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
惠妃自从被押回来就独自坐在软榻上发呆, 万岁爷只让人将她押了回来,却没给她任何的处分。
她眼神发直的坐在那, 宫女上前劝:“娘娘,夜已深了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惠妃摇摇头,开口的嗓音额外的沙哑:“下去,本宫想在这待着。”
宫女瞧着外面漆黑的夜晚,心疼看着自家娘娘, 张了张嘴:“娘娘——”
“下去吧, 本宫在这等万岁爷。”惠妃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满是不可抗拒。
宫女一脸为难, 心想万岁爷都厌弃您了, 怎么可能今晚还会过来?但是看着自家娘娘这副悲痛欲绝的模样,那些话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宫女行礼退下去, 快走出门的时候似乎是听见了一句:“万岁爷一定会来的。”
她刚觉得娘娘痴心妄想,却见迎面走来两个人,领头的男子板着一张满是严肃的脸, 明黄色的衣服在黑夜里也发着光芒。
她只看了一眼就心中一跳, 连忙跪下去:“奴婢叩见万岁爷。”
康熙从她身边走过,吭都不吭一声继续往前走, 李德全跟在万岁爷身后撩起门帘跟进去,又转身啪的一声将门关起来。
脚步声从远至近,惠妃身子往前微微一倾,有意的将身子坐的更直了些。
当视野中出现那截明黄色的衣料的时候,惠妃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来:“您来了?”
她没站起来行礼, 而康熙听见她的声音也没吭声,独自走到她旁边坐下,两人默不作声的坐了一会,李德全送上来的茶康熙也没接,任由茶盏放在手边的桌子上。
“嘭——”的一声。
惠妃总算是有了反应,她抬起头往康熙那笑:“万岁爷还生气呢?”
康熙将大张开的双腿收回去,撩起眼帘往惠妃那认真了看了一会,低沉嗓音没有情绪:“惠妃,这么多年来你变得朕都快不认识了。”
惠妃一直挺直的腰杆在这句话下来之后骤然间弯下不少。
一直憋在眼眶之中的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悲愤开口:“是嫔妾变了,还是万岁爷变了?”
敬嫔的话还在康熙耳边响起,他皱起眉心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但那抹神色只维持了一会又很快的消失了。
“朕是帝王,自然是是做什么都是对的。”
康熙的眼睛重新看向惠妃,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够他将所有的流言查了个清楚:“倒是你,设计陷害温嫔,还牵连上朕的太子。”
“如此狠毒的心肠,实在是不配坐在如今的妃位之上。”
惠妃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这就是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万岁爷,但当万岁爷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难受起来。
“万岁爷就没一点错吗?嫔妾让人散播流言是有罪,但是这件事温嫔就当真无辜?”惠妃激动的从软榻上站起,说话时就连手指都在颤抖:“敬嫔说温嫔落水是她自己往下跳的,万岁爷不信。”
“嫔妾说温嫔跟太子有染,万岁爷还是不信。”
惠妃眼中带泪,身子摇摇欲坠:“伺候万岁爷那么多年,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到底还是比不上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
康熙闭上眼睛,压抑住浑身的怒气。
若是当真如惠妃说的那般,不念在她伺候那么多年的份上他今晚就不会过来,从一开始惠妃诬陷太子的时候,他就有理由将她打入冷宫。
但大阿哥刚战胜噶尔丹回来,康熙不想让他有一个被打入冷宫的母妃。
这让大阿哥日后在朝堂中如何自处?
但他没想到,惠妃到这个时候了还只想着自己,一门心思的偏要攀扯温嫔。康熙双眼的失望溢与表面,忽然觉得他过来是个错。
他站起来,锐利的双眼直往惠妃那看:“朕告诉你,为何朕如此相信温嫔。”
惠妃看着那道眼神不敢说话。
康熙抬起脚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看着面前这张保养的极好的脸,珠钗满头,妆容精致。
但眼角旁边还是悄然的爬上不少的皱纹。
记忆中那低头羞涩的少女在眼前一闪而过,康熙发现今天他叹了无数声气。
“万岁爷如何不说了?还是一时间没想好说辞?”那眼神惠妃不知为何看了有些惊慌,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再开口的时候却忍不住带了尖锐的刺。
康熙闭上眼睛,双眸中的失望越来越深。
“温嫔进宫之前是住过寺庙,而安灵寺中也确实是出现过宫中之人。”康熙的眼睛对上惠妃那骤然惊喜的眼神,却觉得越发的无力起来:“这些你查的没错。”
“那……”惠妃双眼中精光一亮。
“但在寺庙中出现的人是朕,与温嫔一开始就认识的人也是朕,”康熙挪开打在她身上的目光,最后一丝耐心也在惠妃那不知悔改的眼神中全部耗尽。
“温嫔年纪尚小还不知道,但若当真说要与人有首尾的话,那个人应当是朕才是。”
康熙转过身来,对着惠妃崩溃的双眼,开口却依旧的冷酷无情:“寺庙中的惊鸿一见,确实让朕对温嫔生了情愫。”
“不,不不——”屋子里原就只有两人,康熙这话说完之后安静的吓人。
过了好长一会,才听见惠妃摇着头崩溃的大喊,“不!”
她像疯了一样不停的往后退,脚上踩着的花盆底没站稳让整个个人像是随时会摔倒,但惠妃还是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红着一双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是万岁爷。”
陈氏,太子,还有温嫔那些种种。
惠妃流着眼泪指着康熙,想怒斥他在包庇温嫔与太子,但跟随万岁爷那么多年,惠妃知道康熙不可能是这种人。
帝王的骄傲也不允许他这般做。
她抖着手指想怒吼,想崩溃大叫,但不怎么忽然想起敬嫔被拉走时朝她露出的那抹诡异的笑。
惠妃就像是被人一把掐住的喉咙,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白起来。
敬嫔道:“一切都是温嫔设计的,其实心机最深的就是她。”
那么,这次的事一开始也是温嫔?她忽然浑身上下颤抖起来,踩着花盆底的脚步一抖,整个人往后一倒。
“啪——”
“砰!”
两道身影同时响起,随后就是女人绝望的哭泣声。
***
翌日,惠妃的事传遍了整个后宫。
惠妃诬陷温嫔,传播流言被万岁爷下令降为了贵人。
且说惠妃一时经受不住打击,竟然躺在床榻上一病不起。
而温嫔寺庙中的流言也换了一个版本,说与温嫔在寺庙中相识的人其实是万岁爷,万岁爷在宫外就对温嫔一见钟情,这才在进宫之后待她如此宠爱。
原本看温嫔笑话的人听后也换了另一幅嘴脸,开始还嘲笑温嫔现在可谓是嫉妒的不行。
万岁爷待她如此的宠爱,原来是从一开始就有这份情谊在,难怪她们比不过了。
延禧宫
“主子,小元子打听回来了。”棉雾端起药碗伺候着温知许服药,夏日落水虽只一会就被救了起来,但到底还是入了寒,需得好好养着才是。
苦涩的汤药凑在脸边,温知许下意思的皱起鼻子。
但还是接过捧了起来:“哦?怎么说?”其实昨日万岁爷没留下来陪她的时候,温知许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想,一早就说惠妃被降为了贵人便让小元子过去打听昨晚到底出了何事。
“小元子说打听不到。”棉雾摇摇头:“当时屋子里面只有万岁爷与惠妃娘娘,后头就连李德全也出去守门去了,里头到底出了何事旁人一概不知。”
温知许拿起勺子的手放下,嗓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江南那边的软糯音调说起话来非但不难听反倒是有种特殊的诱.惑:“既然这样,那便让小元子回来。”
棉雾点点头,又继续道:“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到时知道了惠妃的伤势。”
“不是外头说的扭伤了脚?”
温知许扬扬眉,棉雾摇头道:“不是,想也知道这是对外说的想法,惠妃摔伤了脚是不傻,但其实是摔到了香炉上,人一屁股坐在了香炉里。”
棉雾捂着嘴,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明火点燃了衣服,奴才们扑火没来的及,烧伤了惠妃的屁股。”
“惠妃觉得丢人,心如死灰这才对外说是扭伤了脚。”
温知许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路,张了张嘴巴有些哑然。
她怎么想也没想到惠妃居然是这个结果。
入口的药本就苦涩,听完之后温知许端起来一口喝了,将手里的玉碗放在棉雾的手中,温知许淡淡道:“不过是贪心而已。”
若不是惠妃一听她出事就慌慌张张的跑到延禧宫来,唯恐她逃了去这事也不会出现在她头上。
若是惠妃见敬嫔被收拾之后就收手的话更不会有今日这番场景。
说到底,还是败在了贪心二字。
坐在妃位还不够,还想惦记着那至尊之位,从一开始就打着陈氏的注意想在万岁爷身边安插人,之后又视自己为眼中钉。
温知许想到这些闭上眼睛,抓住扶手的手也悄然见握紧。
棉雾瞧见了,连忙放下碗上前,将温知许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主子,您可别乱想。”
“惠妃的事是她罪有应得,她先出手的咱们不能不防。”
“不——”温知许摇摇头,在睁开双眼之间双眸之中一片坚定:“本宫想的不是这个。”
她转过身,挑起下巴往外看。
这一次为了打压住惠妃,她露了不少陷,刀子捅出去,可收回来的时候却没擦干净,不是她温知许的做事风格。
她垂下眼帘,悠悠道:“棉雾,今后的路怕是比现在还要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