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意感叹,现在醒悟不算迟。一转眼见安瑶的手臂内侧一道伤疤,奇怪:“你受伤了?”
安瑶低头一看,拿袖子遮住,道:“不是,小时候的伤。”她抚着手臂,似乎出神,“我和你讲过我和言栩的事。”
“嗯。”甄意说,“他小时候见过你,后来在医院认出,就每天都出现。”
“从那时开始,我的生命才鲜活起来。”她声音低下去,半晌,又坚定了,“他已脱离危险,不管什么时候醒来,我都会等。”
言格开口:“安瑶,关于许莫,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事?”
言格在爆炸中伤到脾脏,受着伤,声音格外低沉:“那晚你坦白时,自始至终没提淮如。你潜意识里对她有敌意?”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被你看出来了。”安瑶稍显疲惫地揉鼻梁,“我的确对她反感。她知道我过去的事,要挟我害死许茜,给淮生换肾。我拒绝了,但因我的疏忽,许茜死了。而她父母反悔没捐成,天意弄人。”
言格要说什么,张口却又闭上,嘴唇白得像纸。他只是极轻地敛瞳,甄意便察觉,赶紧上前扶他:“去坐下吧。”他身体还很虚弱,没那么多力气。
甄意搂住他的腰身:“别太用力,靠在我身上。”
他很听话,轻轻倚着她,重心偏去她身上,她力气不大,却用力托着,两人的手紧紧握缠,一步一步走到椅子边。
她抱着他,仿佛他是易碎品。小心翼翼扶他坐下,两人的脸轻蹭一下,他柔软的鼻息从她脸颊掠过,痒痒的,很生动。她心里温暖,还好,还好他活着。
他坐好了,道:“你说不认识许莫,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当年的事。而许莫知道你的婚讯和未婚夫,要挟正中要害。他有妄想症,日常都难自理。虽然他在医学上自学到非常高的阶段,但在犯罪上并不缜密,一开始行动完美,越往后疏漏越多。他只想粗暴地绑架换心,并没那个心思给你施压。且他和你的生活没有交集,怎如此清楚你的心理弱点?”
安瑶惊诧:“你的意思是?”
甄意瞬间反应过来:“和安瑶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淮如嫌疑比较大吗?照你这么说,淮如不是人质,是共犯?”
言格道:“没有摄像头拍到淮如被劫持的画面,只有保安目击。”
甄意补充:“许莫一开始绑架了婴儿和安瑶,本就很难控制。他本可以直接把淮如打晕扔在原地。可他把她绑上车,一个人控制三个,风险太大。”
“对。”言格说,“即使带着非法枪支,心理上,他也不会想一人控制三人。”
安瑶回想:“淮如上车后,许莫拿枪抵着她,一直都是她在开车。”
“你们没绑在一起,你在玻璃屋里,她在外边。拿帘子隔着,后来甄意来了,帘子才拉开,对吧?”
安瑶脸色苍白:“是。我以为淮如也是许莫眼里的心脏。我说婴儿心脏太小,许莫放弃了。然后听淮如说男人的心更好。”
甄意脸色凝重:“我不肯杀林警官时,许莫说会杀了我,取走我的心。可见他对男人女人的心一视同仁。他并非因淮如说男人的心脏更强才不杀她。可能淮如是他的同犯。”她越说语速越快,“许莫的角色分工非常清楚,你是医生,我是护士,淮如是人质,是意外发生后他可以顺利逃脱的盾牌。”
“可现在死无对证。”安瑶蹙眉,“淮如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因为我怀疑她害了许茜?”
言格凝着浓眉,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安瑶的微表情……他抬眸瞥她一眼,想起那晚她烧掉的纸张。可想起言栩说的那句话,不要分析安瑶。
目前,还是想想和许莫有关的一切。
淮如是搞生物化学的,许莫给他喝的药他很熟悉,类似厉佑服务的那个机构里研究的药物,又不太像。淮生是药罐子,还有日常特殊疗养。淮如在研究所工作,工资微薄。可据甄意讲,淮生对徐俏出手阔绰。如此说来,淮如很可能私自制精神药物贩卖。
他清淡道:“或许,她不是想杀你,而是想杀许莫。她清楚你的心理,想借你的手杀掉许莫。”
安瑶微愕。
“同伙之间闹矛盾?”
“大概。”言格说,“甄意,见到司瑰,建议她查一下淮如的银行账户。我怀疑她非法贩卖精神药物赚钱。”
她好几秒没说话,言格回头看,见她咬着唇,双手紧紧攥着膝盖。
“怎么了?”
甄意努力想扯扯嘴角,笑却难看:“林警官的死,我虽然埋怨淮如,但不恨她。我不会为自己的生命去杀人,但也没要求其他人像我一样。但,”她声音轻颤,眼泪漫上眼眶,“如果淮如真是许莫的同伙。她就是蓄意杀死林警官。我绝不会放过她。”
他的手伸过来覆上她的,柔软的病号服袖口轻蹭在她手背。
她抬头。他病中的容颜,苍白虚弱,眼窝深陷,眸子却清隽有神,给她力量:“作为证人,好好和尹检控官合作。我想,你们一定可以把真凶绳之于法。”
甄意强打精神,点头。
“言栩的案子准备得怎么样?”
甄意原本要替言栩打误杀罪,可言格醒后告诉她,言栩说许莫“又湿又冷”,他怀疑言栩推许莫入水时,他真的已经死了。
“有点难办,但我正在努力找证据。”
“别太有压力。尽力就好。”
甄意“嗯”一声,问,“到时,你父亲代表言栩出庭?”
他摇摇头:“我。”
“到时候,身体能好起来?”
“我会努力。”
这也是可以努力的啊。她看一眼手表,起身:“林涵的案子,我和尹检控官约好对证词,先走啦。”
律政司大楼的走廊上很安静,没什么人来往。外边天空蔚蓝,楼下车水马龙。噪声远远的像蒙在一层水雾里,似乎热闹,却不太清晰。
尹铎接了两杯水,递一杯给甄意,问:“准备得怎么样?”
“我办事,你放心。”甄意一回到工作,状态就不错,说话声都是朗朗的。她从包里拿出资料递给尹铎:“我把安瑶的证词整理了,随便看看吧,能用就用。”
尹铎接过来扫一眼,微微抬眉。她做得非常好,有几点他甚至在准备过程中没想到。
“甄意,你把自己当检控官了?”他开玩笑,又问,“拿回执照,电视台也辞职了,有没有想过来律政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