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绪似乎震荡了一下,随即掉进最安逸的梦境,很放松,很惬意。
忽然,她看见了十六岁的言格,比十二岁的他高了很多。蓝黑色的绒大衣,上边有暗红色扣绳,象牙色牛角扣,精致而漂亮。(她奇怪她居然记得这种细节。)
南方的深城,到处是茂密的枝丫;冬天夜里,路灯穿过斑驳的树影,笼在他乌黑的短发上,罩了层金色的光晕。
他长长的睫毛也染了金色,在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她不记得记忆里有这一刻的美好。)
他安安静静走着,她哼着歌儿跟在身旁,就这样穿过宁静而暧昧的斑驳夜光。
她忽然问:“言格,你有啄木鸟厉害吗?”
他侧过头来,低眸看她,眼神在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他完全不好奇。
她小跑到他前面拦住去路,他略一思量,止了脚步:“干吗?”
“给你个机会,证明你比啄木鸟厉害。”
他不理解,但也不问,安静看她。
她尽全力踮起脚尖,昂着头,小脸凑近他唇边:“你把我的脸当树好了。”
“……”
她脚酸了,很努力地稳住,不让自己摇晃。
路灯下,她莹润的脸蛋近在他鼻尖唇角,细腻得几乎透明。她犹不脸红,跳跳脚:“喂,啄木鸟,你快点儿啊!”
言格的脸一寸寸发烫,浮起微红:“甄意,你羞不羞?”
那时,他脸红了,很窘迫呢。
甄意沉在久远的回忆里,忽听一声轻响,有谁阖上门。她思绪再度一颤。
回过神来,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站在走廊里,言格早没人影了。居然把她催眠了,人跑了?
浑蛋!甄意简直想咬人。
她急忙拉开安全门,追上言格,故意大声:“浑蛋催眠师,占了我便宜就跑。”
有路人侧目,可言格没点儿反应,头也不回,跟不认识甄意似的。
甄意拉他:“说你呢!”言格停下了,看一眼手臂上她的爪子:“哦,是我占了你便宜吗?”
“你怎么能把我留在那里?”
“我计时了,十秒。”他继续前行。
“你是精神病医生?”甄意哼一声,“医者不自医。”
言格不答,也没半点欣赏她玩笑的意思。
甄意瘪嘴:“果然适合你麻木不仁的性格。”
“嗯,律师,符合你多管闲事的性格。”他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
甄意脚步一顿,他怎么知道她是律师?因为林子翼的案子太引人关注?
他上了自动扶梯,招呼不打就走了。甄意白眼: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她转身离开,脑子想起刚才言格的话,多管闲事。她稍稍出神,如果不是她的多管闲事,他们会怎么样?
……
她记得,还是少年时,约莫十二年前,十二三岁的言格就长得白白净净,很好看。或许,看上去也很好欺负。
第一次遇到他,是在放学后的马路边。离放学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林荫路上很安静。他独自立在公交车站,被一群隔壁学校高中部的混混盯上。
他们找他要钱,他不作声,一直静静地看着混混们。
混混们被他的眼神惹怒,认为他在蔑视他们的威风,要教训他。还没动手,被路见不平的甄意看到。中学的小女生抽出包里的棒球棍,三下两下把高中生们打得嗷嗷叫,四下跑开。
“嘁,敢欺负我们学校的同学,找死啊!”甄意冲他们的背影耀武扬威地嚷,转头,“你怎么不穿校服,只在书包上别校徽会被教导员揪耳朵的,我的耳朵就经常被揪……”
“我的天!”她转身看到白衬衫细领带的少年,眼睛直了,话都忘到脑后,立马调戏,“我的天,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斜斜的夕阳穿过树梢,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眼睛深深的,却没什么情绪。谢谢都没一句。
“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自己知道吗?这样在外面走,难怪会被打劫。”她很是自来熟,叽叽喳喳像他们头顶树梢上的鸟儿,“要是遇到我,就劫色啦!”
他还是不说话。霞光下,他的脸白皙俊美,几乎透明。
或许因为灿烂的晚霞,她以为他脸红了,赶紧替他解围:“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嘿嘿,我是外貌协会的,所以比较容易激动。”
这下,他略微思索,睫毛垂了一下,复而看她,眼瞳漂亮得像黑曜石珠子。
声音很清澈,带着不解:“外贸协会?你是童工,这么小就工作了?”
甄意愣了一秒,以为他也开玩笑,哈哈大笑:“噢,你真有趣。你叫什么?做我男朋友吧?”他不慌不乱,也没不好意思,回答:“我叫言格,我还不需要女朋友。”
“为什么?”
他不答,反而问:“嗯,你有钱吗?”
“怎么了?”
“坐公交车好像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