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手套递过来的。
他抬头,见甄爱身后立着一个男人,深深低着头,棒球帽外边还套了层宽松的衣帽,乍一看像死神的黑斗篷。
那人转身就走,他被围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跑出去,校园街道上人来人往,那人一下子隐匿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言溯最终停下脚步,眸光阴沉地低头,掌心躺着那人塞过来的袖珍木雕,一个琵琶,弦槽、弦轴等组成部分细微精致栩栩如生。木体上刻了类似加号 的十字。
那个神秘人,想表达什么意思?
言溯没来得及多想,脚下的地面陡然一晃!周围的一切都在震颤!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校园。
他惊愕地回头,刚才他站的台阶,一片浓烟滚滚的火海。血液和残肢四处飞溅。
言溯的心狠狠一沉,他把甄爱丢在那里了。
教学楼石阶附近的几个展位被炸的七零八落,火舌乱舞,浓烟滚滚。
石阶上血流成河。
受伤的年轻人和炸飞的躯体杂乱无章落在地上,没受伤的人痛哭着捂着耳朵报警,更多的人帮着伤者止血摁伤口。
原本美丽的校园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空气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和炸药的硝烟,刺激得人睁不开眼。
言溯的脑子被爆炸瞬间的冲击波震得嗡嗡直响,失魂地跑回来,目光四处搜索。甄爱,甄爱,马尾,白上衣,牛仔裤,甄爱。
看到了!
他立刻奔过去。
甄爱跪在一个受伤女生的身上,双腿压着她断裂得汩汩冒血的大腿。那正是演讲中打岔的活泼女孩。
甄爱的发带被利物割断,头发全散开,满是尘土血迹,凌乱地垂落着。她的双手死死摁着女生裂开的腹部,殷红的血像泉水一样往外冒。
她在和她说话:“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满头鲜血,目色惊恐:“安琪。”意为天使。
言溯快速扫了甄爱一眼,看上去没有受伤。他即刻起身掏出手机,却在听到甄爱的话时,身形一顿。
他没想过一贯冷淡的她,声音会如此温柔,同时又如此充满力量:
“嘿,安琪,相信我,你会没事的,好吗?”
安琪躺在地上,剧痛之下反而不能感受到任何痛楚,大大的眼睛清澈又无光:“好的。”说完便要闭眼。
甄爱赶紧喊:“安琪,不要睡觉,和我说话!说……你有男朋友吗?”
安琪睁开眼睛,无力而艰难地微笑:“没有,但,有喜欢的人呢!”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等你好了就和他表白好吗?”
甄爱说着,心里却一抽一抽地疼。
她拼命摁着她肚子上的缺口,可粘稠的血浆奔涌着从她指缝溢出。她很清楚,这个女孩的生命正在她手中一点点流逝。
安琪表情呆滞,某个瞬间忽然深深蹙眉:“我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
“疼!痛!”她一咬牙,豆大的眼泪便颗颗砸下,悲怆又无助地痛哭,“老天,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甄爱也想知道,为什么人们总要伤害自己的同类!
可现在最紧张的是安琪的伤势,情绪激动只会让血流得更快。她刚要安抚她,安琪却镇静下来,眼中泪光荡漾:“please, help me.”(求求你,帮帮我。)
“安琪,你要我帮你什么,我会陪着你。”
女孩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流:“please! please tell my mom, I am so sorry for being impossible, and I love her so much.”(求求你,转告我妈妈,对不起我太不懂事。对不起我今早和她吵架,对不起,我爱她。我很爱她。)
她痛苦得连连摇头:“God please, help my mom.”(上帝啊,求你保佑我的母亲。)
“你不会有事,救护车马上就到。”甄爱痛得剜心,急切地望向远处闪烁的车灯,“你听……”
可再低头,安琪已闭眼,她手心的血液也缓缓停滞……
言溯拍下几百张照片再回到甄爱身边时,安琪早已死去,甄爱却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手血红地摁压着她的腹部,极深地低着头。
他刚要过去拉她起来,却看见几滴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滴落。
他的脚步于是顿住。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落泪。
他原以为,她这样外表疏离冷淡,内心坚硬漠然的女子,是不会流泪的;更何况对一个陌生人。
甄爱跪立埋头的身影雕像般,一动不动,静默而又无声。
言溯俯视着她,抿了抿唇,他忽然感到,她身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悲伤。
他稍稍怔愣,不明白突然之间怎么感应得到她的情绪。这是他一贯的弱项。
救护车和警车同时赶来。直到医务工作者过来检查安琪的情况,甄爱才迅速站起身,眼睛里没有半点泪光,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可言溯很确定,他看到了她的眼泪,沉默而又隐忍,悲伤却又无声。
她站起身,他才看见她胸腹处大片的血渍,一惊:“你……”
“不是我的血。”她打断他的话,罕见的速度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