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千秋

第79章

沈峤从前已经有玄都山内家真气打底,再练《朱阳策》,反而进境不大,如今全部重新从头练起,方才感觉到《朱阳策》之妙,的确无愧于天下奇书之名,只怕许多人在争夺这部书时,也并不知道它的真正玄妙之处。

更妙的是,陶弘景当年撰写《朱阳策》,想必早已料到乱世之中,书籍不易保存,所有内容在自己身后未必能全部保全完好,因此《朱阳策》虽共有五卷,却各自独立成书,阅览者并不会产生首尾不相连的障碍,若能全部练成,自然臻至大圆满境界,但若只读其中一二,也不至于功力有所残缺不足,顶多威力效用有所削弱罢了。

所以这一战,沈峤也有借昆邪来检验自己多日修炼成果的意图,一个人在平日切磋时,永远也不可能发挥出极限能力,只有当面临真正生死关头,所有潜力才有可能彻底爆发出来,从而提升至一个新的境界。

武道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否则祁凤阁狐鹿估等人,也不必舍弃尊崇地位和数十年深厚功力,偏偏选择了一条很可能殒命的进阶之道。

此时情势于沈峤而言已经极为凶险,剑气几乎被刀气全面压制,丹田真气所剩无几,将近枯竭,他出手的速度明显比先前慢了许多,剑气的威力也逐渐削弱,眼看就要不敌,昆邪一刀劈来,忽然爆发出令人恐惧的真气,刀意化作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将沈峤重重包围,气势如虹迎面而至,草木俱焚,河川干涸,百鸟绝迹!

这就是昆邪引以为傲的第九重刀气!

身处其中,除了硬抗,几乎想象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破解这样强横的刀气,昆邪不愧是狐鹿估的弟子,单单这一刀,天下能抵挡的人就已经寥寥无几。

他身在半空,刀身灌注十成内力,朝沈峤当头抡下,气魄雄伟,直欲劈出半个日月!

十五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隔着一道天堑的对面两人,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他比谁都希望沈峤能够赢,可就连他这种武功刚刚入门的人,也能看出沈峤处境不利。

头顶是万里晴空,脚下则是万丈深渊,一天一地,所凭借的,不过是仅供立足的这数十丈悬崖,此时此刻,千钧一发,连用轻功逃跑都来不及,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抵挡住对手这全力一击?

赵持盈眉头紧蹙,忍不住伸手遮挡在十五面前,不希望他看见自己师父血溅当场的一面。

十五已经失去了一个师父,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另一个亲人的打击了。

她心中后悔不已,这一战本来应该自己出面,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该答应沈峤的,她本以为沈峤态度笃定,是有对付昆邪的杀手锏,却万万没料到对方竟真是以命相搏,如此凶险!

刀气快若闪电,转眼近在眉峰,沈峤的呼吸却反而慢了下来,他闭上眼,并未选择逃离,反而举剑迎了上去。

先知物,而后知我,再后忘我,物我两忘,宠辱不惊。

山河同悲剑化作一道白色剑光,剑光之中,已经不见了沈峤的身影。

昆邪嘴角势在必得的弧度忽然凝住了。

刀气竟然无法再落下半寸!

沈峤的剑生生穿过他的刀气,直接刺向他的胸口。

不对!

昆邪蓦地回身,手中六生刀也跟着横劈过去,沈峤果然出现在他身后,白色剑意纵横两道,居然反过来压制住他的刀气。

这不可能!

昆邪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不及多想,脚下借势,瞬间拔高十数尺,回身劈向身后石壁,霎时间山石崩塌,轰然巨响,大小石头纷纷朝底下落去,又飞身向上,直接落在最高处的悬崖上。

他的视线往下扫去,可巨石纷落之间,对手却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他心头警铃大作!

昆邪回身又劈出一刀。

但这一刀并未落在敌人身上,反而是他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对方竟然比他还快,而且分明察觉了他的每一步意图。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方才他以为沈峤练成剑意,可这又分明不是剑意!

知人知己,心意相通,剑之所在,道之所在,灵犀一点,仙骨佛心。

剑心!

这分明是剑心!

沈峤竟然领悟了剑心!

发现这个恐怖事实之后,昆邪不要命似的往前飞掠,身后的刺痛如影随形,一直未曾断绝,仿佛一线牢牢牵引,而他则是线这一头的木偶,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出对方的控制。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昆邪觉得自己上回被晏无师追杀的时候也没这么可怕过,因为当时晏无师无心杀他,仅仅是为了试探他的武功,昆邪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未尽全力,但这次不同,自己对沈峤起了杀心,沈峤自然也能杀了自己。

彼此拼尽全力,自然毫无侥幸可言。

假以时日,此人必是大敌!

但以后对昆邪来说太过遥远,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先逃过这一劫。

他忍不住大叫起来:“我认输!我败了!别杀我!”

刺痛的感觉依旧,但似乎瞬间减轻了许多。

昆邪不敢大意,一连串的话随即冒出来:“我有话对你说!与晏无师有关!他轻你辱你,如今死期将近,难道你不想亲自动手杀死他吗!”

剑光从他头发掠过,钉入他前方的树干,后者瞬间拦腰断为两截。

昆邪感觉自己耳廓和脸颊一阵刺痛,想必是剑光掠过所致,但如果刚刚他没有说出那番话,现在截断的肯定就不是那棵树了。

他力竭停下,转身靠上身后的石壁,顾不上擦拭血迹,以刀拄地,气喘如牛,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败了,你赢了!”

他万万没想到沈峤练成剑心,此时只觉死里逃生,满心余悸。

他也知道像沈峤这样的谨守武德的人,自己一旦开口认输,对方是绝不可能再穷追不舍,落井下石的。

换作祁凤阁或狐鹿估,同样也会这样做。

昆邪:“你可听过蟠龙会?”

沈峤没有言语,明显是在等他继续说下文。

昆邪喘了口气:“吐谷浑王城伏俟城,九月初九有一盛会,名曰蟠龙会,每年各方商贾云集,总有稀罕宝贝面世,由价高者得,据说今年有一件东西,是晏无师母亲的遗物。”

沈峤微微蹙眉。

昆邪似乎察觉他的疑惑,哂道:“我师兄说,晏无师旧姓谢,据说是陈郡谢氏的人。”

这个家族起于魏晋,当年与王家俱是天下顶级门阀,其中最著名的人物就是谢安,时过境迁,风流散尽,如今的谢氏也已逐渐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家族在东南一带,依旧具有不可小觑的名望。

而且这种名望与江湖无关,纯粹是在士林与朝堂之上。

沈峤却由此联想到更深一层:“此事必然极为隐秘,你们久在塞外草原,与中原无涉,如何能够得知,除非……这个消息是别人告诉你们的?”

昆邪道:“不错,晏无师树敌众多,人人欲诛之而后快,九月初九那一日,伏俟城群英荟萃,当世五大高手围杀晏无师,纵他武功盖世,这一次也插翅难飞,晏无师将你玩弄于股掌,想必你也很乐意亲自前往,去亲眼目睹他的死状?”

沈峤忽然道:“我终于知道了。”

昆邪:“知道什么?”

沈峤:“当世各国,唯北周最有可能统一天下,宇文邕联陈伐齐,势如破竹,齐国灭亡在即,如此一来,北周的下一个目标,不是突厥就是陈朝。浣月宗为宇文邕助力,你们要杀宇文邕,必得先杀晏无师,所以你们与临川学宫合作,为的就是剿杀晏无师,而临川学宫在南朝势力庞大,自然也能帮你们查到晏无师的身份来历。”

事到如今,昆邪也不再隐瞒:“大致是如此,但帮我们查到晏无师背景的不是临川学宫,而是六合帮,我早就说过,晏无师树敌无数,出云寺那夜,他直接坏了窦燕山的好事,将《朱阳策》当众毁了,窦燕山如何会不恨他?”

沈峤:“那么临川学宫呢,汝鄢克惠一心光复汉人正统,能够灭掉晏无师,断宇文邕一大臂膀,他绝无可能作壁上观,数月前在陈朝,他与晏无师交手,是为试探对方身手,也是为九月初九的围杀作准备。”

昆邪:“不错。”

沈峤:“但汝鄢克惠在那一战中也受了伤,九月初九他是不可能赴会的,除了窦燕山和段文鸯,还有谁?”

昆邪:“你的师弟郁蔼,法镜宗宗主广陵散,前北周国师雪庭禅师。”

他吐出的这些名字,一个比一个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