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抱怨了,开始干活吧。”
甄意中途跑出去,戚勉本就忐忑,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等了好久她才来,他快逼疯,抓狂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我出去?”
甄意款款坐下,不徐不疾:“是个难题。”
戚勉一捶桌子:“那你来干什么?”
看守推开另一扇门,吼:“老实点!”
戚勉哪被人这样训过,极尽憋屈地坐回去。
甄意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奚落:“又想出去,又对我撒谎。戚勉,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毛线?现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帮你的就是我,你还跟我内讧。”她从江江手中抽出一张打印纸递到他面前,细白的手指在上面狠戳几下,“睁大眼睛看清楚,网友投票,98%的人呼吁废除终身监禁,判你死刑;另外2%选择其他,认为把你活活烧死比较恰当。”
戚勉盯着纸,脸色惨白。
“现在你在舆论风口浪尖上,法官大人说会依法办理不受舆论的影响。你信吗?”
戚勉手指抓着桌沿发抖,终于松口:“我没救了,人证物证都在。”
“先诚实地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事,由我来判断你有救没救。”甄意说。
杨姿发现,她总在不经意间气势十足。
戚勉还是为难纠结,甄意放缓语气:“戚勉,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说出去,我们签了保密协定。”戚勉眉心深蹙,嘴唇颤抖,就是开不了口。
沉默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甄意看手表,头一分钟内,戚勉的心理防线会渐渐脆弱,达到低谷;可经过这段时间他还不开口,说明防线再度筑起,短时间内不会开口了。
甄意判断清楚后,不再等他:“你不说,我来问。首先说一下你的杀人动机。”
“手机录音。”她示意杨姿,后者摁录音笔,里面传出戚勉阴冷的声音:“齐妙我警告你,你再敢害我,我就杀了你!”
戚勉挣了一下:“这是气话!”
“抱歉,这会成为法庭证据。判定犯罪事实时,关键的杀人动机,你有了。”甄意递给他一张纸,在“杀人动机”那一项画了个勾。画完也不管戚勉的眼神,看向江江,江江打开文件夹,念道:“痕检员在电梯门地板上发现了你的指纹脚印。”
戚勉:“我看到火跑过去,被吓到,又跑开。”
甄意:“不好意思,我的助手没说明白。证据显示脚印有两个往返,非常符合杀人凶手返回去看现场的心理习惯。恭喜你,关键的物证也有了。”甄意探身在“物证”一项画了勾。画完居然打了个响指:“江江,继续。”
“第一位酒店员工于下午3点看到你从电梯间跑出去。闭路电视显示往电梯里泼易燃液体的时间是下午2点59分10秒。起火时间是3点02分38秒。3点04分左右,第二位证人看见你拿着打火机跑出来。”江江长期跟着甄意做事,不知不觉学会了她冷酷又飞速的语气,“警方找到了易燃油漆桶,里面有残余的汽油和油漆混合物,嫌疑人指纹;另外警方在嫌疑人房间找到视频中出现一角的zippo打火机。在嫌疑人家里找到监控器一角出现的深色运动鞋。”
甄意干脆把纸拉过来,一连串地画勾:“人证,凶器,犯罪工具全部齐了。”
这一串动作让戚勉面如死灰。甄意把纸推到他面前:“戚勉,你为什么杀齐妙?”
戚勉瞪着眼睛,刚要说话,甄意抬手拦住:“警方已调查清楚,你和齐妙一直不和。小时候,她妈勾引你爸,经常闹事。你把她和她妈视为破坏你们家庭的罪人。积怨太深。前段时间你们在健身房争执,你剪了她的头发,她打断你的手。”
到这一瞬,戚勉反倒冷静下来,不像之前暴躁张狂,脸色变得冷峻,下意识地咬唇。
甄意从他的肢体语言判断,他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在思索,他会决定配合。她的语调也平静下来,安抚:“戚勉,刚才我说,告诉我真相,我替你争取最大的利益。意思是我可以为你争取任何一个律师能替你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你想不想要?”
杨姿讶异,甄意这话几乎等于说“我是所有律师里最好的”,她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和霸气。而戚勉显然被她自信的话和语气震慑,他信服了。
戚勉在哽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极其艰难:“甄律师,我知道我这次死定了。”
甄意摇头:“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
“我是去了两次。那些物证人证都是真的。我完了。因为第一次我的确提着桶去了,全部泼在电梯里。但是……”他张了张口,目光闪烁,起了水雾。
甄意没问,等着他。
“但……”他头一低,眼泪砸下去,“我泼的,是水。”
“戚勉这种情况真让我头疼。”甄意一身义工护士装,端着餐盘跟在言格身旁。
她一上午都围着他讲述她的工作近况,而他一上午都在做实验,心无旁骛地不理会她的叽叽咕咕。
“如果他一开始想杀齐妙,泼了易燃液体没点火,犯罪中止了,却为他人的谋杀提供了便利,这种案例很少见,很难打,却很有挑战;如果他泼的是水,可中途离开后有人泼了易燃液体,他回来点火吓唬齐妙,却真点着,这是过失。”甄意边讲边拆他的午餐食盒,顿了一下,插个话题,“言格,这样和你吃午餐,感觉像回到了中学。”
言格不作声,拿纸巾擦拭刚洗的筷子。
甄意继续:“只可惜不是我刚才说的这两种情况。证据表明戚勉泼了油漆和汽油的混合物,点了火,是谋杀,且性质极其恶劣。”
言格端一小碗青瓜汤在她盘子上,叮嘱:“慢点。”
她点头,慢吞吞跟在他身边走向座位,嘴上还不停。
其实从中学第一面见到她,言格就认为,她有点儿话痨。
“戚勉说他泼的是水,没点火。但目前没有证据支撑他。真头疼。怎么从现有的证据里找出纰漏呢?”她语气像探索频道主持人,“你说?”
言格拿勺子搅汤,漫不经心:“说什么?”
“我说了这么多,你没想说的吗?”
“嗯。”他手中的勺子停下来,抬眸看她,“为什么小柯他们私下叫你师母?”
“你也听到啦?”她一副“好巧哦我也是刚知道”的样子。
“我不是聋子。”
“或许他们觉得我们挺般配。”甄意无辜地眨眼。
“……”言格低头喝汤。
隔几秒,甄意忍不住:“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平静道,“你说什么,对我都不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