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就唐惜春与付六打架事件展开一系列阴谋主义的联想与怀疑,把唐惜春唐惜夏都听傻了。
不论唐盛是不是有祸水东引之间,付总督到底生了疑心,何况今日是与唐家人修好的,付总督顺势道,“慕嘉放心,此事我定会细查。”
“有劳大人了。”唐盛道,“若大人有了结论,勿必着人知会下官一声。”
付总督笑,“自然会的。”
两人说话间,付三便带着付六过来了。
唐惜春觉着,见着付六,就如同见到上一辈子那个脑缺的自己。
付六显然得了教训,虽然眼神桀骜,依旧恭恭敬敬的给唐盛见礼,又与唐家兄弟打过招呼。唐惜春毕竟不是上辈子的脑缺,见付六暗火犹在,他一脸和气,率先笑道,“以前在书院,并未见过六弟。前几天,兄弟我一时脑热,冲撞了六弟,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六弟莫与我见怪才好。”又唤了唐惜夏过来,道,“我家小弟年纪小人又呆,我不在书院,以后就托六弟照看他一眼。”
付六忍着别扭道,“唐大哥放心,咱们不是外人。”
唐惜春摸摸唐惜夏的头,道,“惜夏,叫六哥。日后在书院,就是你六哥罩你啦!”没两句话,唐惜春立刻现形,连句斯文话都不会说了。唐盛暗暗叹气,唐惜夏小小声地,“六哥好。”
不过,显然付六也不是什么斯文人,而且缺心眼儿的程度一点不亚于唐惜春,付六斜睨唐惜夏一眼,对唐惜春道,“唐大哥,你弟跟你可是半点不像。”他付六小爷平生最瞧不起唐惜夏这样的小书呆,倒是唐惜春还成,瞅一眼唐惜春额角结痂的伤处,付六大咧咧道,“唐大哥,咱虽给你脑袋上开了个口子,我们也没占着便宜,这不我脸才消肿。诶,唐大哥,你这武功跟哪个师傅说的,当真了不得啊!”
唐惜春笑,“以前我爹给我寻的师傅,不算啥,花拳绣腿而已。”他拳脚其实一般,一方面,他与付六大几岁,二则,在青云观,别的没长进,力气是有长进的,身体也更加灵便。
付六追问,“那武师傅还在不?”
唐惜春笑,“早走了。六弟怎么还问我寻师傅,我听说你叔叔就是天下第一剑付大侠。”
提到这个叔叔,付六也满是仰慕,道,“我倒是想跟小叔学,只是,谁也不知道小叔的行踪啊,他都不怎么露面。”
没几句话,两个大小纨绔竟然相谈甚欢了。
一屋子人皆是无语。
还是付总督听儿子越说越不像话,薄斥道,“不会武功还天天给我惹事呢!你只管好生念书,别的少给我想。”堂堂总督之子,竟然去勒索同窗,还勒索到知府儿子头上!简直叫付总督老脸丢尽,他又不是没给儿子零用钱,竟然干这丢脸的事!
见父亲斥责,付六立刻不语了。
用饭的时候,付六又同唐惜春叨叨起来,“我以前在湖广老家,去年才来成都府,我在书院也听说过惜春哥的名声,惜春哥怎么不在书院念书了?要是惜春哥在,咱们早熟了。”
唐惜春坦然一笑,“放荡不羁,给山长驱逐了。”他虽然是给驱逐的,不过名义上还是自己主动退的学。
付六心有戚戚,叹道,“唉,那老头儿的确是难缠的很,我三哥去了好几趟,说了无数好话,他才肯放过我。”
付总督正色道,“王山长乃当世大儒,倍受敬重,你个无知顽童晓得什么!”又对唐盛道,“我听说,贤弟一直想惜春重回书院,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惜春如今乖巧懂事,正当好生念几年书,以后也好求取功名前程。”
唐盛笑,“我原意也是想他再去书院念书,奈何这小子对书卷一窍不通,倒是在算术上有些天分,他运道好,得了太妃青眼,太妃想着收他为徒。过几日,惜春就要去上清宫了。”
这消息的劲爆程度,从付总督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得出。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正二品总督大人竟然出现短暂失神,方灿烂一笑,道,“这可是贤侄的造化!小三、小六,敬惜春一杯,当贺他一贺。”
付六明显并不觉着这有啥可贺的,上清宫是啥他都不知道。倒是付三满面笑意,“小唐先喝了哥哥这杯酒,这样的喜事,怎么着也得摆他三天酒,到时知会哥哥一声,哥哥定去的。”说着与唐惜春饮了一盏。
靠!这又不是成亲!还摆三天酒!唐惜春道,“就拜师而已,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看你这口气……”话说一半,付三转而笑问,“不过话说回来,小唐怎么认识太妃的。”
“我做算术题时有许多不懂的,听说太妃于算术一道颇为精通,就过去请教了。”
付三简直想吐血,道,“你去了就能见着太妃?”言外之意,无人引荐?
付三这句话实在算不得委婉了,奈何唐惜春天生是个听不懂言下之意的,他想了想,认真道,“嗯,没有立刻见到,到上清宫等了一会儿才见着太妃的。”
付三心说,谁他娘的去求见太妃不该等的啊!这不是废话么!
不待付三再问,唐惜春已径自道,“太妃为人很好,我请教她算术,她都能解答。她还懂星象观测,我现在还只能做些简单的事,不过整理一些数据,然后演算而已。星象演算非常有意思啊,天上的星星其实都是在运动的,它们有各自的周期,太阳月亮还有金木水火土五星,需要每日观测记录,然后推导他们的周期与运行方位。星星在天空的位置,也是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的,这种变化,又是有规律的,通过大量的计算可以推演星星四季的变化规律。”说着,唐惜春动情感叹,“这世上实在没有比演算星象再有趣的事了。”
唐惜春发表了一通关于星星的感想,付三如听天书,完全失去了再跟唐惜春交流上清宫问题的欲望,倒是付六道,“惜春哥连星星的事都懂啊?”
“只是一点点皮毛,连入门都称不上,怎么敢说懂呢?”唐惜春并不是谦虚,他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付六好奇的同唐惜春打听,“惜春哥,你是研究星星月亮的,那你说,月亮上有嫦娥仙子吗?”
唐惜春笑,“有没有嫦娥我不知道,但,今夜会下雨我是知道的。”
付六不信,“真的?”
“明天你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因为唐惜春拜师上清宫的重磅消息,这顿酒席吃的格外愉快。
两家人的仿佛没有受到小孩子打架的丝毫影响,反是亲厚许多。
自总督府告辞时,唐盛面色正常,身上只是略带酒气,唐惜春却已经面赛桃花,分不清东南西北,唐惜夏小心的扶着他哥,生怕他哥会跌倒。
一到车上,唐惜春夹在唐盛与唐惜夏中间,晃悠悠的没有片刻就睡的神鬼不知,还是唐盛抱他进去由阿玄服侍着安置了。唐盛也去罗氏那里喝醒酒汤,唐惜夏跟罗氏道,“母亲,晚上下雨,你别忘了叫翠姐姐把院里的花搬屋里来啊。”
罗氏笑,“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下雨的事来了,今天日头这样好,如何会下雨?”
“大哥说的。”唐惜夏想了想,道,“大哥是从星星看来的。”
罗氏笑,“你大哥都能从星星上看出天气啦?”
“是啊。”唐惜夏极是自豪,道,“大哥跟太妃娘娘学的。今天付总督家的三公子一个劲儿的跟大哥打听上清宫的事,大哥跟他说吧,他又一个字都听不懂,还装模作样跟多知道似的。”当然,唐惜夏自己也不懂。但是,他年纪小啊,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想学完全可以请大哥教他。
唐惜夏道,“父亲,我看那个付三公子好像也很好奇上清宫的事啊。”
唐盛笑,“不必理会他。”
唐惜夏乖巧的点点头,又问,“父亲,是真的有人挑唆着付六来欺负我吗?”
唐盛反问,“你说呢?”
唐惜夏思量片刻,“我说不好。”
唐盛温声道,“那你有空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来跟我说。”
唐惜夏应了,吃了一块点心,喝了盏蜜水便道,“父亲母亲,那我去念书了,先生留的课业,我还没做好。”
罗氏欣慰一笑,“去吧。”
唐惜春的天气预报倒不是不准,而是简直太准了。自从唐惜春大嘴巴的说晚上下雨,这雨就没个停了,第二天接着下了一天,只傍晚稍歇后,就接着继续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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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惜夏跟他大哥打听,“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不知道。”
“咦,大哥不是会看星星的吗?”
唐惜春抓把五香南瓜子,道,“笨,天天下雨,哪里来的星星可看啊。等能看星星时,就停了。”
唐惜夏小呆了一下,也跟着嗑起南瓜子,抱怨,“我也知道有星星时不下雨啊。”
唐惜春望一眼屋外绵绵不尽的春雨,叹道,“这雨不停,我也回不了上清宫,天天在家,闷死个人了。对了,付六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没有,他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揍,揍死他。”唐惜夏打娘胎出来再没说过这等狠话,乍然一说,不大熟练,还嗑巴了一回。
唐惜春拍拍他肩膀,鼓励地,“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此。”
唐惜夏小脸儿红扑扑地,道,“哥,你能不能再接着教我那个拳法啊!”年底学了几日,唐惜夏还没学大会呢。
唐惜春道,“你说你,念书不是挺灵光的,怎么学个武功这么笨?行啦,反正我又没事,教你就教你吧,谁叫我是你哥呢。”
“我多学几次就会了。”唐惜夏倒是很有信心。
唐惜春不仅重新教唐惜夏拳法,他在家实在闷不住,叫厨下做了几十斤的肉干,唐惜春带着肉干,同唐惜夏一道去了书院。
唐惜夏上课,唐惜春去找王师娘,难得是王山长也在。原本王山长正与老婆赏雨煮茶,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尽的逍遥,一见唐惜春来了,王山长那张儒雅的老脸顿时板成棺材板,问,“你来作甚?”虽然这次打架的事怨不着唐惜春,但,书院如今添了祸害付六,王山上一见到付六就想到唐惜春当年为恶的岁月,故此,语气颇是冷淡。
唐惜春不以为意,把包着肉干的油布包袱放下,接过王师娘递给他的布巾擦擦脸上沾湿的雨丝,笑,“不是找山长您的,我来找师娘说话。”
王山长暗怒:那你这混小子的来找我老婆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