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湙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先去问曲沁。
曲沁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加之是长姐,且有长姐如母之说,对两个弟妹负担起照顾和教育的责任,非常尽职,使得两个弟妹对她尊重非常,遇事自然会找她商量。曲湙虽说敬重纪凛为人,可他和纪凛相交也不过二十来天,对于他并不算太熟识,有些事情自然要先来请教长姐。
曲沁正在查看账簿,琢磨着怎么生财为家里添些进项,听到弟弟的话,心里十分高兴,笑道:“原来是这事,没关系,有个熟人带你们去石景山也省得花那些冤枉钱。”这当然不是主要的原因,而是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让纪凛和妹妹可以培养一下感情,并不需要阻止。
况且,在她眼里,妹妹和纪凛的婚约很快便会公开,这便看镇国公府几时派人过来提了,他们两人自幼有婚约在身,一起结伴出行并没有什么,不会落人口实。
曲湙知道他们三房并不宽裕,听到姐姐的话颇为愧疚,觉得自己身为男儿,竟然没办法赚钱养家,反而让姐姐操心。也打算稍会别太乱花钱,有个熟人带路应该能省点钱。于是,便也同意了纪凛的提议。
曲湙这个原本并不需要理会俗务的文弱书生,因为两个姐姐不经意地培养,开始变得对财钱之类的关注起来,对庶务之事也上心几分。
而曲潋被弟弟告知,纪凛来了,而且要陪他们去石景山买花时,整个人都傻了。
不能拒绝么?
曲潋欲言又止,等听说连大姐都答应了,顿时泪奔。
绝逼是不能拒绝的若是她现在敢拒绝,曲沁非过来压制她不可。
也不知道上辈子纪凛到底做了什么让曲沁心悦诚服的事情,这辈子竟然如此看好纪凛,巴不得将妹妹打包。看来她只能自己自救了
没办法,曲潋只好作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和弟弟一起出门了。
当曲潋跟着弟弟到正厅,看到坐在那儿喝茶的少年,对上他润泽如墨玉般的双眸,只得尴尬地和他见礼。
“潋妹妹不必多礼,今日不请自来,还望你们莫要见怪才好。”纪凛温和地说道。
曲潋心里呵呵两声,明明声音这般谦和,可是他的脸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副压抑不住的喜悦是肿么回事?不仅她尴尬,连弟弟都看出来了,弟弟看着似乎也有些尴尬,终于有种后悔的感觉。
明知道这纪凛对她家二姐生有好感,他刚才怎么会脑抽地同意了这事呢?
曲湙有些后悔,不过因为纪凛一片风光霁月的坦诚,很快又释然。
他们先去了季氏那儿。
纪凛顺便去给季氏请安,季氏得知纪凛今儿是特地为儿子过来,同样十分开心,觉得纪凛有心了,当下叮嘱儿女出去时要听纪凛的话,莫要惹是生非,平安回来。
曲潋姐弟皆应诺。
石景山并不远,坐马车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
到了石景山后,刚下车便看到一片花的海洋,从远处的小山峰一直蔓延到跟前,阳光下蜂飞蝶舞,暗香浮动。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也有很多像曲潋这般专门过来选花的未婚姑娘,显然将这儿当作了一处难得的出门场合。
曲潋在碧春的伺候下,将帷帽戴上。
纪凛的目光不免有些失望,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也让一直关注他的曲潋捕捉到了,当作没看到。
她在防着这少年又精分呢。不过今天他显然是那个阳光润泽的好少年,没有精分的打算。
“不知潋妹妹想挑些什么花?”纪凛隔着曲湙问道。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下了马车后,曲湙便紧紧地跟在他姐身边,将纪凛和姐姐隔开,两人若是要说话,得隔着一个人。
曲潋看得好笑,想了想,回答道:“先看看吧,如果有好的,就挑一些兰花石榴茶花牡丹之类的回去。”
纪凛听罢,便知道都是石景山这儿花农们大多数会种植的花,在这儿并不难找。他看了眼身后的一名清秀的小厮,那小厮暗暗打了个手势,心里便了然,带着他们往其中一处花农的家行去。
石景山这边不愧是专门给整个京城提供花卉之地,这些花农家里所养的花种类各异,而且都下了很多心血,将花养得很精神,看得曲潋目不转眼,迸发了所有的精力,甚至贪心地挑了近十来种花,超出了预期的需要。
只是她就是喜欢啊
曲湙原本还紧跟着姐姐,含笑看着她挑,等跟着她走了十几家后,发现精力开始不济,再看姐姐高兴地和花农讨教着怎么养兰花的技巧,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不由得苦笑。
果然不能小瞧总是陪母亲一起去爬济明寺的姐姐,只是看着柔弱罢了。
纪凛极会察颜观色,见状不禁了然,便道:“湙弟,快午时了,不如先找个地方用膳吧。”
曲湙高兴地说了声好,等曲潋又看中一盆建兰时,便道:“二姐,快午时了,咱们先去用膳吧。”
曲潋这才注意到天空中的太阳升到正中,目光不由得往纪凛脸上看去,见他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顿时面上有些发热,幸好隔着帷帽他看不见,正要回答时,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纪表哥?”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是两个被一群仆妇簇拥而来的女子。一名年纪稍大,约莫二十来岁,梳着妇人的发髻,容貌清丽雅治,只是看人时十分矜持冷傲,显然很是自持自己的身份。一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青春靓丽,浓眉大眼,很是可爱,不过也同样有些矜傲。
再观她们的穿着打扮,还有身后跟着的仆妇,便知非富即贵。
那少女看到纪凛时一脸惊喜,惊喜中又含了丝仰慕。
反而那妇人倒是自在多了,朝纪凛笑道:“暄和,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也是来这里挑花的?这两位是……”她的眼里有些疑惑,忍不住打量曲家姐弟,因为曲潋戴着帷帽,看不见她的容貌,心里更疑惑了。
这两个人,不仅陌生,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京城人士,还带了些江南那边的特色。
因刚来京城,衣服未做好,所以曲潋姐弟几人身上穿的东西都带有江南的特色,让人一目了然。
纪凛朝那妇人微笑道:“绣表姐,这是我的两个朋友,今日陪他们过来选些花。”却没有为他们介绍的意思。然后又道:“若是无事,我们先走一步了。”
曲湙和曲潋也忙朝那两人施了一礼,然后带着捧着花盆的仆人一起离开。
两人目送着纪凛一行人离开,目光在曲家兄妹身上打转,一时间也琢磨不透曲家姐弟俩人的身份,竟然能让纪凛和颜悦色地陪伴过来挑花的,她们可从来没见过。也不是说平时纪凛不和颜悦色,而是纪凛虽然看着脾气好,待人真诚,可能让他放下身段相陪的人可不多,连她们这些表姐妹们也没有。
就像现在,纵使她是纪凛嫡亲的表姐,他要走,甚至没有给她们介绍那两人的身份,也不敢拦他的。
“大嫂,纪表哥他竟然陪人过来挑花……那两个人是谁?”
妇人回头,看到小姑子咬着唇,面上一副好奇却隐藏不住眼里的嫉妒,心里有些轻蔑,面上却很是柔和地道:“我也不知道,想来是暄和新交的朋友吧。”
小姑娘对这答案不开心,挽着她的手,娇憨地道:“大嫂,纪表哥脾气好,什么人都敢来寻他帮这帮那的,若是有人欺他脾气好得寸进尺怎么办?我观刚才那两人,看着也不像京城人士,莫不是刚从乡下来的?乡下人没见识,会不会借此为难纪表哥?”
这些那妇人自然也看出来了,曲家姐弟的穿着打扮没有江南世家大族中的小姐那般底气,看着不过是略微富余的模样,这样的身份在京城来说实在是寒酸,更是和纪凛不相配。
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子,妇人决定改日有空去趟镇国公府找姑姑问一问。
不过妇人在和小姑子回去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镇国公府一趟。
纪凛和曲家姐弟一起离开了花农的家后,便对曲湙姐弟道:“刚才那位年长的姑娘是淮安郡王府的嫡女周绣,也是我的表姐,她如今嫁到了景德侯府,年纪小的那位姑娘是德景德侯府的小姐。”
曲潋姐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刚才那两人的气势为何高人一等了。
这么说来,纪凛的母亲原来还是淮安郡王府的郡主了,父亲是镇国公祖母是公主母亲是郡主,这身份也够彪悍的,怨不得纪凛在王公贵族中的身份也不同寻常,连宁王世子都是他的好友,平阳侯府对他也是十分礼遇,曾经曲潋见过,骆樱她们说起他时神色各异。
听纪凛介绍后,曲家姐弟都没有放在心上,让仆人先将曲潋挑好的花装上车运回曲家,纪凛便带他们到孤附近的酒楼吃饭。
纪凛对这儿十分熟悉,带他们进了一间雅厢后,给他们点了酒楼的招牌菜,便含笑地对曲潋道:“潋妹妹可以将帷帽放下来了,省得这大热天的,闷着难受。”
曲潋默默地将帷帽放下,然后又见纪凛亲自将一盅酸梅汤放到她面前,对她道:“姑娘家喝冰的不好,这是放在井中冰镇过的,自有一翻清爽味道,潋妹妹和湙弟可以尝尝。”
逛了半天时间,他们也渴了,当下两人都没客气,喝了半盅的酸梅汤,整个人都舒爽起来,心弦一瞬间放松下来,不免有些心房失守,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看向纪凛的目光也跟着轻松起来。
纪凛面带着和煦的笑容,似乎无论何时,他的笑容总是如此的和煦,让人一看便心里暖洋洋的,欢喜不已。
用过膳后,纪凛又道:“潋妹妹可是要回家歇息?若是不累的话,可经继续去逛逛,我记得石景山这边还有几家种出了墨莲十八学士等。”
“墨莲?”曲潋的眼睛瞬间发亮。
纪凛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是啊。”
曲湙蹙起眉,慢吞吞地道:“春天时,二姐还送了我一盆她亲自种的十八学士呢。”
纪凛惊讶道:“曲妹妹自己种出来的?”
“对。”曲湙十分骄傲地道:“我姐虽然自己没办法亲自动手,但却对花草极为了解,种过很多名花呢。”
纪凛看向曲潋,目光发亮,“那改日可要去见识见识。”
曲潋瞪了眼不靠谱的弟弟,这不是给了他借口上门来么?
不过经过这半天的相处,纪凛处处体贴周到,见解卓识,让曲潋又慢慢放下心防,明知道他诡异,可是很难拒绝这样温柔美好的人啊。
于是用过午膳后,他们并没有回去,而是继续在石景山这边留连,直到快要申时方才打道回府。
纪凛将他们平安送回曲家,又与曲湙约好改日再叙时,终于满意地回家了。
路上,纪凛坐在马车里,唇边的笑容一直未落,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暖明亮,也让跟着纪凛的小厮常安隐约明白了什么。
“世子,那位曲姑娘人长得好心肠也好,刚才奴才帮忙搬花时,差点摔着,她不仅没有责怪,还让碧春姐姐给奴才端了碗水。曲少爷也是个好人,年纪小小的,便能出口成章,将来定然不凡……”
纪凛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这让常安更确定了一件事情。
春天时他家世子下江南,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轻车从简,他被留在了京城,连厉嬷嬷和宫心他们也是大长公主不放心,后来才派她们去常州府随行伺候的。所以,他也不知道世子在常州府干了什么,不过听宫心的话,世子颇为器重曲家人特别是曲家的那位潋小姐后,常安也知道了怎么做。
见主子心情好,常安心情自然也不错。
只是这份不错,在回到镇国公府,迎面见到镇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画眉过来,请他们去上房里便没了。
常安偷偷瞄了主子一眼,果然见到他唇角微抿,便知道他此时心情有些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