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心气极反笑,点了几下头,突然脸色一变,扬手朝淮生逼近。淮生一惊,赶紧躲过,但还是被她的戾气吓得够呛。
那架势,大姐大教训不听话的小弟。
这具身体受了伤,她动作太大,一扬手,骨头都在响,咯吱乒乓的。
她感觉不到疼,警告地看了淮生一眼,冷哼一声:“我现在只想把厉佑救出来,不想惹事。把他烫死了,他哥不放厉佑怎么办?”
“我没说浇他头上啊。”淮生道。他看一眼轮椅里的男人,很久不见阳光的样子,脸色很白很虚,没什么精气神。气质安静沉默到极点。
的确是他在医院走廊里看到的人,那天他偷偷跟着言格去到拐角,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才知抓甄意不足以让警方换厉佑。
淮生笑笑,把责任往甄心头上推:“说浇他头的人是你,我只想吓唬……”
“废话真多!”甄心脾气暴,不耐烦地打断,抓起开水壶,拇指摁开盖子,整壶水往言栩腿上泼去。
一瞬间,水汽像蘑菇云升起。
他裤子上鞋子上热气蒸腾,几滴开水溅到淮生腿上,把他烫得不轻,直跳脚。他心惊肉跳,看愣了眼。
可轮椅里的言栩一点反应没有,两条腿像是死了。蒸腾的热气缓缓散去,言栩的裤管和鞋子全湿透,粘在腿上。自始至终,他神色如常,白皙的脸上不曾划过一丝痛苦之色。
他手背上溅了几滴开水,十秒后才后知后觉地颤一下手指;这时,已出现几圈烫伤的红点。他木木地盯着红伤痕,极轻地蹙了眉,稍稍难过的样子。
淮生瞧他像手比腿疼似的,道:“他果然是残疾,腿上没有感觉。”也算是对两人的测验。
“虽然没感觉,但一定烫得不轻。希望交换时不要被发现。出发吧。”
“给我去找一套衣服来。”
淮生迟疑。
“你让我这样穿着出去?”
稍有不顺心就发火,淮生真有点怕她,转身去找。
甄心留在客厅,就那么站着,目光冰凉又怀疑,不停地上上下下打量言栩,后者仍旧木然而沉默,睫毛微垂,盯着地板。
甄心突然蹲下去,全身的骨头咯咯响,蹲进他的视线:“喂,瘫痪,你是言格的弟弟?”
言栩眼睛乌漆漆的,闪过一丝迷茫与不解,转瞬即逝。仿佛不太明白她怎么长得像甄意却不是甄意,可又漠不关心。
他不理她。
客厅里很安静,一滴滴温热的水顺着他的裤管砸落地板,滴答。
两人沉默而无声地对视。
寂静的空气里,屋外狂风大作,呼啸着在房子边卷过。
“我问你话呢!”
他还是不理。
甄心眸光阴沉,猛地又站起身,像极易被触怒的暴君,哐当!又是猛烈一脚踹向他的轮椅。
轮椅陡然打旋,惯性下高速一冲,言栩的胸口狠狠撞到桌上。他用力抓扶着桌面。胸口疼得剧烈起伏,强忍着咳嗽,可喉咙里还是溢出一声极其沉闷的痛苦。
“废物。”甄心冷斥,转头见淮生抱着一套衣服,在灯柱后边看。甄心夺过衣服,走去房间。
淮生望着她利落的背影和背上心惊肉跳的伤口,脚板发凉,瘆得慌。他想多了,甄意身体伤重又发高烧,意识模糊不清,加上司瑰的刺激,她早已经垮了。
此刻她身后的伤口纵是男人都承受不了,她却能站起来,只有甄心能解释。
言栩还是安安静静,垂着眸,睫毛很长,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盯着地上的水渍出神,手指缓缓移动,跟着水渍的形状画圈圈。
古怪的家伙。淮生没兴趣地看一眼,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往外看。
最近一星期,K城处在风暴来临前阶段,今天,风暴降临。
外面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空又黑又沉像锅底。完美的天气啊。
淮生和甄心要出发了。院子里防弹车已准备好,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下车,把轮椅搬上去。
淮生对其中两人吩咐:“你们留下。部分人质和一个警察在这,如果三个小时后没有消息,按原计划。”虽然去交换人质,但要做好保险。
如果逃命时被警方死咬,就用这里的普通人质威胁警方:不放他们走,K城某处,十几个流动人员和警察会尸骨无存。
淮生特地把这话和言栩说一遍,有意借他的口转述。可言栩漠不关心,不知听没听。
准备上车,突然听到滴滴的声音。一位墨镜男拿着探测仪在言栩身边扫。
所有人瞬间变脸。无数把枪瞄准言栩。更多的枪对准树林。天光昏暗,大风吹着树木猛烈摇摆,仿佛晃动的林子里潜伏了看不见的敌人。
淮生不动声色地看甄心,后者凉淡地眯了眼,看好戏般瞧着。
狂风汹涌,吹起言栩额头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清目秀。
男子冷眼看淮生:“带他来之前你没给他检查装备?”
淮生指另一个男人:“我看他检查过,没有异常。”
那人点头:“是,当时没异常。”
轮椅没问题。滴滴叫的是言栩的小腿,他掀开裤腿,检查裤管鞋子和袜子,结果从鞋子上拿出一枚钢制小扣。让机器响的是那个东西。
淮生恍然道:“不好意思,是我衣服上的纽扣,不小心掉进他鞋子里。”并非不小心,而是测试甄心的反应。
男人扔掉扣子,可仪器还在叫。还是在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