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沈正章是真的上心沈清月的亲事,他出去找了一些往日交好的同窗好友,因他的好友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除了顾淮倒霉,父母接连去世,守孝耽搁了,其他的人儿子都会走路了。
他走访了好几个朋友家,隐晦地问了问朋友家有没有适龄的举人,最终一无所获。
沈正章有几个朋友以为他要给沈清舟说亲,就道“你家妹子的确配得上年少举人,不过十六岁要中举也太苛刻了些,其实寻个家世相当的秀才就好,成亲三年,好好读书,将来中举,你妹子不也是嫁了举人老爷吗”
“你的说的很是,我就先回去了。”
沈正章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另有打算,他父亲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任职,将来十之八九要入阁,比沈世兴有前途多了,别说沈清舟的亲事已经定了,便是没定,家世相当的人家也不难找。
但沈清月不同,沈世兴没有什么出息,人家娶她,也要看她父亲的官职地位,现在女子都是稍微下嫁,跟她门当户对的人家本就不太好,再下嫁,那就更不体面了,不如嫁个举人,将来举人发迹了,她也许还能做个诰命夫人。
举人虽然不好找,但秀才跟举人可是隔着天堑,有的人中的了秀才,一辈子都中不了举人,穷秀才富举人,万一他没挑中一个好秀才,岂不是害了沈清月一生
还是得找个举人。
沈正章心事重重的往家里去,他路过顾家的时候,叫车夫停了车,又往顾家去了。
顾淮还在读书,一听说沈正章又来了,便放下书迎他进来。
沈正章倒也没墨迹,直接就问他“怀先,你教过的弟子里面,或者认识的读书人里,可有年纪轻没有成亲的举人家世不要太好的,当然人品要好。”
顾淮抬眉,这说的不就是他吗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沈正章道“我家妹子年纪不小了我想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她物色一下。”
沈哦,清舟是不小了,快十五了吧。
顾淮思索了片刻,道“有两个,有一个还是你沈家族学里出来的,不知道定亲没有,我把名字写给你,你去问一问。还有一个是我一个朋友的堂弟,我这几天不忙,明日我叫人下帖,后日引荐给你。”
沈正章大喜,顾淮的朋友很少,他的眼光看不错的。
这下子有谱了
顾淮提笔舔墨,写下了一个姓氏。
沈正章笑着道“若成了一桩好姻缘,将来还要请你喝谢媒酒,给你一份厚厚的谢礼。”
顾淮轻摇头,道“谢媒酒就好了,谢礼不必。师生一场,我不过行举手之劳。”
沈正章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道“不是舟姐儿,是我二妹妹。”
顾淮手里的笔登时狠狠顿住了,一个硕大的墨点落在上面,前边的“李”姓,糊成一团,他皱了皱眉,声调扬起来问“沈二姑娘”
沈正章道“正是,我亲妹子已经定了亲,我断不会给她再寻亲事。”
顾淮捏紧了手里的毛笔,忍住了提笔的冲动,狠狠地摁在纸上,笔头都已经炸开,他语气有点冷淡的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学生家里好像有个童养媳,应该不会再娶亲了。”
沈正章抬头一看顾淮的脸,还是那样,寡淡的很,便面色如常地问道“原来如此,那另一个就麻烦你明日去下帖子,后天替我引荐罢”
顾淮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正章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搅你了。”
顾淮也没送他,盯着沈正章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他堂妹的亲事,怎么也轮得到他来操心
沈清月的爹是摆设啊
顾淮一低头,笔头炸得像一把草,毛都要掉了。
这笔废了。
顾淮毫不犹豫地丢了手上那支用惯了的狼毫,将桌面上的那张废纸撕碎了,又开了一只新笔作文。
他写着写着就有些写不下去了,又铺开宣纸画画,下笔成线,看着细细的几道线,他锁眉想起了沈清月的手,她的手白净细嫩,也不知道她的指纹和掌纹是什么样子的,说起来,他只见过她的手背,从未仔细看过她的手掌心。
顾淮调好了颜料,他没有用笔蘸,而是用手指头沾了一点点,在洁白的宣纸上摁下了一个指印,他的指纹有点粗,根根分明,沈清月的手小,指纹肯定很细,一条一条弯曲着,像一张网,无形之中兜住了什么。
他扔下笔,坐在椅子上,左手搁在桌上,右手轻敲着桌面他莫名觉得,沈清月的手要是让别的男人占去了,有些可惜。她还是舒阁老在暗中庇护的人,不管怎么说,若是娶了她,没有坏处。
顾淮又想起了顾三说的话,顾三说的对,他的事,还是不要连累别人得好,沈清月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且他们之前见面的几次,好像不大愉快,沈世兴还是很重视沈清月,她若不喜欢他,这亲事也很难成。
顾淮受不住了,他去洗了个冷水脸才继续专心读书。
沈正章回了沈家,听说沈世兴找他,立刻就去了。
两人不谋而合,沈世兴也是问他有没有青年才俊可寻,沈正章便道“怀先说后天替我引荐一个,是他朋友的堂弟,应该不会是什么显赫之家,但是才学和人品肯定很好。”
沈世兴先是大喜,他觉得沈清月嫁这样的人就很好,后来他有点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就皱了皱眉,道“请顾淮做媒人啊”
万一亲事没成,等到顾淮打算考虑亲事的时候,他再请沈正章去说和,好像有点尴尬,像是他女儿没人要似的。
哎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万一对方很好,难道还为顾淮这种没准儿的未婚夫耽搁下去吗
叔侄两人一合计,就打算后天一起去见顾淮朋友的堂弟。
沈世兴很高兴,等到大老爷沈世昌下衙门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便也去了永宁堂,正好柳氏也在,他就直接把事情提了出来,笑着道“月姐儿大了,她的嫁妆我想让她自己管,麻烦了大嫂这么多年,怪不好意思的,以后大嫂可以脱下担子了。”
柳氏笑容凝固了,双手死死地攥着帕子,她很快便继续笑着,笑色如往常一样,道“一家人说的什么客气话,只不过月姐儿的嫁妆很不少,还是要她学一学怎么打理才好。”
沈世兴点着头道“大嫂说的是。”
老夫人也歪在罗汉床上道“月姐儿不仅要学管家,还要学一学规矩,正好一并学了,老大媳妇你就多上上心了。”
学规矩和学管家可不一样,沈世兴心里不舒服,但是不敢顶嘴,只温声道“学管家就好了,学规矩就不必了吧,月姐儿毕竟没范错过,她要是错了您在让她学规矩不迟。”
沈世昌很客观地道“我看月姐儿倒是不错,比妍姐儿要好。她和舟姐儿走的近,近朱者赤,应该也不会太差,先学管家吧,规矩上若不合适,再学就是。”
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打发了儿子媳妇们离开。
沈世兴和大哥大嫂分道之后,沈世昌和柳氏两个人走在路上,沈世昌问妻子道“你没有挪用月姐儿的嫁妆吧”
柳氏绞着帕子,道“平日里周转不开,总有借用一下的时候。”
沈世昌倒不奇怪,他只道“那你尽快填补起来,我跟老三说晚几天就行。”
柳氏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沈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只有她背地里放印子钱,沈世昌一样严肃谨慎,她根本不敢跟丈夫提这件事。
她低着头问沈世昌“老爷今晚过不过妾身那儿去”
沈世昌摇头,道“琼娘病了,我去看看她。”
柳氏意外地没有争什么,她点一点头,魂不守舍地领着丫鬟回了院子,连夜召了王妈妈过来商量。
眼看着只有几天的时间了,根本填补不了还有一些变卖的东西,上哪里找去
王妈妈也焦急道“变卖的就变卖了,咱们用银子补,又不是要紧东西,只要老夫人和三老爷通融,不大要紧,现在要紧的是先把银子准备上。”
柳氏白着脸问道“旺儿这个月利钱收得怎么样了”
王妈妈道“淡季不好收了,这个月才收起来二百两估摸着到月底也就六百两。离月底还早着,您先想办法多拖延一些时日。”
柳氏面无血色,手里的现银不多,她点了点头,让王妈妈和佳梅佳兰两个丫鬟,赶紧给她去库房里核对一下,沈清月生母留下来的嫁妆,还剩下多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柳氏都没意识到,她竟然已经将那份嫁妆用去大半了除了一些不好卖的物件,其他的能变卖的珠宝首饰,要么拿出去当了,要么赏了远亲,或者给她女儿拿去用了。
这真要补起来,得好几千两银子,她根本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