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呜呜的吹着,听在姜染姝耳朵里, 就像是在骂康熙污污污。
“嗯”康熙吐掉口中的甘蔗渣, 发出疑惑的声音。
姜染姝促狭心大起, 将甘蔗放在唇边,斜睨着他, 那秀致的眉眼灵动, 如同烟柳一般,微微浮动之下,让人流连忘返。
刚想歪了的康熙,看到她这个动作, 顿时有些收不住,唇线紧绷的起身, 留下一句朕先走了, 便脚下踩着风火轮似得离去。
她身体还弱, 他得忍着。
姜染姝瞧着, 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轻轻一笑, 原本有些浮躁的心, 顿时安稳下来。
她已经生过五个孩子了,这一次更是一胎三个,那肚子跟吹气球似得, 纵然侥幸没有妊娠纹,到底不复往日紧致, 这让以色侍人的她有些恐慌。
这对自信心也是有些打击的, 捏着肚子上的软肉, 姜染姝吸了吸鼻子,不生了,真的不能再生了,五个孩子,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多。
赖嬷嬷又给她泡了无数药浴,可底子在这摆着,她肚皮着实松的厉害,哪里是一时半会能恢复好的。
保守估计,没个一年半载小腹很难平坦下来。
正胡乱想着,三个孩子依次醒来,挥舞着自己的小手小脚,乐呵到不成,这孩子好养,跟小猪崽不差什么,只要吃饱睡好,几个兄弟在一起,就能愉快的自己玩耍,不会哭闹着磨人。
看到他们,姜染姝又忍不住露出笑颜。
不过就算磨人也是奶母来哄,用不着她动手,她也没那个力气,刚才啃甘蔗,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子歪在榻上擦汗。
人生如此多艰,唯生儿育女占其中一半。
每天苦药汁子成碗成碗的灌,等能出门走路不喘气的时候,外头早已经春花绽放,杏林微雨。
旁人都穿着单薄的春衫,她偏还要再加一件褙子,扶着宫人的手,慢悠悠的活动着。
在屋里憋这么久,看见一根野草都是稀罕至极,若是瞧见美丽的花,那更是跟开在她心口一样。
她一出来,安嫔就忍不住来寻她,来了长吁短叹的,一个劲的说“您是不知道,当初把万黼送进上书房,他在里头哭,嫔妾在外头哭,那是叫个凄风惨雨。”
问题是还被康熙斥责一顿,说她不知所谓。
可这两个人都没有分开过,在一起习惯了,突然间见不到,那伤心是难免的事。
可惜皇家霸道,不管你应该不应该,只管你做了什么。
姜染姝忍不住笑“那你现下觉得如何”
主要是安嫔的神色也太过眉飞色舞了,不像是难受的样子。
“不瞒您说,着实清净了不少。”说起来万黼也是个乖巧孩子,可问题是,到底多了个人,多出来许多事,她还要顾虑着外人看法之类,那更是要小心翼翼,轻易不敢行差走错。
她这话不该说,可跟禧妃说真心话说习惯了,有些收不住。
姜染姝点头笑“嗨呀,你这是个有福气的,万黼乖巧又懂事了。”她夸了夸,这才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拿命拼出来五个小祖宗,都是祖宗啊。”
祖宗二字,充分的表达自己敢怒不敢言,小心伺候应付的心情。
都说父母不需要培训就上岗,孩子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一点差错都会毁了一个孩子一生,问题是,这个时候并没有系统教学来告诉你,孩子怎么养才是正确的。
这哪里敢松懈。
安嫔眸色中沁出艳羡来,帝王嫔御,不管有再高的地位,再特殊的称谓,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们的存在是为了开枝散叶。
谁生的多,谁生的好,那就是优点,那就是本事。
而禧妃是其中之罪,都说三年抱俩都是喜事了,她厉害了,三年抱五,本人也从一个小宫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妃主。
宫中在册妃嫔百余人,她占第二。
她们这些早先册封的七嫔,如今都被踩在了脚下,甚至有风声说马上要大封后宫,那么刚刚升了妃位的禧妃,有没有可能再升一步。
这全在帝心,抬旗、孩子、帝宠,这些她尽数都有,就算升的再快,也无人置喙了。
这么一个人,多么让人想取而代之。
她也就这么想想,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柔声道“这些日子,燕贵人甚是活泼,总是在御花园中放风筝,每每皇上散步,日总能碰上一回。”
这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燕贵人翻了年十五,最得宜的年纪,也难怪她蹦出来。
姜染姝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来那个叫红豆的辛者库宫女“红豆呢”
之前半夏想跟她说,可是她那会儿不大舒服,就不许她说,这样以来,就忘了关注她后续发展了。
安嫔沉默半晌,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神色,慢吞吞的开口“她如今是良贵人了。”
她以为禧妃知道,谁知道对方不知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怔忡。
“她”安嫔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盛宠与您不相上下。”
其实是没有的,每次召见也不过一盏茶功夫罢了,可她还是这么说了。
姜染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桌子,面上不动声色,仍是稳稳的啜着茶水。
安嫔瞧了,心里难免一滞,就这份心性,便是她拍马难及,当初她初得宠的时候,看旁的妃嫔那是跟眼中钉肉中刺不差什么。
对于帝王怀着十成十的爱慕之心,任是他眼神落到旁人身上,她心里就勾魂蚀骨的酸。
爱慕,酸。
不爱慕,不酸。
她心里猛然想到这个可能,顿时眸色幽深,这样的推理完全是可能的,这阖宫的女人,打从佟贵妃开始,到下头的小庶妃,能找出来一个完全克制自己本能的人吗
不能,大家在得宠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所有的张狂得意恃宠而骄,换一个角度讲,又何尝不是小女儿心态下的满满爱慕。
这才想要昭告天下,我这块糖最甜,而我可以踩着皇上的底线跳舞。
可惜了,大家都铩羽而归。
安嫔唇角微勾,心中奇异的生出一抹幸灾乐祸来,原来当帝王,也有自己的求之不得。
姜染姝敏锐的察觉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却什么都没有说,慢悠悠的品茶,只两人间到底气氛冷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安嫔便告辞离去。
红豆的是事情,到底在她心里扎了个根刺。
回去沉默片刻,望着那从枯到荣的芭蕉树,她慢悠悠的开口“红豆的事,是怎么回事”
殿中为之一静,最近红豆已经不叫红豆了,大家都叫她良贵人,猛然间听到红豆,尚有些不习惯。
半夏垂眸,将那天未说完的话,又一一说了。
“万岁爷隔三差五便要召见一次,每次一盏茶功夫,良贵人便红着脸出来,而万岁爷赏赐丰厚。”
这是事实描述,对方怎么表现的,她就要怎么回答,不能掺杂丝毫的主观臆断和个人情绪。
姜染姝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世人都觉得,一个男人见女人,怕是只为了那档子事,毕竟女子无才无德。
可对她来说不是这样的,这世上男女一样,有多少惊才绝艳的男子,就会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女子。
而且,以康熙惯常的时间,一盏茶功夫,满打满算也不够。
她慢条斯理的点点头,想到安嫔的描述,不由得皱了皱眉,她的误导性还是很大的,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不过是一条船上的罢了,要真的想她毫无私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等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姜染姝趴在他身上问“良贵人,嗯”
她手中拿着茜红的汗巾子,纱织的料子特别透,堆叠在一起如烟似雾,却不免勾起他的回忆,当初也是如此,这惹人的汗巾子束着他的手
心中求生欲爆棚,康熙语气极快的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做。”
他这么一说,姜染姝似笑非笑的抬眸,康熙说自己清清白白,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看着他一脸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而神色又黯然下来,咬着唇瓣,一脸失落的开口“您知道的,越是爱您,这心眼就越小。”
姜染姝说着,瞅了瞅鼻子,想要憋出几滴泪来,可惜眨巴了几下仍是不成功,只得语带哽咽的开口“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您怜惜。”
她说的可怜,眼中终于水雾弥漫,她身体好了点,却仍旧有些弱,今儿活动的多,这又努力的憋眼泪,到底有些累,轻轻的喘息出声。
禧妃笑着他都经不住,更别提这般笑中带泪,满脸凄然,只略微眼风一扫,便恨不得将心肝剖出来给她。
“你别哭。”康熙有些慌,拿帕子胡乱的擦拭着腮边水痕,恨不得指天发誓,却一时情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以前碰上拈酸吃醋,只冷一冷就过去了,多大的醋缸子都扛不住这个。
然而禧妃不是旁人,她被他捧在心尖上,轻不得重不得。
立在原地面色变幻,康熙心中闪了无数个主意,最后定“下次你也一起去”
语言总是苍白的,他要用实际行动向她剖白心意,他不知道自己能沉沦多久,可沉沦期间,他想给她最好的。
无上的荣耀,无尽的财宝,最贴心的宠爱,最坚实的后盾。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极了,兴奋的催促“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