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暖下班稍稍有些迟,坐公交车到家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她下了车,边戴手套边从站台上走下去,才迈出一步,余光里瞥见一辆车飞速朝她冲过来。她愕愕然来不及反应,站台上一个男子揪住她的衣服帽子就把她扯向后方。
她被人提了起来,汽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风一般“嗖”地卷走。
“什么人啊,车开这么快差点儿撞到人都不停一下!”站台上一个女路人尖声冲汽车消失的方向嚷。
甄暖被拎着衣帽,一脚在台阶上踩空,踉跄着差点儿摔倒,身后的男子又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牢牢拖住。
“走路不看四周,想什么呢?”言焓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
甄暖一愣,慌地抬头,可不正是他?
眉清目明,嗓音闲散。
只不过脖子上多了一条灰色的围巾,平添一股知书有礼的气韵,看着像附近写字楼里的绅士。
她赶紧站好:“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扬扬下巴,指向对面的商场:“买点儿东西。”
“走吧。”他和她一起到了路边上,看一眼她要走的那条小巷,叮嘱,“路上注意车。”
“哦。”她闷声闷气的,脸蛋和嘴巴早已经缩进了围巾里,模糊不清道,“我走啦。”
言焓点点头示意了然。
她才迈出一步,又回头,围巾上只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在微弱的路灯下水盈盈的。她胖胖的连指手套对他招了招,声音嗡嗡的:“队长再见。”
他忍不住笑出一声:“再见。”
他见她走了,拔腿往商场方向走,一面摸出手机:“査一个车牌号,闹市区飙车,誉AXXXXX。”
过了一会儿,眼瞳微敛,“套牌车?”
他收起电话,脚步忽然缓缓停住。
……
甄暖双手摁着围巾,快步走在巷子里。她住的小区离闹市近,但由于附近横七竖八的路太多分流大,这条巷子一直都人少安静。
路两旁是茂密的阔叶树和藤蔓植物,叶子都黄了,落叶却还没尽,纷纷遮挡住了头顶的路灯光。
这条路乍一看像一条以树为壁的昏暗隧道。
甄暖脚踩着软乎厚实的落叶快步前行,走了没一会儿就隐约觉得身后有人。
她稍稍停下脚步,几步开外隐约有落叶窸窣的声音,又像是谁踩折了一根树枝……
她缓缓转身回头看,可一个人影也没有。
灯光灰蒙蒙的,远处的繁华路口不断有车辆经过。
是错觉吗?
她想了想,转身继续前行。
……
这次甄暖加快了步伐,可走得越快,身后那紧紧跟随的气息仿佛就越明显。
她的心跳微微慌乱,那和她脚步不一致的落叶窸窣声仿佛也越来越大。她警惕地再度回头,可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只有奇形怪状的树植拦在身后,像一道道能够随时隐匿坏人的屏障。
她站在巷子的中间地段,前后空旷,昏暗无人。
心里不安的感觉渐渐强烈,她一边四处看,一边离开人行道往正中央走,一边竭力加快步伐跑了起来。
她一路像风一样跑进自己的小区,冲进去的刹那再次回头。这一次,她看见了一个人影!在她回头的瞬间很快闪进树丛里不见了。
后怕的感觉这才陡然间涌上心头,甄暖忍不住浑身战栗。
她一溜烟跑进楼里,仍是不停地回头,即使看不见那个人了,她还是害怕,一进电梯就用力拼命摁关门键,生怕关门的瞬间会有一只手伸进来。
她又把所有楼层都摁了一遍,到自己的楼了才飞快跑下去。
冲进家里关上房门,她才觉得安全了,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空荡荡的,邻居家的门都紧锁着。
她没有开灯,就着窗外的光走到落地窗前,侧身往外望。
小区门口并没有可疑人物。
或许只是潜在的随机寻找猎物的骚扰人,这样的跟踪事件她在国内国外都遇到过。现在心情慢慢平复下去,也就不多想了。
可骤然一声电话铃响刺破夜的寂静,甄暖吓了一大跳。
黑暗的客厅里,沙发上她的手机叮铃铃唱着歌儿闪着光。
她暗怪自己胆小,跑过去一看,竟然是言焓。她赶紧接起:“喂,队长?”
“现在在哪儿?”
“嗯?”她稍稍奇怪,“在家啊。是要加班吗?我马上……”
“不是。”他停了一两秒,那边很安静,似乎不像是在商场。
“哦,和你说一下,”他公事公办的语气,“早点休息,晚上别乱跑。明后几天,你要跟着我们出勤。”
“诶,好的。”
甄暖早听关小瑜说了,尽管她是法医,但实习期为了熟悉局里的办事流程和基本的刑侦路线,她还是得各种活儿都干。
出勤,想想还是很好奇很期待的。
……
第二天,甄暖7点半就到了办公室。去得早还没到出发时间,她就干脆先工作着。
已经11月了,为了不让年底忙得找不到北,甄暖早早就开始统计并核查各类案件数据。她烧上一壶茶,把这几天整理的资料翻出来继续看:
“10月5日,白塔区春景路,18岁少女坠楼……”她嘀嘀咕咕着,慢慢看完整份报告,“……自杀。”
“10月5日,江城区米花街,28岁男子横尸路边……10月7日结案,蓄意撞人,谋杀。”
“10月5日,兰桂区秀水路,24岁男子倒在路边,抢救无效死亡……工地钢架坠落,意外砸死。”
“10月6日……”
甄暖看看面前厚厚一摞文件夹,全是她就职前的案件。
每个季度都有统计,前三个季度郑教授核查过了。所以她暂时只用从10月份开始复查,她万万没想到誉城的案件那么多,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她认真查看着报告中的每一个细节,不知不觉就到了8点半。
办公室电话响了,是谭哥:
“甄暖,你到了没?”
甄暖赶忙解释:“我在办公室呢,没偷懒。”她抓着听筒,摇摇头。
那边顿了一下,哈哈笑:“没说你偷懒,快下来。”
……
甄暖匆忙收拾了东西下楼,跑去院子门口,就见言焓他们几个站在车边有说有笑的。
言队长今天穿了一件墨青色的风衣,剪裁有型,看上去修长清雅,比平日里多点儿清贵之气。
他转眸见她来,收了半分笑意,问:“躲楼上干什么呢?”
“做事啊。”她皱了皱鼻子。
他瞧她半晌,头往后扬了扬,转身:“上车。”
……
甄暖上车后发现,几个男人明显玩笑少了很多,估计因她在场,很多男人之间特有的笑话口语和用词都收敛了。
不过刑侦队里的人都是活泼开朗的个性,白科长和谭哥一路都主动和甄暖聊天:
白科长:“甄暖,看你的档案,好像是深圳人哦?”
“嗯,对呀。”
她一回答便赶紧咚咚地点头。
坐在一旁的言焓见状,目光散漫地扫过来,她跟小学生一样十分认真地盯着前边问话人的背影,像课堂回答问题。
“不过,那只是出生地,从小还是在誉城长大的。”
看得出,她和三个男人共坐在一个狭小空间里,相当紧张。但同时,她又很体谅他人善意的沟通,不希望自己有所怠慢。
谭哥插嘴:“那你和老大岂不是老乡?”
“不是啊。”甄暖摇头,“他是深城的。”
白科长嘿嘿笑:“听上去都一样嘛。”
谭哥白眼:“荷兰和河南是一样哦?”
白科长nl不分,以为谭哥逗他,争辩:“荷兰和河兰肯定是一样嘛。”
甄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白科长:“甄暖,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在孤儿院长……”甄暖话没完,清楚档案的谭哥狠狠打了一下白科长的手,后者还没意识到,瞪眼:“开车呢,小心方向盘脱手。”说着,较劲儿似的故意晃了一下。
汽车跟玩具似的哗啦偏离直线又哗啦回归,甄暖平衡不好,一下子歪掉,直直撞向言焓怀里。
彼时他竟十分安稳地在闭目养神。
可就在她即将撞上他的刹那,他敏锐地感应到了什么降临,犀利地睁开眼睛,双手一握就稳住她的肩膀,瞬间阻止了她失控的靠近。
甄暖呆愕地保持着往他怀里扑的姿势,一秒。她尴尬极了,赶紧挪回来坐好。
言焓瞧一眼她瞬间红透的脸,眼风又扫向前边:“老白,你找死呢。”
白科长哀嚎:“老大,我才25,长相老成而
已。当科长是青年才俊特殊提拔,你别在美女面前趁机打压我。”
甄暖抿唇笑。
她是努力想聊天的,先在脑袋里想了一圈,才慢慢道:“你还比我小两岁呢。”
“什么?不可能!”老白很惊恐,“你看着太小了,我一直以为老大招了童工?网络上不是很多40多岁的未老仙妻吗,你以后肯定会是那样。”
“不要。”甄暖摇摇头,“感觉怪怪的。老了就老了嘛。”
她说完,四周都没人接话了,车厢里一片安静。
一股子怪异的窘迫浮上心头,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一看,
言焓眸光锐利,幽深地盯着车内镜;而白科长和谭哥也都面色严肃起来,盯着后视镜不做声。
甄暖纳闷,刚要……
“别回头。”言焓淡淡的禁令声响起。
甄暖乖乖坐直,目不转睛:“有人跟踪我们?”
前方白科长隐隐兴奋又似挑战地一笑:“老大你也察觉了?”
“嗯,从枫山西路一直跟到了这里。”
甄暖一愣,枫山西路就是局子旁边的一条路。这么说,他们出门后不久就被盯上了?跟踪警察的车子,什么人会这么做?
“老大,要不要飙车甩开他们?”
“好啊。”言焓唇角一勾,眸光清锐,“路人或车辆为避险而造成的各类物质损害费用,由你来赔。”
老白才兴奋起来的脸立刻垮下去。
“让他们跟着,我倒看看他们要干什么。”言焓抬眸看一眼车内镜,语气闲散,不经意间就透出一股子完全不把对方放进眼里的倨傲。
“那我们还去之前那地儿吗?”
“不去了,去3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