临别时本想嘱咐你,结果一直聊天忘记了。难得准备了压箱衣,头发乱蓬蓬的可不行。胡茬也要刮干净。”
“好的,我知道了。”玲斗挠着头应道。
“今天的安排还记得吧?”
“嗯,大致记得。”
“大致记得?这回答太让人不放心了,说给我听听。”
“嗯……”玲斗回忆道,“下午四点半和您在火车站会合,然后坐快速列车去新宿站,下午六点抵达举办答谢会的酒店。”
电话那头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嗯,我们可能会早到,时间充裕些总没坏处。”
“万一迟到了,给柳泽家的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好。”
“这不是挺明白的嘛。那么,四点半见。”
“今天就拜托您了。”玲斗挂断电话,有些不安,预感到这将是紧张的一天。他一点也不想去答谢会,又不敢违背千舟的命令。何况,千舟连要穿的西服套装都为他买好了。
大约三小时后,玲斗穿上雪白的衬衫和那套压箱衣,系上腰带,打好领带,蹬上锃亮的皮鞋走出值班室,还往钱包里放了两张万元纸币,以备不时之需。他推着那辆旧自行车下了台阶,骑到车站,朝进站口走去时手表的指针显示是四点二十五分,一切依计划进行。
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身穿焦糖色风衣的人正是千舟。玲斗来到她身边,打了声招呼。
千舟抬头看向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果然人靠衣装,这套西服跟你非常相称,清爽的发型也很适合你。”
“谢谢。”
忽然,千舟用右手捂了一下嘴,仿佛想起了什么。“糟了,忘了买大衣,你冷不冷?”
“没关系,这个温度我没问题的。”
“我还想着一定要买一件……”
“真的没关系。您要是再买件大衣送我,我就太过意不去了。”
“好吧。会场人多,可能你会觉得闷热,不过走在户外时一定要注意。如果因为冷缩起身子,气质就全没了。”
“知道了。”
“好,我们走吧。”千舟站起身。
开往新宿的快速列车空荡荡的,玲斗和千舟并排而坐。
“那个……昨天太感谢您了。”
“是指买衣服的事吗?我可不想把穿得邋里邋遢的人介绍给柳泽家的人。”
“您特意买衣服给我,当然要感谢,但我最开心的其实是听您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很多与我妈有关的事我都是头一次听到。”
“我还以为你早就听烦了,老年人聊起往事来总是没完没了。”
“绝对没有。也许这么说不太合适,可我当时听得津津有味。我外公……宗一先生和比他小那么多的学生再婚,还生了一个比您小二十岁左右的妹妹,您一定感觉人生如戏吧?”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这出戏的大结局就是你啊。”
“确实……”玲斗歪着头,“这一点我还是很难有切身感受,总感觉您在说别人。”
“不用有任何怀疑,绝对就是你,所以我才说给你听。”
“嗯,不过我更喜欢听关于您的那部分——您离开亲生父亲生活,还继任了神楠守护人……”
“还是那句话,关于祈念的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千舟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
“我知道,不过最近我发现了一些新线索。”
“哦?什么线索?”
“在新月夜祈念的人和在满月夜祈念的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玲斗将输入祈念记录时发现的情况说了出来——访客在新月夜祈念后,拥有相同姓氏的人就会在满月夜前来祈念,几乎都是如此。“这两个人一定是家人或亲戚,他们的祈念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怎么样?我的推理是不是已经接近正确答案了?”
“嗯……”千舟略作思考,“关于这一点,我仍然无可奉告。你的着眼点很好,但重点是新月夜和满月夜的祈念有何不同?新月和满月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是代表着阴阳、正负、善恶吗?我希望你能凭自己的力量找到答案。”
“知道了,我会努力。”玲斗答道。千舟没有直接否定他的猜测,这让他感到一丝喜悦。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千舟从包里掏出一个扁平的蓝色皮夹,“这个拿好。”
玲斗接过,只见里面装的是名片。看到上面印着“月乡神社值班室管理主任 直井玲斗”,他吓了一跳。“主任……神社明明只有我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社长一个人的公司不知道有多少家。你是值班室的负责人,自然需要有符合身份的头衔。”
“啊?我是负责人?”
“对,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我还以为是见习生……”
“是见习生,但也是负责人。你要严格要求自己。”
“明白了。”玲斗双手将名片夹高举齐眉,致谢后装入西服内兜。最近,千舟总是不遗余力地激励他。
列车驶入新宿站。玲斗跟着千舟从车站出来,感觉天气异常寒冷。他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气温低。“千舟姨妈,糟了。”
“怎么了?”
“我开始紧张了。”
“真没出息。”千舟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玲斗,“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
“可我还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
“神经不必绷得那么紧。你要相信自己参加这场宴会名正言顺,只要不卑不亢就好,不过不要虚张声势。相较于虚张声势的人,人们更害怕泰然自若的人。彻底放松,明白了吗?”
“好的,我尽量做好。”
“做好之前,先把两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简直不像样!”
“啊,对不起。”玲斗缩缩脖子,慌忙从西裤口袋里抽出了手。
会场位于一家顶级酒店。玲斗不自觉地耸起了肩,但一想到千舟的话,他就挺直脊背昂首阔步起来。仔细一想,他今天所穿西服的档次其实和这家酒店的档次不相上下。
宴会厅门前已经聚集了大批宾客,看起来都拥有十分显赫的社会地位,站在那里落落大方地相互攀谈着。
“我去签到,这个交给你了。”千舟脱下风衣,递给玲斗。
“好的。”玲斗接过风衣,继续打量四周。
“磨蹭什么呢?”千舟催促道,“快去存好。”
“啊?存到哪儿?”
“衣帽间啊。”
“衣帽间?”
“那里。”千舟指向一个窗口,里面的服务员正在帮宾客存放随身物品。
玲斗总算明白了,他还以为千舟只是让他帮忙拿一下风衣。存放好后,玲斗回到千舟身旁,发现她正和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聊天。
“玲斗,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胜重,我的从表弟。”
“从表弟……”这个称呼玲斗倒是听说过,但并不清楚含义。
“千舟姐的母亲是我父亲的表姐,比我父亲大两岁。”男人说完,递来一张名片,“请多关照。”
“您好。”玲斗接过名片,上面印着“柳之公司专务董事 柳泽胜重”。玲斗盯着名片发呆,听到千舟轻咳一声,抬头看去,见千舟皱着眉头目光犀利地示意他看向胸前。他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取出皮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请您多多指教。”
胜重的左侧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接过名片瞥了一眼。“值班室管理主任,”他念出了声,“这个头衔很响亮嘛。”明显是在嘲讽。
“您过奖了。”玲斗鞠躬道。
“他知道作为神楠守护人意味着什么吗?”
“我还没告诉他,你也清楚,这没法用言语说明白。”
“您想让他自己摸索啊,没问题吗?虽说有血缘关系,可千舟姐也是最近才找到他吧?”
“所以才像今天这样,让他多跟我在一起相处啊。”
“这就够了吗?神楠守护人可不是轻易就能当的。”
“我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千舟断然道,“谢谢你的关心。”
胜重用力抿了抿嘴,对玲斗说道:“加油干吧。”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胜重,”千舟叫住了他,“我听说晚宴结束后有个非正式的高层会议?”
胜重回过头,表情如乌云笼罩般阴沉下来。“您是从哪儿得知的?”
“我是顾问,当然会知道。主题是什么?”
“一处度假区的开发计划,方向已经确定了,这次是再讨论一些收尾工作,还不需要劳烦千舟姐。”
“我听说是要讨论如何处理柳泽酒店。”
“这也是内容之一。”胜重用指尖挠了挠眉间。
“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我可是筹备那家酒店的总负责人。”
“那不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吗?”
“是三十八年前。就算时隔多年又怎么样?”
胜重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似乎下一秒就要说出些不好听的话,略作停顿后,他的表情又由阴转晴。“会议八点半开始,在地下一层的中心酒吧,订了单间,在门口说是柳泽家的人就可以了。”
“喝着酒开高层会议?真优雅啊。”
“非正式会议嘛。”胜重说完,轻轻挥挥手,走开了。
“稍一放松,就有人想把我踢开。”千舟说道,“这就是所谓的眼中钉吧。”
“柳泽酒店是……”
“那是柳泽集团进军酒店业后创建的第一家酒店,位于箱根,当时由我全权负责。酒店的规模并不大,但凭借上等的服务和优良的品质颇受政界和商界大人物的偏爱。当然,在普通客人中也很受欢迎。有段时间,如果不提前半年预约,根本订不到房间。这么好的酒店,现在却有人想关掉它。”
“为什么?不是说因为外国游客越来越多,各地的酒店都生意兴隆吗?”
“那指的是大城市的城市酒店和商务酒店。大约从十年前起,柳之公司也开始转变经营方向,主攻城市酒店业务。你应该也听说过柳之酒店吧?”
“与其说听说过,不如说到处都能看到。这么说来,对柳泽酒店而言,形势还真是严峻啊。”
“其实柳泽酒店的经营状况并不差。箱根是个独一无二的好地方,虽说外国游客有所增加,但大部分游客还是来自首都圈。今后日本总人口会逐渐减少,但首都圈不会有太大变化,因此,箱根的商业价值仍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那为什么还要关掉?”
“柳之公司的人提出要在箱根开发大规模度假区的商业计划。”
“就是说先停业一段时间,再重新开业?”
千舟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中标的地皮和柳泽酒店不在同一处,所以不算重新开发,而是从零建起。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处理柳泽酒店。柳泽集团的高层在大方向上已经逐步达成一致,打算将其关闭。这些人真是愚蠢,那可是柳泽集团的起点啊。”
“所以您想提出反对意见,据理力争?”
“我现在只是顾问,实质上可以算是已经引退了,不知还有没有人愿意听我的意见,可该说的还是必须要说清楚。”千舟目光坚定。
此时,宴会厅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人们纷纷拥向门口。玲斗随着人潮和千舟一起进入。酒店的服务员位列两侧,向宾客推荐着饮品,玲斗瞄了一眼,原来是免费的!他犹豫着到底该选威士忌、红葡萄酒、白葡萄酒还是乌龙茶呢?
“磨蹭什么?赶紧拿一杯。”千舟斥责道,手中端着杯乌龙茶。
“我在想喝哪种最值……”
“随便你喝多少,没什么值不值的。在这里堵着会妨碍后面的人。就这个吧。”千舟把自己的乌龙茶塞给玲斗,又拿了一杯,催促道,“走吧。”
玲斗跟在千舟身后,环视宴会厅,不禁在心中感叹,所谓的富丽堂皇指的应该就是这种地方吧。宴会厅空间之大让他屏住了呼吸,这地方简直大到可以打少年棒球赛了!缤纷奢华的吊灯发出耀眼的光芒,雪白的圆形餐桌整齐地摆放着。绅士淑女们三五成群地聚在桌旁,男士锦衣华服,女士珠光宝气。餐台在墙边,上面有玲斗最爱吃的寿司、荞麦面和烤鳗鱼,只是远远望一眼,肚子就快要叫出声了。
“各位到场的来宾,”一个清澈的男声响起,应该是主持人,“大家久等了。为衷心感谢长期以来惠顾、支持柳泽集团各公司的嘉宾,集团特地举办了此次答谢会,诚挚希望各位嘉宾今夜能在此开心尽兴。首先,有请集团代表、柳之公司社长柳泽将和致辞!”
站在台上的男子个子不高,举手投足间却散发出威严的气势。乌黑的头发可能是染过的,但足以显示出青春与活力。在列车上,千舟给玲斗看过邀请函,上面写的正是这名男子的名字。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莅临此次答谢会。时光飞逝,柳泽集团答谢会今年迎来了第三十个年头。能够如此,全凭各位鼎力相助。”
男子未凭借任何提示,便能这样流畅自然地致辞,这让玲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点对于企业顶层的大人物来说可能并非难事,但对于玲斗来说,在数百人面前他恐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位是刚才介绍过的胜重的哥哥。”千舟说道,“他对全面进军城市酒店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劳苦功高,引领集团走向成功。他从不受传统思维的束缚,勇于不断挑战禁忌,被称为柳泽集团的坂本龙马。”
玲斗不禁发出感叹。“太厉害了!”
“他的确充满智慧,而且善于交际,从他在台上的发言就能看出来,但仅凭这些是无法获得巨大成就的。”
玲斗觉得千舟话里有话,看了看她的侧脸,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千舟依旧面向台上,微微摇了摇头,“就当我在自言自语。”
“今天的晚宴蕴含了柳泽集团引以为傲的待客之道,敬请各位用自己的双眼、双耳和味蕾去发现、品味。很抱歉竟说了这么多,请各位海涵。感谢聆听!”柳泽将和致辞结束,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散发着尊贵无比的气场。
接着,一位不知是何头衔的老者来到台上,带领大家一起干杯后,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终于可以尽情品尝佳酿美食了,玲斗将盛有乌龙茶的玻璃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便要直奔餐台。
“你要去干什么?”千舟叫住了他。
“那个……我想先吃点寿司,您的那份我也会取过来的。您喜欢吃什么鱼?”
千舟皱起眉说道:“竟然还惦记吃寿司,待会儿随你吃个够。好了,快跟我来。”她转身朝一张圆桌走去。
围着圆桌的几个人中有刚结束致辞的柳泽将和,旁边那位优雅的女士应该是他的夫人。柳泽胜重也在,同样带着夫人。他们都手持高脚杯和众宾客寒暄,没人去碰菜肴。
柳泽将和正在跟一人谈笑风生,千舟毫不迟疑地向他走去。将和仿佛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脸来,看到千舟后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意外,但瞬间便笑了起来。
“真是盛大的晚宴啊。”千舟说道。
“托您的福。”将和回应道,“刚才我听胜重提起,说一会儿您也要出席高层会议。其实也谈不了什么正经事,还要劳您大驾。”
“推倒柳泽集团的一座里程碑不是正经事?看来我们的看法存在巨大的分歧。我不打算对经营方针指手画脚,只想在高层会议上提一些建议,算是作为充分了解柳泽集团创业初期情况的老人的忠告。”
“真是难得,届时我一定洗耳恭听——这位先生,”将和看向玲斗,“就是您的外甥吗?”
“没错,刚刚也向胜重介绍过了,今天想让他见见家族的人。”千舟转身对玲斗说道,“玲斗,介绍一下自己。”
“好的。”玲斗再次掏出皮夹取出一张名片,走到将和面前。“我叫直井玲斗,请您多多指教。”玲斗深鞠一躬,递上名片。
“哦?”将和接过名片,努了努嘴。
“刚才也给了我一张。”胜重从旁插嘴道,“还真是个响亮的头衔呢。”
“的确。”将和抬起头盯着玲斗观察片刻,然后问千舟,“抱歉,您父亲的名字是……”
“宗一。”千舟答道。
将和点点头,似乎回忆起来了。他将视线挪回玲斗脸上。“我至今还记得宗一先生的容貌,最后见到他应该是在我伯伯的葬礼上。看到你,我能想起他来。”
“这样啊。”对于将和的感叹,玲斗只能如此附和。他从未见过外祖父,只在千舟那里看到过一张老照片。
“那棵神楠是柳泽家族的宝物,拜托你了。”说着,将和把名片收进口袋。他面带笑容,目光却十分锐利。
“好的。”玲斗的声音略显干涩。
“介绍一下,”将和把手搭在了身旁女子的肩上,“内人元子。元子,这位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千舟姐的外甥,名叫玲斗。”
元子面带微笑地致意。“初次见面。”
玲斗鞠躬道:“请多关照。”
随后,玲斗同胜重的夫人以及周围柳泽家的人一一致意。所有男人都在柳泽集团担任要职,他们纷纷介绍了自己的头衔,可玲斗一个也没记住。
“玲斗上的哪所大学?”将和问道。
玲斗闻言浑身一紧,转而又告诫自己要不卑不亢。“我没上过大学,是高中学历。”
旁边几个人的表情起了变化,但将和依然镇定自若。“这样啊。学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你高中毕业后做了什么?”
“很多,先在食品加工企业上班,后来又去了餐饮店……”
“简而言之,就是没在一个地方踏踏实实干过,对吧?”
“那是因为——”玲斗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将和抬手打断了他,“过去的都过去了,重点是将来。你对今后的人生有什么规划?不会想要一辈子守着神楠吧?”
“我……”
“让我听听你描绘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玲斗深吸一口气,瞥向千舟。千舟望着前方,完全不看他,仿佛在告诉他:我不会帮你的。玲斗平复了一下呼吸,面向将和说:“说实话,我没有清楚地描绘过什么未来。”他注意到将和脸颊一侧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我只会捣鼓一点机器,既没学历也没过人之处,一件可以用来闯荡人生的武器都没有,我就是这么活到现在的。从一生下来,我便一无所有,打懂事起就没有父亲,母亲也很快去世了,我在无依无靠的环境里长大,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过去如此,未来恐怕也不会改变。但我仍有决心,既然一无所有,也就不害怕失去。我会认真过好当下的每一个瞬间,前面有石头落下来,我就闪身躲开;有河流挡住路,我就纵身跳过;倘若跳不过去,我就从水里游过去;若是河水流得太快只能随波逐流,漂到哪里,哪里便是我的人生。我打算就这样活下去,直到死的那一天。我的未来,只要有一样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就好,不一定是钞票、房子或土地那样丰厚的家底,即使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西服,或一块不再走动的手表,也都没问题。我生下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只要有一样东西在身边,我就算赢了。”这些都是玲斗平日里的所思所想,今天一口气说了个痛快。他长舒一口气。“这样描绘,您觉得可以吗?”
将和怔怔地盯着玲斗,收起笑容。“立志要做一棵无根草啊。你很能言善道,话语中颇有些打动人心的地方。”
“谢谢您的夸奖。”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前方是死胡同,你会怎么做?原本打算径直向前,可前面立着一道高墙,旁边有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你会选择哪边?是凭感觉判断,还是像近来那些年轻人一样,将问题上传到社交软件,等陌生人给出解答?”
“不,我在那种时候一般……”玲斗本想说“掷硬币”,却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脑海中闪现出岩本律师说过的话——“下一次做出重大决断时,要用头脑去思考,坚定了信念之后再给出答案。硬币正反面之类的是靠不住的。”
“怎么了?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进退不得了吗?”将和表情轻松了许多,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几个人随即露出谄媚的笑容。
玲斗舔了舔嘴唇,良久后说道:“我会依靠以往的经验,思考之后再做决定。”
将和撇了撇嘴。“经验?一棵无根草能积累多少经验?”
玲斗顿时哑口无言,他感到被侮辱了,却无言以对,因为将和并没有说错。
“我来说说我的答案吧。在基于智慧和经验思考这一点上,我的答案和你的大致相同。或许这样说会显得我不够含蓄,但我和你的根本不同之处在于背景。如果需要进一步谋求建议,我会询问周围的人,我也拥有这样的智囊团。我会在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再思考如何抉择,但既不是向左也不是向右。”将和指了指玲斗的胸口,“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在前面的墙上打开一个洞口,思考能不能在前进的方向上开拓出一条坦途。”
玲斗想了又想,也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完全被将和的气势所震慑,愣在原地。
将和咧嘴一笑,用右手指尖敲了敲左腕上的手表。“稍稍超时了。晚宴才刚刚开始,还有的是时间,好好玩玩吧。”说完,他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