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没机会出口
陆既明又把曾宇航叫到他脚下来打地铺了,以心里难受需要人开解之名。
曾宇航一边自力更生铺着地铺一边怒自己不争:“我他妈真是贱!贱死了!你难受就难受,死不死,凭什么让我来打地铺我就来?我他妈太贱了我!”
他就这样一边骂着自己贱,一边铺好了被子枕头翻身躺了下来。
他抬脚踹床垫子:“说吧,这回又憋了什么屁,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要死不活的?”
陆既明麻木得像被什么鬼定住了全身一样。他躺在床上,两眼向上望着,像在看棚顶,其实视线却对焦在一片虚空中。
“胸口闷涨,难受。“他一开口,丝丝拉拉的声音吓了曾宇航一跳。那声音有气无力地,活不起似的,好像虚空不仅拽走他的视线,也快把他整个魂抽走了。
曾宇航:“胸口闷涨啊?去做个B超啊,看是不是乳腺增生呗。”
曾宇航企图用口不择言刺激出陆既明的斗鸡品质。但他居然失败了,陆既明躺得像具活尸一样,把情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檬对我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她在很用心地疏远我,我感觉到了。”
他念经一样说出这句话。没有平仄的语调听起来像在描述一件置身事外的事。可曾宇航却知道,陆既明这回的胸闷难受是走了心的。
他上一次这样活尸般难过,是他母亲趁他睡着了离开他。他醒了之后就像现在这样,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用念经一般没有平仄的语调,陈述了一下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我妈不要我了。
后来梦姐出现在他生命里,他那份缺失的母爱才被弥补回来一些。
可惜他以为那是爱情。
曾宇航叹口气:“明明哎,知道你现在这副狗德行叫什么吗?叫痛不欲生!我觉得你是时候看清楚自己了。”
陆既明沉默了好一会儿。在曾宇航几乎认为他已经从麻木直接过度到睡眠中了,他突然又出了声:“可是阿梦她现在需要我啊。她以前陪伴我,现在该我陪伴她了。”
原来他刚刚的沉默已然是他的内心在做挣扎与自我撕扯。
曾宇航在他的自我撕扯上又添了一份力:“你陪伴她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啊乖儿子!你不一定非要做她爷们啊!”
陆既明的声音像呼吸一样轻:“来不及了,她已经开口了,她说她接受我了。我要是现在告诉她,我好像其实不爱她,我好像真爱的是别的女孩,你说阿梦会不会崩溃?”
曾宇航:“……”
这他妈还用问,一定会啊!
曾宇航忽然觉得陆既明又可怜又可恨。他今时今日进退两难的境地完全是他自己亲力亲为营造出来的。可怎么办呢,谁叫他是兄弟,还是智商随年龄倒退的那种,只能选择关爱他。
曾宇航对陆既明说:“我有预感,你这次如果不找宁檬说明白,她会离你越来越远,远到和别的男人谈恋爱结婚。希望到时你别后悔。”
陆既明又沉默了,只是呼吸声越来越重地弹在房间四壁上。
好一会,他说:“阿梦怎么办?”
曾宇航也变得撕扯了。
撕扯了一会他说:“反正如果是我,我会遵从内心,我会去试着跟宁檬说清楚,也会试着跟梦姐说清楚。我还会陪着梦姐,陪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时期,但是是以另外一种亲情的方式。”
陆既明又好像睡着了一样,无言地把隐隐加重的呼吸声弹在房间四壁上,弹得曾宇航就快要迷糊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出了声:“好,我去和宁檬确认一下!”
他像一个断腕的壮士一样地说。
陆既明打电话给宁檬,宁檬不接;发信息给她,她不回。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黑洞,专对他陆既明敞开的黑洞。
陆既明又气又沮丧,最后气变得越来越小,沮丧占据了他整个人。
他决定改变接近宁檬的方案。
陆既明和一家院线大电影的制作公司搭上了关系,通过他的酒友朋友。
这家公司三年来制作了几部电影,票房都不错,其中三部还过了亿。
陆既明口头要到了点该公司的投资份额,考虑该不该投的时候,他豁然开朗地发现找到和宁檬沟通的契机了。
自从那次他借酒行凶亲了她,她就躲瘟神一样地躲着他,躲得他也快得抑郁症了。
他把这个影视公司融资的项目拿去和石英聊。
石英是多么玲珑的明白人,她知道自己不出钱,而她的战略合作伙伴来和她聊这个项目,那就不是真的想和她聊,而是想和她手下的某个姑娘聊。
石英很上道地对陆既明表明自己对影视文化方面的研究远远不比宁檬,所以她还是把宁檬叫过来,他们都听听宁檬的意见吧。
陆既明绷着端着地说了声好。石英看破不说破,打了内线电话把宁檬叫到办公室。
宁檬看到陆既明也在石英办公室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抵触。她礼貌地同陆既明打了招呼,用石英听不出陆既明却品得明白的一种疏离态度。
陆既明眼角跳了跳。
石英对宁檬说:“听过XX影视文化传媒公司吗?做院线大电影的,好几部片子票房都过了亿,现在公司正打算融资,陆总有意想投一点,你帮着看看公司资质怎么样,测算测算投资回报率!”
宁檬的心情在石英这段话里,起起落落仿佛坐过山车。
起初她听到是家院线电影的制作公司,她的兴趣一下被提了起来——她是知道这家公司的。她从去年开始就对影院院线感兴趣了,随着近两年电影票房的井喷,她预感今年明年两年影视产业将进入一个高峰期,未来一定会有很多资本热钱涌进影视文化这个领域。她做过简单的调研,去年全年,国内票房已经达到了290亿,有66部影片票房都过了亿。而今年刚刚过去的第一季度,影视票房已经达到了95.84亿。只春节七天的票房就有18.2亿。按照这个势头,预计2015年全年票房超过400亿一点问题都没有。
从急速增长的电影票房里,宁檬察觉到了票房市场的无限潜力,到了今年,她其实已经把影院院线作为重点关注和调研的目标之一。所以当石英提起这家公司的时候,她非常的感兴趣。
可当石英又说——陆总有意想投一点,你帮着看看公司资质怎么样,她饱涨得高高的情绪一下子就坐着过山车俯冲到谷底。
尽管她对陆既明提的这家院线大电影制作公司非常感兴趣,但她对陆既明这个人非常想保持距离。于是她措着辞,笑着对石英说:“陆总的项目,应该从陆总公司里找人做比较好,陆总手下能人多,肯定轮不到我来班门弄斧的!”她想以这样的方式委婉地推拒掉这份差事。
陆既明却开了口:“公司如果确实不错可以投,那就鹰石投资和既明资本一起做双GP来投吧。”
这相当于陆既明在双手捧着钱热烈邀请石英一起来赚了。
收到分钱邀请的石英直接拍了板:“宁檬啊,你就陪陆总一起去看看这家公司吧,哈!”
宁檬考虑了一下,如果单为忤逆这么个指令而辞职,似乎有点不值得,她投出的项目还没有丰收呢,她绝不能在领取到丰收果实前轻言离开。
于是她决定忍辱负重:“好吧,那我就陪陆总去看一下。”
那家公司的地址在朝阳区。陆既明和朋友约好在那家公司楼下见。
陆既明开着车,宁檬坐在后座上。一路上宁檬都低头看手机,财经新闻已经快被她翻烂了,她还是执着地低着头眼神不离5.5寸的手机屏幕。
她不能抬头,只要一抬,视线就能从后视镜的折射里和那位爱断片的陆老板对上。
陆既明不断地从后视镜里看向宁檬。寂静中他几次酝酿,想要开口跟她表达心事,可是看着她垂得坚决的头,他几次都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太静的气氛让人丧失开口的勇气。
就这么在满车安静凝重到逼近奔丧的气氛下,车子达到了目的地。
陆既明和朋友汇合后,被朋友告知:“巧了,今天下午这公司开趴体,文化圈里来了好多人,你可以趁机多认识几个!”
朋友说完掏出手机跟影视公司的人打电话联系,可怎么打都没人接。
朋友干脆收起手机,对陆既明和宁檬说:“我哥们估计没把手机带身上。得了,咱们直接上去吧,反正之前都说好了的。”
宁檬就这么和陆既明跟在这位朋友身后直接上了楼。
到了公司门口,宁檬觉得有点奇怪,公司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说好的各路朋友来开趴呢?闭门怎么迎客?
她心头的疑问没人解答。陆既明的朋友按了门铃。
有人来开门,穿着制服。
陆既明的朋友笑嘻嘻往那人肩膀上一拍:“哟,今天的趴体还有角色扮演呢!”
穿制服的年轻男子表情都没给一个,直接把陆既明朋友的手划拉开,把公司大门稳稳一关,把他们三个人往旁边一带,声音平板又严厉地说:“把身份证手机都拿出来,先登记,再到后面去验尿。”
宁檬脑子里轰的一声。
春末半寒不暖的温度,愣是把她额头染上了一层汗。
宁檬被女警带到女卫生间,陆既明他们被男警带去男卫生间。
被带走的宁檬,被迫当着女警的面小解了一次。她小解液体的一部分流进了一个小瓶里。事后宁檬才知道那个小瓶是用来测人有没有吸毒的。
她交了小瓶,跟女警走出厕所。她看到女警晃着小瓶观察颜色变化,然后她听到女警和另外的警员小声说:“没问题。”
于是她被带到一个大会议室里面。
她看到了陆既明和他朋友也在。他们都是满脸懵逼。
她环视会议室,大家都是脸脸懵逼。她的视线在人群里蓦的一顿。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她冲那人喊了声:“安中!”
安中告诉了宁檬,在她来之前,这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中说,他也是被搞影视的朋友拉来蹭趴的,可一来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公安局缉毒队的直接进了屋就锁了门,说接到群众的举报过来的。他们盯着每个人交出手机、登记身份证然后逐一验尿。
之后进来一个验一个,关门验尿没得跑。验完没问题的都在这屋,不在这屋的那就是出了问题。出问题那些人的尿检结果都是阳性的,这表示他们在短时间内吸过不该吸的东西。
陆既明的朋友问了个名字,说他人呢。
安中脸色变了变:“你说的不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吗,他尿检有问题,在隔壁呢。”
陆既明朋友的脸色变了。
宁檬问安中:“你朋友呢?”
安中脸色又变了变:“他也在隔壁。”
这回轮到宁檬脸色变了变,她很严肃地压低声音问安中:“你没和你朋友干一样的事吧?”
安中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没干过!我干了我还会在这间屋子吗?我不得到隔壁去了!”
宁檬松口气。
这时候有警员在门口喊陆既明朋友的名字,说他提供的尿液有问题,要他再测一遍。
陆既明的朋友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这个屋。
大家在懵而焦灼的状态下煎熬地等。终于缉毒队收队了。
最后缉毒队拷走了四个人。影视公司老板,陆既明的朋友,安中的朋友,以及影视公司老板的女朋友。
从这家公司里出来,宁檬有点虚脱,她站在大厦前的空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吸了那东西的人!
想想真是后怕,假如今天缉毒队没来,那么接下来的趴体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有人在喝的东西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掺东西?
这么一想,宁檬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走路脚软,迈出两步后差点跌倒。
陆既明赶上来扶她,被她一把甩开:“走开别碰我!”
她甩得用力且嫌恶,甩得陆既明皱起眉心发脾气:“你发什么疯?”
宁檬冲他冷冷地笑了出来:“陆老板,这就是你身边的朋友?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宁檬从小清清白白做人,从来没有因为今天这种情况被警察登记了身份证备案在册过,从来没有要当着别人的面被迫小解过,这些经历让她觉得屈辱和恐惧。
陆既明怔了怔后,吼了起来:“你觉得我跟他们是一样的人?!”
宁檬在这离奇的经历中也失了理智,对陆既明回吼:“总不会我是这样的人,才让我们今天有了这番遭遇吧?!”
陆既明瞪着她,运气,一直运气。那些明明想趁着今天对她说的话,似乎已经没有机会说了。
他运着气,把车钥匙甩给宁檬,自己扭身走了。
几天后曾宇航给宁檬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陆既明发了什么疯,他一夜之间把他身边的朋友和人脉都得罪光了。
“他身边有一哥们吸了,他妈的他居然吸!然后那哥们被带走了,据说是当着明明的面。回头明明就在酒吧里跟大疯子一样挨个问他那帮朋友还有没有吸的,有的话赶紧站出来绝交,别连累别人。有人受不了他的气跟他吵起来了,越吵越严重,吵得有人报了警,警察叔叔顺便就把哥几个都拉去验了尿,得,还真他妈有呈阳性的!这回好了,所有人都疏离明明那个傻逼了!他现在简直就是众叛亲离啊卧槽!”
宁檬握着手机没说话。她告诉自己别慌。他作什么妖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他,她是她,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