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就快过年了, 宫里头开始忙活着喜庆装饰来,就连干枯的树木都不放过,扎出大红绸花来。
过年总是要红红火火才有气氛,只今儿才入腊月, 就忙着开始备年货了。
姜染姝也兴高采烈的准备,先是最近的腊八节,要煮腊八粥的事, 就挺令人兴奋的。
“各色豆子都要,放着本宫自己煮。”姜染姝特意换上细棉袄,很素淡的青色。
对着康熙送来的西洋镜照了又照,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棉布没有光泽, 里头填的是棉花,瞧着臃肿的紧。
要不是那张精致的脸衬着, 这放到农家去一点都不违和。
原本打算做成短打, 被赖嬷嬷拦了, 贵人穿短打多有不雅,瞧着惹人非议。
满头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棉帕裹了,打眼一看,还真有些农家小媳妇的感觉。
原本姜染姝打算, 直接用凉水淘豆, 手指尖下头探了一下, 触电般收回。
实在太凉, 跟冰没什么区别。
“兑热水来。” 姜染姝翘着指尖道,她的肌肤极白嫩,下水冰了一下,瞬间就红彤彤的。
赖嬷嬷心疼的跟什么似得,一叠声道“疼不疼嬷嬷给您擦掉药”
“无事。”她现在养的确实有点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若不是还坚持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怕是要更娇些。
一般妃嫔都是连脱穿衣服都由宫女代劳,那手指甲养的精致极了。
像她就不成,总担心指甲伤着孩子,剪的光秃秃,若是装门面就带护甲,打眼一瞧也有贵妇样。
“红豆洗过了,绿豆呢”姜染姝用棉帕擦着手,扶着腰问。
锦心赶紧把绿豆递过来,看着她淘洗过倒进锅里,慢慢的锅里头食材丰富了,她还放了花生、莲子、葡萄干进去,花花绿绿的,瞧着还挺有意思的。
原本打算亲自烧火,她刚摸着柴火,就把宫人们吓了个够呛,谁都不敢让她碰,求爷爷告奶奶的,她只得作罢。
剩下的也就无事,姜染姝托腮看着袅袅白烟,想起来便起身搅一搅,免得粘锅。
这东西废时间,她难得专心致志的做笔粥,耐着性子等。
半晌还是闲不住,命人取食材来,打算顺便炒几个小菜,等会儿就着腊八粥吃。
“有胖鱼头拿剁椒来。”
“金针菇也有成,窝在鱼头下面。”
“还有扇骨这个烤着吃吧。”
“唔,萝卜炖个汤吧。”
她一边喃喃细语,一边唠唠叨叨的收拾,康熙立在窗前,看着她腮边一缕碎发被热气蒸腾,微微飘摇。
拉长的夕阳照在她身上,给她印上一层暖黄的光晕。
这般洗净铅华,洗手作羹汤的烟火模样,是他从不曾见过的风景。
云端娇娥固然缥缈如仙,哪抵得上她在灶前厨烟的微醺。
姜染姝在厨房忙活多久,康熙便立在窗外瞧了多久。
夕阳渐渐西下,将两人的影子交汇在一起,如同肩并肩的亲昵姿态,让姜染姝回神,抬眸望向窗外。
“皇上”她瞬间有些不大好,她竟然没有任何妆容,甚至在厨房烟熏火燎老半天,定然不雅。
康熙撩开布帘,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看着她面露羞窘,不由得低声浅笑。
“姝姝。”他总是爱这般低低的唤,平凡的字眼从他薄唇中吐出来,似是带着无限深情似得。
姜染姝软软一笑,赶紧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就是想着为您做点事情”
她狡猾的偷换概念,所幸原本就有他一份,也不算说谎。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一大锅腊八粥,慢条斯理地问“给朕做的”
他大手指了指锅,低声开口“这些”
姜染姝诚恳点头“对。”
她理不直气也壮,一边净手一边软语问“菜都炒好了,可要一起用些”
康熙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不是说给朕做的吗”
话是随意找的借口,她已经在忘了这一茬,闻言嘻嘻一笑,牵着他的手往膳厅走去,省得他揪着不放。
本就是来瞧瞧她,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康熙用过膳,又回去处理政事了,年关将近,事情反而更多了。
等他走后,姜染姝懒懒的拿出书,斜倚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嫔主儿”锦心有些犹疑,半晌才缓缓道“您的书怕不是拿反了”
被她一叫,她瞬间回神望向手中的书,果然拿反了,一个个铅字似是在瞪她不尊重。
将书合上妥帖的放回书架,她没心再看,索性收起来,洗洗去睡便罢。
临近年节,大家都和气些许,凡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瞧着和谐一片,都面上带着笑,是比往常顺心多了。
她那日做的腊八粥往家里头赏了些,结果收到了八万两银票,把她惊了一下。
“家里头这么富吗”姜染姝召来杏仁,小小声的问。
如果她没有记错,在原主幼时记忆中,家里头条件很一般,不上不下的。
后来她进宫了,家里头突然就发达了,大伯进了内务府,坐上敬事房管事的位置,父亲也步步高升,当上三品大员。
可在京城里头,这样的家底是不够的,甚至有些弱。
毕竟站在城楼往下头扔块砖头,就能砸死个皇亲国戚的。
杏仁有些无言以对“您如今坐上嫔位,又养着龙凤胎,圣眷正浓”
这素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如今自然是节节高了。
姜染姝点头,是这个道理不假,可八万银子着实多了。
当初方侧福晋为着自己性命,拼死拼活凑齐五万银,如今坟前草都老高了。
世人只知纯亲王福晋膝下养着遗腹子,无人知道是有人拼着命生下来的。
这般一想,突然觉得手中的银票滚烫,是炽热的温度。姜家旁的不论,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送回去吧,本宫不需要。”姜染姝沉默。
这并不是小数字,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若是步步高升便罢,左右给对方带来些许利益。
从对方手里再搂钱,她就有些于心不忍下不去手了。
杏仁有些愣怔,不明白的回“老爷给了您尽管收着便是,一家人”
她说这话,姜染姝听这些有些耳熟,想起来她那位额娘来,每每处理她和丹宁之间的矛盾,用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都是一家人,你跟她计较做什么。”
“拿回去吧。”姜染姝无意解释,甚至有些想明白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银票来。
怕不是瓜尔佳家出钱消灾呢,可丹宁如今沉寂不再蹦跶,她心里舒坦的紧,何苦再把她放出来膈应自己。
杏仁吞下要出口的话,躬身离去。
却不知道姜家收到退回的银票都吓坏了,连忙拉着姜染斐问到底是怎么了。
他刚刚下朝,朝服还没来得及脱,瓜尔佳福晋就拦住他问。
“无事,她既然退回,说明她不缺钱。”姜染斐满不在意的回,以前她住乾清宫,时时都能碰上,他看着她如春风般和煦,看似温柔可亲,实则没吃过一点亏。
以她的手腕,必是不需要这些了。
她是景仁宫禧嫔,皇上十有是去她宫里头,偶尔去有子妃嫔宫里头,谁不知道她盛宠不衰。
瓜尔佳却有些担忧,原本不打算说,也只能咬牙跺脚的说出口“这里头大半都是你舅舅给的”
她这话一出口,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铁不成钢道“舅舅家的事,您少掺和些,姝姝跟你亲,还是舅舅跟你亲”
瓜尔佳氏扭着帕子,噎着气回“这能一样吗丹宁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能这么说”
姜染斐身上的朝服被吹的猎猎作响,精致的眉眼瞧着比冬风还凛冽,他努力耐着性子道“姝姝自己心里有数,您别掺和了。”
他有些冷,搓了搓冰冷的指尖,漫不经心道“她在宫里头艰难的紧,并无面上那么风光。”还是不要给她找麻烦了。
可这话瓜尔佳氏听不进去,坐上嫔位,那是天大的造化,旁人都说了,她以后再无晋升可能,这辈子到头也就是个嫔了。
她愿意扶持她,让她日子好过些,可她也得撑着让丹宁起来,她们瓜尔佳是大姓,哪里是包衣能比的。
说到底包衣旗就是以前的奴隶,换个地方还不是奴才秧子。
那里比得上旗人尊贵,纵然在后宫中,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显然包衣最不入等。
不是她说,姝姝最后还是得靠着丹宁起来,一时起势算不得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不能欺人少年穷。
姜染斐立在寒风中,听着额娘絮絮叨叨的说这些话,心里只觉得疲惫极了。
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她立在原地,抓着所谓的大姓给自己安全感,如今更是走火入魔般,想要让子女也跟她一般。
和瓜尔佳家已经彻底闹翻了,可她还是暗暗搭上了,不声不响的往宫里头送东西,她就不想想,若是因此连累自家闺女,又当如何
揉了揉眉心,姜染斐安抚道“这样的事,儿子和阿玛都有打算,您种花养鱼都成”
瓜尔佳氏心头怒火蹭的就窜上来“左右我就是个闲人,谁都不愿意搭理我了”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摔着帕子哭,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跟苦汁子似得,随意拧一拧,就是泪。
都说她子女相公出息,日子该快活成什么样,可实际上呢
她捶着姜染斐胸口骂“你个不孝子,一点事都不愿意帮衬,那是生养了你额娘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