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后,他带她进入庄园,这才松开她。
言溯脸色不太好,带着些许阴霾,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而她脸红红的,愣愣立在原地发呆,大大的毛茸帽还戴在头上,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白嫩嫩粉霏霏的,可爱得像呆呆的雪娃娃。
他忽然就消气了,反而有些想笑,脸上却没有表现,依旧冷淡清冽,问:“热了?”
甄爱睫羽扑扑两下,慢吞吞把帽子摘下来:“没有。”
婚礼草地上很多宾客在攀谈。
其中有老帕克,见了言溯,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便再无多言。
甄爱觉得怪异,因为老帕克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怨言。照理说,他应该怨恨言溯才是。或许政界的人都善于伪装吧。
一些认识言溯的和他打招呼,但都不和他握手或是行贴面礼。
他唯独在看到外婆时,躬身和老人家贴了贴脸。
海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也不介意,反倒意味深长地看了甄爱一会儿。毕竟,这是迄今为止她见过的唯一一个在她儿子身边待过的女孩儿。
甄爱大窘,眼神无处安放。目光一挪,撞见言溯的哥哥斯宾塞,他冲她微微一笑,内敛而有度。
斯宾塞是海丽大学时的非婚生子,个性很好,不像言溯那么古怪。长得也英俊明朗,五官和言溯有四五分相似。
海丽大学毕业后和言溯的爸爸结了婚,但跨国婚姻只持续半年。言溯的抚养权归爸爸,海丽想念孩子就收养了个中国女孩,起名茉莉,就是贾丝敏。
贾丝敏是伴娘之一,之前在陪新娘,后来发现宣誓台旁的篱笆是原木色的,便赶紧过来找妈妈。
她老远看到言溯,刚要欢喜,却看见他身边的甄爱。她很亲昵地同言溯打招呼,笑容虚浮地把甄爱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甄爱静默没反应。
贾丝敏先搁下心里的不愉快,对海丽和斯宾塞说新娘要求的篱笆颜色是纯白色,不是原木色。
而婚礼开始只有半小时。
斯宾塞希望给安妮梦想的完美婚礼,决定先推迟,叫人去换。可海丽不同意。
这时,外婆慢悠悠地说:“不要紧,家里有白漆,让S.A.去刷。”
甄爱奇怪,没想言溯话不多说,真脱下风衣,卷着袖子刷油漆去了。
甄爱跟过去,看着他躬身蹲在篱笆边,手中的刷子蘸着油漆利落又熟练地刷在原木上,所过之处一面细腻平滑的白色。漆粉均匀,光滑平整,像是专业的粉刷匠。
甄爱诧异:“你从哪里学来的?”
言溯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刷子,浅茶色的眼眸里映着雪白的光:“小时候的夏天,外婆家的篱笆都是我刷的。”
甄爱脑中就浮现出一副宁静的郊外画卷。
欧式的古老庄园,茂密的树荫,满墙的繁花,艳阳蓝天下,小男孩提着油漆桶踮着脚尖刷篱笆。小小粉刷匠一身的白灰,像雪娃娃。
言溯刷着油漆,嗓音悠扬:“自从看了汤姆索亚后,就再不给她刷篱笆了。”
“那时候她说什么刷篱笆不是谁都干得好的,只有天才做得好。骗子。”白光印在他脸上,白净漂亮,“那阴险的老太婆,就知道欺骗小孩子。”
甄爱忍不住轻笑,蹲在他身边托着腮。
春天的风从海上吹过来,有点凉,却很好。
贾思敏立在休息室里,掀了落地窗的纱帘看着。
两个大孩子蹲在白白的篱笆边有一阵没一阵地聊着天,脸上映着白漆的光,微笑连连。
新娘安妮望见篱笆边的言溯和甄爱,笑:“没想到S.A.会带女伴过来,真漂亮的混血美人。”
贾思敏不说话,赌气似地拉开落地窗,走上草坪,喊:“甄爱,过来啊。”
甄爱扭头看她,没有立刻回答。
贾思敏无端心烦。这么慢的反应是怕她欺负她?
看着甄爱淡静又水灵的眼睛,贾思敏的笑容消减了几分。她即使是心里嫉妒,也不得不承认甄爱的漂亮。
甄爱刚要答话,言溯手肘轻推她一下:“不想去就不去。那里没一个你认识的人。”
甄爱道:“这里本来就没一个我认识的人。”
言溯扭过头来,眼神不善:“我不是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甄爱瘪嘴,“今天的婚礼,难道我就一直黏在你旁边?”
“为什么不行?”言溯觉得理所当然,“你不喜欢陌生人,就一直跟着我好了。”
甄爱低头,心底砰砰地跳。
她一下一下地揪手指,斟酌着要不要说“好呀”,可贾思敏又喊她了:“甄爱,过来看看新娘子嘛!”
这一喊,海丽和外婆都往这边看。
甄爱不好拒绝,应了声。
起身时,还故作得意地拍拍言溯的手臂:“哼,我有小伙伴,才不和你玩!”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她都不知道为何此刻那么心情好,好得像草地上的灿灿阳光。
言溯不理她,唇角弯了弯,继续刷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