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也一样整晚没睡,在宿舍小床上辗转反侧,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合眼,结果脑子里就像装了个倒计时炸弹,不断滴滴滴地提醒她,哎别睡了,再睡楼下那辆车里的人要爆了。
她心里很明白,她是拗不过霍云深的。
霍总说得好听,给她七天考虑,七天到了她如果不肯,他指不定还有多少极端招数等着她。
结婚确实是大事,但现在什么年代了,三年的合约婚姻,并不会比活命、自由、或是被无休止地纠缠折磨下去更严重。
老实就范,善莫大焉。
其实除了不让“红杏出墙”之外,霍总开出的条件都不错,给了她尊重。
况且比这些还要重要的是,“我给你一个星期考虑”这句话,就像一根针,酸酸疼疼扎在她的神经上,随着最后期限的到来,它变成一股自发的本能。
仿佛霍云深才是那个弱势的,她如果不去回应他,就会遭天打雷劈。
所以言卿一鼓作气翻下床,怕自己会退缩,随便打理一下就进了霍总车门,本来她多少有些别扭的闷气,然而霍云深笑容一露,消融了漫天霜雪一样,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有温度的暖色。
言卿很没骨气地被他给甜到了。
霍云深这张脸,笑笑的模样可真是人间极品。
甜完了,她又觉得酸涩,可惜人间极品的命实在太苦了,跟假云卿结婚,还这么开心满足。
“改口什么的就算了吧……”她小小声咕哝,把被他握着的手抽出来,看了眼车窗外近在咫尺的民政局,提起正事,“咱们的合约呢?”
霍云深没有迟疑,从文件袋里抽出两份格式规范的合同,交到她手中。
事关重大,言卿也不含糊,逐字逐句检查完,内容的确跟那天谈好的一样,霍云深还添了一些对她有利的条款,翻到底时,她有些啼笑皆非地发现,霍总给其中两条加了粗。
“合约期内,禁止恋爱,禁止暗恋,禁止对任何追求者有回应,禁止对任何追求者动心。”
言卿额角直跳。
霍总也太在意了,说了几个“不准”还不解气,连用四个禁止。
另外一条是:“如果言卿自愿留下,跟霍云深保持终身婚姻关系,合约随时解除。”
言卿指尖敲敲这一行:“霍总,这条不用加吧,不可能的,等三年一到,你身体和心情恢复过来,咱俩就一拍两散,我不会对你留恋,你也清楚我不是云卿,没意义的。”
霍云深眼睫垂着,回答得很正经:“我谈合作的原则是不留漏洞,就算微乎其微的可能,也要白纸黑字写上去。何况三年才刚刚开始,你又怎么能确定,完全没有可能。”
言卿一肚子话要说,想了想还是放弃和他争辩,霍云深这种在谈判席上都面不改色的人,她聪明点好,别多费唇舌了。
不如用事实证明。
言卿花两分钟默默缅怀了一下自己的单身少女时光,提笔签字,合同落定。
时值周末,民政局本应关门休息,暗地里给霍总开了小灶。
好处是没有闲杂人,避免了被偷拍的风险,整个流程也走得很快,言卿余光偷偷瞄着身旁的人,看到他在签字时,捏笔的指骨绷到发白,睫毛上挂了层薄薄的水雾。
言卿心里皱巴巴的,突然对云卿抱歉。
好像霸占了女神的老公似的……
小红本很快到手,言卿心情复杂地盯着瞧,别说,大红底色的照片上,两个人还真配。
她跟霍总的第一张合影呢,估计也是最后一张。
言卿没什么真实感,多了层身份,暂时也感觉不到差别,她把结婚证合起来,递给霍云深:“霍总,你收着吧,放我那太不安全,万一暴露就惨了。”
她任务完成,一身轻飘飘,准备跟塑料老公告别:“该办的事都办完了,那我们各忙各的吧?我还着急回节目组,下轮淘汰赛要启动线上评审制度了,按投票数决定去留,我赶时间准备,而且今晚第一期开播,大家约好集体看的。”
霍云深在结婚证的“言卿”两个字上摩挲着。
言卿也好,云卿也好,都是卿卿,是他的妻子,从此捆绑在一起,至死不会改变。
他喉结滚动着,极力压制胸中疯狂沸腾的热意,把一对小红本贴身放好,黑眸压低,注视着跟前这个对“已婚”根本没概念的小傻子。
是该逐步教一教,要怎么对待自己的先生。
言卿挥了挥手,正打算跑,肩膀被霍云深抬手按住,她才做了人妻,实在是没底也没经验,叫他一碰就发慌。
“还有什么事?”
霍云深碰了下自己的脸:“以后要走的时候,记得告别吻。”
言卿被霍总认真索吻的模样呛得直咳嗽,震惊问:“刚上来就要这么亲密的动作?!”
霍云深边给她轻轻拍后背顺气,边固执点头:“不算亲密,我还没让你亲嘴。”
言卿气笑了,好有道理啊,还真是无法反驳。
霍云深眸色沉静,不疾不徐给她讲道理:“既然是我合法妻子,又在合同里答应了治疗我,首先不是应该对我好?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吻脸颊而已,我的要求很过份么?”
言卿不得不承认,霍总带节奏的能力一流,让他这么理直气壮一说,她还真哑口无言。
是啊,说好了要敬业的,来一场长达三年的大戏,尽一切努力做好治愈小天使。
那不付出点怎么行。
“……行吧,”言卿伸手,动作流畅地扯住霍云深领口,把他拉低,踮了踮脚,在他脸颊上软软一贴,“这下可以走了吗?”
她不记得他,习惯却跟以前一模一样。
明明娇小甜萌一个小丫头,非要拽着他亲才高兴。
霍云深被她嘴唇碰过的地方热到起火,连着耳根都在无法控制地泛出浅红。
他肌肉僵硬,掩饰地偏过头,不愿狂喜到战栗的内心让她看出来,唯恐她再被吓到。
言卿坐到车上,体温也被霍总搞得有点偏高,她把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降温时,顺手刷了一下许久不上的微博。
她为了消遣,关注了几个娱乐八卦营销号,平常随便吃吃瓜,万万没想到,这回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信息栏里爆满,转发评论私信数量都破了极限数字,再一看首页,整屏幕的截图,十张里有七八张是她。
其中大部分是她穿着选手服的画面,配的文字一个比一个吸引眼球,什么“《巅峰少女》门面选手竟是网红原创歌手,身材火爆颜值逆天”、“仅仅是欣赏?!九张图带你看被霍氏掌权人亲自力捧的小仙女”、“出身豪门,一朝落跑,无家可归误入选秀节目”。
言卿看得直牙酸,这都什么跟什么,她顺着源头一找,是《巅峰少女》上午发布了最新版的首期预告片,大胆地放了几个镜头。
她清晨蹲在乘风视频门外,不施粉黛说着无家可归,她穿旗袍在初级评定的舞台上唱歌的高音,以及……霍云深当场给她s评定。
不是说好把这段删掉了吗?!
她连忙细看,霍云深当时说的话竟被改了细节,原本的“公主”,替换成了不存在绯色含义的“言卿”。
言卿怔愣片刻,给安澜打电话询问,安澜歉意地说:“抱歉啊言言,高层们讨论了好几轮,还是认为这段是精华和爆点,删掉太可惜了,我代表节目组征求过霍总意见,他同意的,只是让我们改了称呼,说……别让你为难,不要那么快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容易受伤害。”
称呼换了,暧昧自然没了。
但被霍氏看重又显而易见。
话题,热度全数保留,且干净不沾尘埃。
霍云深按照合约兑现着他的承诺,给予强势却也温和的庇佑,那她自然应该端正态度,尽快去适应新的角色,对他关心一些,反正答应都答应了,老是逃避不行。
证领了,板上钉钉,躲是懦弱,不像她,就得硬着头皮上。
言卿双手合十,诚心祷告:“女神,不要怪我,实在是因为,你老公他病得不轻。”
晚上八点,《巅峰少女》首期节目上线,预热做了十足,言卿的讨论指数领跑,连带相关热搜把对家节目压得死死的。
女孩子们在大练习室里席地而坐,聚成一窝小麻雀,紧盯墙上的大屏幕,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满屋都是紧张的乱叫,言卿被影响,也默默咽口水。
倒计时刚刚数完,她偷藏的手机就是一震。
云深:“我在车里等你,五分钟,如果不下来,我上去接。”
言卿不愿意:“我在看节目啊啊啊啊啊,你又要带我去哪?”
云深:“家,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
言卿赶紧把手机一扣,生怕被谁看到。
大屏幕上节目开播,开头那叫一个少女心,言卿内心叹气,太残忍了,你们的主推,你们的s,已经是个不得不跟塑料老公走的已婚少妇了。
言卿之前调整过心态,所以也没闹什么情绪,听话地上了车,问:“去江北的老房子吗?”
她跳窗逃跑的那个。
霍云深摇头:“去我们婚房。”
婚房都准备好了!
言卿这才抬眸去看霍云深,又被晃了眼,车内黄晕的光线里,他没穿一板一眼的西装,而是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领口解开几颗,露出线条明晰锋锐的锁骨,往上是喉结,往下是胸口,哪哪都无可挑剔。
她不着痕迹移开眼,清清嗓子:“你准备得倒是齐全。”
霍云深攥着掌心中的戒指:“比你想得更全。”
车穿过满城光怪陆离的夜色,开入江北那片低调宁谧的别墅区,越是靠近,言卿心跳越快,她对新的身份再怎么接受,骨子里也是不安的,甚至在即将面对两个人独处的空间时,有一点不知所措的轻抖。
霍云深知道,手握成拳没有擅动,沉默地调高空调温度。
抵达时,他率先下车,走出几步,保持了让她放心的距离,才回身看向她,递出自己的手。
他无时无刻不想把她拆吞入腹,重新据为己有,但他耐得住,等她放松。
言卿看了看面前豪宅,有点发呆。
倒不是被价值倾倒,而是……
看起来特别值钱的巨大落地窗上,一串一串挂着闪光的小灯,堪比圣诞节年会现场。
跟霍总的气质完全不搭。
言卿被吸引,睁大的眼睛里也被映得闪闪发亮,忍不住问:“你怎么把房子弄成这样。”
霍云深的眉目罩了层光:“因为你喜欢。”
言卿被戳中心事,不禁跳脚,她这么成熟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
她憋红了脸,没抵抗力地又瞥了瞥,哇楼上也有。
二楼窗口是彩色的!
好吧,她喜欢。
言卿努力撑着正经脸,跟霍总迈上台阶,心里那些忐忑在不知不觉时被他静静安慰抚平。
宅子里过去的冷色调硬派装修,全部替换成松软暖色,言卿的防备心被一道一道消磨着,霍云深站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再次伸出手:“有几个房间要给你看。”
言卿脑袋一抽,也随着抬起手。
刚惊觉不对想往后撤,已然被霍云深抓住。
他牵她到二楼,推开第一间的门,言卿直接叫出声,里面几乎是一间专业完善的录音棚,唱作设备应有尽有,随便扫几眼,也看到了多个她过去染指不起的昂贵器械。
后面第二间,门一打开言卿就要被闪瞎,衣橱快要连绵成山,里面错错落落不知道有多深,门口是包架和首饰柜,珠光宝气到恨不得整屋一起成仙。
“你……你这……”
“都是给你的。”
言卿坚贞不屈:“我不会被物质收买!”
霍云深低沉地笑:“这是一小部分,没打算收买你,只是你还不了解,一个当红的女明星究竟需要多少行头。”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蹭了下她的鼻尖:“不过你也不需要了解,我会准备好。”
言卿呼吸不畅,坚决抗拒再看别的房间了。
继续看下去,她怕心脏病发。
霍云深说:“就看一个,可以吗?”
言卿半信半疑:“真的一个?”
霍云深眼尾微弯,带她到三楼。
他走在她身后,轻推着她的肩,送至最里面的一道门前。
是卧室,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清淡香水味,属于她,也属于他的被子里。
言卿盯着大床,脑内的警报器嗡嗡直响。
霍云深的声音从她头顶蔓延而下,沁着恳求:“卿卿,我能抱你一下吗?”
这么危险的环境,言卿当然要反对,话到嘴边,他已经从背后倾身过来,双臂环住她的腰身。
说好的亲密动作会事先问过她,结果就是这么问的?问问而已,其实不听?!
言卿挣动:“霍云深,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还有,你都知道我是谁,以后就别这样叫我了,换个称呼行吗?”
霍云深搂得更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好,”他有些许的鼻音,闷闷的,却又磁性十足,震动着她的脉搏,“听你的,现在就换。”
言卿拼命撼动困着自己的铜墙铁壁时,蓦的感觉左手无名指一热,有一圈沾满体温的滚烫金属,被他牵引着,稳稳套了下来。
她一时忘了抗拒,低头去看这枚闪光的戒指。
霍云深的唇边若有若无擦过她的耳畔,音量不高,语气沉沉,搅着难以名状的颤抖和隐忍泪意。
他说:“老婆,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