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宫中, 外的炎热。
甚至带着几分燥意, 姜染姝头上带着斗笠,拿了竹竿敲莲蓬。
这时候莲蓬刚熟那么几支,她就忍不住想吃,偏起了兴, 想要自己动手。
奴才们哪敢让贵妃动手做这个, 一个劲的来拦,偏又说不过她, 最后只能胆战心惊的看着她独自撑着小舟, 在荷塘中穿梭。
前世读到采莲诗的时候,她就幻想着,有朝一日也做这么一件乐事, 体验一下诗中的快活。
这好不容易凑到机会,哪里能放过。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此刻看着荷塘中随意穿梭的锦鲤,火红的尾巴一扫而过, 漂亮极了。
这莲蓬极嫩, 随意的剥来吃就很有味道。
盘腿坐在小船上, 姜染姝盘着腿, 将竹竿收回放在小舟上, 就着燥热的微风剥着莲子吃, 她受不得苦, 将莲心剥了扔掉。
“禧贵妃。”
一道略带威严的男声响起, 她回头去看, 就见康熙负手立在岸上,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嗳,皇上,您也来玩呀。”她兴高采烈地招手。
康熙一肚子训斥的话,顿时被堵回去了,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也让人放了小舟过来,他独自撑着,往荷塘中心来。
岸边的奴才跪了一地,胆战心惊的看着荷塘中心两道人影,祖宗啊,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但凡谁出丝毫闪失,他们这些奴才命都不用要了。
姜染姝笑眯眯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皇上,乖巧的剥了一把莲子,在对方开口的时候,笑吟吟开口“您尝尝。”
未出口的训诫又被堵了回来,康熙无奈,接过莲子吃了,那脆甜清爽的滋味让他彻底闭嘴,学着禧贵妃的姿势,盘着腿坐在小舟上,认真的剥着上头的莲蓬。
好不容易攒了一小把,姜染姝觊觎已久,小眼神不住的往他大掌上飘,见差不多快拿不下了,她便甜甜开口“玄烨哥哥。”
这喊多了,反而成了私下里的小称呼,她觉得他定然是听习惯了,却不知康熙无法习惯,每每听到,那心猿意马的心跳总是控制不住,连耳根都悄悄红了,废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克制住不露出端倪。
“给你,给你,都给你。”康熙绷着脸将莲子都塞到她手里,冷冷的嘲讽“你瞧你还得用手捧。”
他早就想给她了,可她不开口,他就等着,直到他一掌拿不住,对方才开口,可他的手大,她的手小。
他抓着一把看着还行,禧贵妃却要两只手来捧。
姜染姝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嘚瑟“这样更满足啊。”显得多。
说的康熙一噎,把手里新剥的尽数都塞到自己嘴里,含糊道“那你就别吃了。”
这么说笑着,两人对视一眼,都绷不住笑了。
“走吧。”
康熙撑着竹竿,姜染姝坐在一边看着他,想了想,开口唱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从未在人前唱过曲,猛然间一开口,娇媚的嗓音唱起歌来反而变得空灵起来,衬着这沙沙的风吹莲叶声,康熙不由得出神,这样的情景,是他从未想过的。
却外的美好。
有人说这首词是隐喻鱼水之欢,可康熙没听出来,他从这个方向理解,看向禧贵妃的眼神外柔和。
“长进了。”他低声说。
心里却想着,唱的真好听。
姜染姝哼笑,忍不住用鼻子对着他,骄矜道“您小看我了。”
这话说的是真的,你说谁还不是个麦霸了,她以前不肯轻易开口唱曲,也是因为身份,到底是包衣旗起势,任何和下九流相关,她都不能碰不能沾,但凡她挨了,那都会是攻歼她的借口。
康熙点了点她的鼻子,含笑道“是是是,朕小看你了。”毕竟是能研制出玻璃和犁车的女人,厉害着呢。
这么随口一说,康熙又笑道“你对册封礼怎么想是单着一个人,还是跟其他人一起”其实这么问,他心中倾向已经很重了,就是想给她单独办,到时候他再出个场,这事就圆满了。
姜染姝皱眉,其实对她来说,册封礼单个还是合着都行,可能单着,谁想合着。
说句不好听的,这册封礼不单单是名分的上升,还代表着跟身边这个男人的牵扯。
她是禧贵妃,单轮位份论,加了封号的贵妃,尚在禧贵妃之上,是离他最近的女人,这么一想突然有些带感。
“自然是单着了。”姜染姝努嘴,皱着眉反问“您竟然想让合着”
康熙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言以对,他就是这么一问,还成罪过了。
“单着,必须单着。”康熙大手一挥,严肃开口“空前盛大那一种。”
这么想着,康熙暗想着,以她的功劳,册封皇贵妃也是当的,原本就是阴差阳错,不如以皇贵妃的规制行贵妃礼,也好叫旁人瞧瞧,禧贵妃在他心中地位是怎样的。
只这个不必明说,到时候是个惊喜,也是极好的。
“日子你觉得什么时候好”康熙问,他笑道“左右玉碟已经上了,这册封礼就是昭告天下罢了。”
一般情况下,册封礼行过,等到十年一记玉碟,可开玉碟的时间,册封礼还没有到,他就先上了玉碟,册封礼往后再补。
至于其他人,自然就没有这个待遇了,等下一个十年,才有上玉碟的机会。
“天不冷不热的时候最好,礼服太过厚重,一天折腾下来,皮都要脱一层下来。”姜染姝想想都觉得后怕,就算天凉快,那也是要汗湿重衣,换好几套才成。
要是最热的时候,那要热中暑的。
康熙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半晌长叹一口气,他知道有句俗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如今是贵妃不急皇帝急。
“那便九月,金桂飘香,别有一番趣味。”他一锤定音。
姜染姝可有可无的点头,在现代熏陶出来的,她更注重证件,比如说圣旨下来说她晋升为贵妃,比如说玉碟上说她是贵妃。
她这里高高兴兴的,承乾宫却冷的跟冰窖似得。
对于佟贵妃来说,她一直在高位,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就算前有孝诚皇后,后有孝昭皇后,她都觉得,这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考量,而她作为贵妃,是情感担当,是皇帝的解语花。
可横空出世一个禧贵妃,这就像是一个狠狠的巴掌,毫不犹豫的糊在她脸上。
甚至让她盯着硕大的巴掌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这么想着,更是难以抑制的泪流满面,就算是失宠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因为她知道,没有了宠爱,她还有血缘关系在,她跟皇上打断骨头连着筋,亲着呢。
是宫里头那些宠妃所没有的优势。
而如今,她已经不能确定这点子血脉优势,到底还是不是优势。
“贵妃娘娘,禧贵妃一时起势,这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她会像烟花一样转瞬而逝,只有您,才是这宫中的常青树。”
一旁的嬷嬷苦口婆心的劝,不忍心她沉浸在痛苦中。
见佟贵妃不为所动,她又说道“您是皇上的表妹,和皇上同出一源,最是亲密不过,这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除非家里头再送进来一个姓佟的,要不然,她就是最特殊的哪一个,任是谁都比不了。
就算佟贵妃坐下这么多错事,皇上也没说过几句狠话不是,一直都很柔和。
这就是佟姓带来的好处。
见她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嬷嬷又跟着劝“贵妃娘娘,您入宫来,是有责任在身的,不能就这么被打倒。”
是,她是带着责任,她需要在佟氏一族蒸蒸日上的时候,引导着皇上给她们升旗,由佟氏改为佟佳氏。
擦了擦眼泪,佟贵妃哭的难受极了,她把所有的撕心裂肺都憋在微哑的嗓子里,喘着粗气哑声开口“可本宫心里苦啊,本宫爱皇上之甚,罕世难寻,他为何就看不见,爱不上啊”
佟贵妃咬着帕子,连哭都不能肆无忌惮,她要维持贵妃的尊严威仪,要维持佟氏一族贵女的仪态。
不能让旁人看到她的苦痛,只能让她们看到一个高高抬着下巴的尊贵少女。
她在人前是不可能被打倒的,是一根标杆。
“嬷嬷,让本宫再哭最后一回。”她低低的开口。
打从今儿起,她会做一个合的贵妃,不把禧贵妃踩在脚下,誓不罢休。
她是有优势的,佟姓就是她最大的优秀,下一任皇后,必须是她,最终的竞争还没有来到,她不能低下头,她不能倒。
“来人,将五阿哥抱过来。”佟贵妃擦干眼泪,瞪着核桃似得的眼睛,冷声开口。
除了皇后之位,她们还有储位之争,一个失去母亲庇佑的储君,注定是不能长久的。而她,会伺机而动。
胤禛来的很快,他现在已经三岁了,到人的大腿那么高,穿着浅黄的旗装,像模像样的打千行礼,接着便乖巧的立在一边,垂首不语。
“三字经背到哪了。”佟贵妃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问。
胤禛气息凝滞了一瞬,他以为会有丝毫关心,谁知道意料之中的没有,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贵母妃不爱他,不会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不会细语温声的给他说着话。
“尽数背过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沉稳。
宫中的孩子,总是早熟的。
“千字文呢”佟贵妃弹了弹护甲,神色冷厉。
“尽数背过了。”胤禛乖巧的答,想要听到一句赞赏肯定,却见对方皱了皱眉,随意的挥手让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