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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阿婶,阿婶, 你开门啊!”阿萝不敢相信王阿婶就这么把她赶出来了, 她只穿着一件夹袄, 外面很冷的啊!

可惜的是, 王阿婶却根本不搭理她。

“阿婶,你好歹让我进去再多披件衣裳吧?”

“不用不用,不冷!”

其实王阿婶想的是, 冷是吧?去找萧将军啊, 我看萧将军的披风暖和得紧,还是貂毛的呢!

阿萝无奈地站在门外, 夜风一吹, 她打了个寒颤。

呆了半响, 她终于忍不住, 挪蹭着来到了篱笆旁。

“七叔……”她硬着头皮小声打招呼。

“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萧敬远仿佛根本没看到她刚才被赶出门的狼狈。

“也不做什么, 就是无聊,闷,出来散散步。”他假装没看到, 她也只好给自己留点面子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萧敬远拧眉, 随即褪下了披风,递给了阿萝。

阿萝看他一眼, 默默地接过来, 披上了。

他身量在男人中算是比较高的了, 而她,十四岁的小姑娘,娇小得很,如今她披上了他的披风,顿时犹如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那披风边缘上等的貂毛垂在了地上。

这披风一看就金贵,她自然是不忍心这么暴殄天珍,只好用一只手提着。

“没事。”他看着她这个别扭的动作,淡声这么道。

“可不能弄脏了。”她一双小手儿轻轻抚摸着披风上的貂毛,摸起来柔滑舒服,且在月光下隐隐闪着金光,便笑着道:“这肯定不是寻常貂毛吧?”

“嗯,以前在山里猎的。”其实这是极为罕见的金丝貂毛,不过他没细说。

“还挺好看的。”她真心赞美。

他没说话。

她咬了咬唇,却觉得分外尴尬。

本来就是被逼出来的,她还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想起之前他问起定亲的事儿,不免猜着,难不成他母亲和他提过,想给他侄子娶自己过门?

他低首凝视着她,月华如水,照在她粉嫩莹白的面庞上。

他目力好,能看到年轻女孩儿额头上特有的细微近乎透明的茸毛。

还看到她用贝壳一样的小牙儿轻轻咬住下面粉润的唇儿。

他喉咙里一阵干渴,胸口也感到阵阵闷痛,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他淡声道:“明日我送你回燕京城,你就能看到你爹娘了。”

回去后,她有了爹娘,可以想像,必然是乐颠颠地奔过去,扑到爹娘怀里舍不得出来。至于他,她是再不会记起,瞬间抛到九云霄外了。

“嗯嗯!”她用力点头,眸中绽放出宝石般的光彩:“谢谢七叔……”

那声七叔喊得软糯,且拖着软软的尾音,像是在冲他撒娇。

他难得笑了,笑得胸口越发闷痛。

“一听能回家,看把你高兴的。”

“这些时日可把我煎熬坏了,如今一切太平,家人无恙,又能团聚,我当然开心!”她笑得眉梢间都是灵动的喜悦。

“陪我四处走走好吗?”

他望着她,这么问道,见她略显迟疑后,便忙补充说:“他们正在烤肉,点了许多篝火。”

听他这一说,阿萝这才注意到,不远处靠山的地方,一堆堆篝火已经燃起来了。

她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很快便点头了。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都是乖巧地呆在家里的官家千金,这种野外篝火的景象,是很难看到的,以后怕是也基本没什么机会了。

左右今日没旁人知道,身边的萧敬远又是个可靠的,她何不趁机看个够?

当下两个人走出篱笆,顺着旁边一条小径往不远处的篝火走去。

初春时的野外,万物还未复苏,春草尚且深埋在枯萎的干草之下,他们走在小路上,闻到的是浓重干草气息,还有不远处烧烤飘来的香气。

阿萝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却见黑黝黝的山峰在篝火的映衬下,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变了形状,奇幻而诡异。

仰脸看,那弯冷月已经落山,偌大的蓝黑色天幕浩瀚辽阔。

任凭下面的人们欢快说笑,任凭那篝火熊熊燃烧,这浩瀚夜空只是安静地望着人间的一切。

阿萝是个没见识的人,第一次在此情此景之下望着夜空,不免震撼,心里便泛起一种酸涩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天地茫茫,山脉延展,她才知自己之渺小。

生死轮空,周来往复,她又为何重生在人世间,把一切重来?

她仰起脸,望向旁边高大冷漠的男子。

“七叔,你——”

她想问,七叔,你上辈子位极人臣,却一直不曾婚配,可觉得遗憾?可会想着,重来一次,改变你所能改变的一切?

可是当那男子垂眸看向自己时,她却是开口道:

“七叔,你在北疆数年,可曾觉得孤单,毕竟那里没有燕京城的繁华。”

她想,北疆的天空,一定比这燕京城郊外的山野更为空旷辽阔,人站在这样的夜空下,心里不知道生出多少寂寞。

萧敬远的眸光描摹着小姑娘在篝火中的姣好剪影,开口时,声音却和那广袤的夜空一般遥远。

“孤单,这个和在哪里没有关系,还是看心。”

便是身在熙熙攘攘的燕京城街头,凭窗望过去,看这锦绣富贵乡,看别人飞在眉梢的笑意,岂不是更衬得形只影单人的寂寥?

“看心?”阿萝疑惑地仰脸看向萧敬远。

萧敬远却别过脸去,躲开了她的视线。

“对了,我在你家别庄里,捡到了这个。”

说着间,他摊开手。

他根骨笔直的大手里,放着她那块自小带到大的长命锁,用红线拴着的。

“想是当时匆忙离开时丢的,我还以为是丢在山里了,却原来是被七叔捡到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

老祖宗过世也有几个年头了,她有时候想起来,颇觉得遗憾,当初老祖宗房里的东西,她连个碗都没拿到,竟没个念想。而这长命锁,是老祖宗送的,也是唯一的念想了。

“谢谢七叔。”

她笑着这么说,以为萧敬远会把那个长命锁递到她手里。

可是没有。

萧敬远微微蹲下,仿若稀松平常地道;“我给你戴上。”

啊?

阿萝愣了愣,清澈眼底泛起一丝疑惑。

萧敬远指了指旁边的木墩子,示意她坐下。

她鬼使神差地,也没有拒绝,就真得顺着他意思坐下了。

接下来便见萧敬远蹲下身子,单膝着地,然后抬起手来。

他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如今只着一身简单紫袍,那紫袍做工精细考究,透着器宇轩昂的贵气,伟岸的身形,就这么半跪在她面前。

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小巧玲珑的脚,脚上虽然是粗布棉鞋,布料粗糙,可是却越发衬得脚踝和裤脚之间那丝隐约的纤细雪白触目惊心。

他一手握住了她的脚,一手轻轻地将长命锁为她挂上,之后将绳子栓起来。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大手会无意间碰触到她脚踝上的肌肤。

略带粗硬的触感,灼烫灼烫的,烫得她几乎想将脚缩回来。

她羞涩地抬眼看他,谁知道他却只是垂着眼,心无旁骛地帮她系上那红绳儿,似乎丝毫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别过脸去,煎熬地等着这一刻的结束。

这是他这辈子系得最缓慢的一次绳子了。

当他系好这个红绳的时候,怅然若失地将那柔滑细腻的脚踝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之后收回了手。

年轻女孩儿的馨香甜软犹在鼻前萦绕,他却不得不站起了身。

“好了。”

他说完好了,她就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知道她害羞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莹润圆巧的耳垂都朦上了一层透明的粉。

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慌乱不安。

他知道今晚自己逾越了该有的本分,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只是想,在七年后,再给那小姑娘拴上她的长命锁。

“七叔——”她看到他转身,背对着自己,她觉得那个背影颇为冷硬。

她语气中有一丝丝的哀求,因为并不明白,萧敬远这到底是怎么了。

忽冷忽热的。

“走吧,天晚了,女孩儿在外面总是不好,我陪你回去。”

“好……”

走到了篱笆墙边,阿萝看看萧敬远,总觉得自己还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