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落地窗映出妙曼的身影,宝蓝色的披肩缀着一粒粒流苏穗子,在灯影下愈发缱绻。她端着高脚杯,深红的液体在指尖轻晃,这情景令蒋成勋瞬间想到了夜晚出没的吸血鬼。
“换好了?”
对方侧过身,轮廓姣美,黑眸在灯光下映出浅浅的光。
视线之中,男人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衣,脖子往下松开两颗纽扣,小露一点肌肉,显得健康又迷人。他出来的好像比较匆忙,只把一侧的衣角塞进西裤里,透着洒脱不羁的气息。
对于男性来说,白衬衣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标配。
“衣服好像小了。”她轻缓放下酒杯,并没有被他迷得五迷三道。刚才琳琅一个不小心,红酒洒了他半身,又从柜子里翻了一件男士衬衣给他换上。
她朝着他走过去,抬手替他系上敞开的两枚衣扣。此时的她,不像是惑人的海妖,而是细水流长妥帖温柔的伴侣,正替出门的丈夫整理着装。
他猛然抓住了琳琅的手,眼神灼灼。
“夫人,到现在还不愿意让我目睹芳容吗?”
“怎么,你怕我是丑八怪?”琳琅反问。
蒋成勋深情款款表白,“就算是丑八怪,夫人也是最美的丑八怪。”
“我喜欢你这张嘴。”她笑了,“油嘴滑舌,花言巧语,想必骗了不少女孩子吧?嘘……你不用急着解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会哄人没什么不好的。”
她扶了扶狐狸面具,“至于目睹芳容嘛,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摘下来了。当然,如果你用蛮力强迫我的话,我一个弱女子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我也说过了,我讨厌有人威胁我,强迫也是一样。”
“况且……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感觉吗?”
琳琅将红酒杯递到他面前。
“只在夜晚出现、带着狐狸面具的神秘女人。”
他低下眼,杯沿上有一个浅红魅惑的唇印。
“的确很有趣。”
他对着那唇印轻咬,撩着眼皮懒懒瞅人。蒋太子爷掠过她耳边熠熠生辉的宝石坠子,琢磨着要怎样让这位海妖夫人心甘情愿卸下面具,再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掌心娇花。
她转身去了一旁的留声机,放了一张唱碟。
悠扬的古典乐如湖水般流淌开来,连跳跃在金色喇叭上的光点也带了灿烂的诗意。
“今晚我跟他吵架了,陪我跳跳舞,好吗?”
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睫毛微垂,慵倦极了。
蒋成勋心想,跳舞算什么疗伤方式,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新的恋情。但他对于顺眼的人一向大方,也不介意先陪她聊聊天,跳跳舞,再培养下感情。
他不爱强迫人,总归要她情愿点头。
然后,太子爷跳了一整晚的慢舞,脚趾头被她的“走神”踩了好几下,第二天他是挂着一双黑眼圈去上班的,惹得前台小姐多看了他好几眼。
作为蒋氏太子爷,向来是意气风发从容镇定的,像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还是她上班以来头一回看见,不免有些稀奇,私底下跟同事八卦起来。
这消息通过他兄弟的“众口相传”,很快传到方幼姗的耳里,她气恼不已,又不想跟蒋成勋闹得太僵,只能忍气吞声,接受了对方的献花示好。
琳琅凌晨驱车回了自己的别墅。
“昨天晚上,有个蓝星人一直在按门铃。”
小水母慢吞吞飘过去,“大概等了有一两个小时了。”
它一边看琳琅换鞋,补充道,“他的表情超凶的呜。”
“可能是生气了吧。”琳琅不以为然,接了一杯热水来暖胃,她这会开了手机,数条未接电话跳出来。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紧张。
“他为什么要生气?”阿软趴在桌面上,好奇地问。
“因为他怕我跟别的男人在外头鬼混不回家。”琳琅说。
小触手戳了戳她的手腕,稚嫩的正太音变得严肃起来,“那你真的会不回家吗?”
琳琅逗它,“谁知道呢,万一有我看上的俊美少年郎,我可能跟他跑了也不一定。”
小水母不吱声了。
“怎么,不高兴了?”她忍不住笑了,小家伙真不经逗。
琳琅摁住它的小身子,当做挠痒痒。软软的触手扒住她的手指头,它奶声奶气地说,“不可以逃跑哦,不然阿软会生气的。”它用小奶音特别加重强调,“阿软生气的后果超严重的呜。”
她笑得更欢了,“这语调你从哪里学的?”呜呜的,更像朝着大人讨糖果的小孩子了,虽然它在她的眼里本身就是个小家伙。
小水母满头雾水看她,“……学?阿软没学。”
它跟琳琅腻在一块,一天比一天亲密,有些小癖好也会不设防,不知不觉的就流露出来。尤其是在琳琅有意溺爱它的前提下,小殿下更是把自己在目标对象前努力树立可靠丈夫形象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琳琅跟小水母玩耍了一会,返回卧室补眠。
休息到神清气爽,琳琅慢悠悠拨回苏经纪人的电话。
台面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助理张鸿瞄了一眼,是苏哥的电话。他往前头看,苏辞正跟人低声说着话,他把手机捡过来,划开一看。
想欺负到她哭???
这???
什么鬼备注???
张鸿满脑子问号,吃惊之下手机差点没摔出去。
他捧着一颗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巍巍颤颤捧着手机,双手虔诚呈给了他的上司。
“谁的?”苏辞皱着眉,“我现在没空,你帮我接。”
张鸿心想,大哥,我怕我接了之后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咳,好像是挺重要的人,还是苏哥你自己接吧。”他只能委婉提醒。
苏辞把手机捞过来,又瞥了脸红的张鸿一眼。
直接挂了。
他随手抛了回去,冷冷道,“凡是这个号码打过来的,通通不接。”
张鸿赶紧点头。
又过了几分钟,张鸿自己的手机响了。他说了一声抱歉,去外面接了,苏辞也没再理会,因为前面的模特拍摄出了乱子。
“不行!不能再拍了!”
摄影师强忍着不耐烦,“这期主题是暧昧与留恋,但我从两位身上,感受不到那种磁石一般的吸引力。”
“对不起,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年轻女孩满脸歉意。
扛着相机的男人摆了摆手,看在她良好的认错态度上,怒气倒是消解了一些,“半个小时再看看吧。”
这是最后的时限了。
“对不起,幼姗姐。”与她搭档的男孩摇了摇她手臂。
方幼姗看向男孩那双深蓝如海的眼眸,她安抚道,“韩西,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今天的状态不够好。”
她跟韩西说了一会话,脱身到苏辞的面前,咬了咬唇,“苏辞哥哥,我让你失望了。”
方幼姗并不是归属在苏辞手下的艺人,只不过她的经纪人最近疲劳过度,去医院打吊针了,于是就在方幼姗的劝说下,拜托苏辞当她几天的经纪人。
“没事,灵感总有枯竭的时候,这事急不得。”
苏辞说,“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吧,再仔细揣摩主题。”
女孩小心翼翼,“苏辞哥哥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他疑惑。
“唔……就是先充当一下男模啦,让我找找感觉。”她更加小声,“我觉得,也许是韩西太像长不大的小孩子,面对他的时候我没有来电的感觉,一直都没办法进入状态。”
苏辞沉默。
“苏辞哥哥,就一会,拜托啦!”她双手合十哀求,可怜巴巴的,“你就忍心看我被那个国外摄影师给骂到狗血淋头吗?”
“……好吧。”他勉为其难同意了,“你要我怎样做?”
方幼姗松了一口气,不枉她扮可怜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跟他亲密接触了。
“苏辞哥哥把我当你的女朋友就好了。”她眼神游离,脸颊红扑扑的,格外迷人,“我坐你身边可以吗?”
“……可以。”苏辞眉心一皱。
属于女性的香气强烈涌入,方幼姗的双手慢慢环上他的脖颈,宛如水蛇一般贴紧他。然而,在众多艳羡的目光中,苏辞一动不动坐着,仿佛维持一个姿势天荒地老。
“可以了吗?”他询问。
“苏辞哥哥你怎么都不看我的呀?”方幼姗佯装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就这样让你看不顺眼吗?”
苏辞刚想回答,斜上方有一个女声懒洋洋响起,“因为咱们苏经纪人的眼光高,方师妹功力又不够高深,当然没法把谪仙拖进红尘里受刑啦。你说是不是,苏经纪人?”
对方很高贵冷艳撩了一下眼皮,视线从她嘴里咬着的巧克力棒上扫过,并不想搭理她。
啧,斯文败类,现在就装不认识了?
“师姐,你怎么来了?”方幼姗皮笑肉不笑,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她。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搂住苏辞的脖子,眼珠子一转,一面站起身,又重心不稳倒了回去,苏辞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腰身。
“对不起。”方幼姗愧疚道歉,“没压到你吧?”
“没……”
苏辞张嘴说话,突然被塞进了一根巧克力棒。
“哇呜,间接接吻了呢。”琳琅冲着他不怀好意笑了,“苏经纪人,你居然不脸红,真是稀奇啊。”
“……”
哇呜个毛线,间接接吻有什么好脸红的?
苏辞心想,又不是没真正接吻过。
“方师妹,刚才我听说,你们这组的进度不够好啊,师姐也演过几年戏,不如给你示范一下,你好琢磨琢磨?”
在方幼姗警惕的眼神下,琳琅轻笑弯下腰,咬住了巧克力棒的另一端。
“咔嚓!”
咬碎的响声重合时钟的滴答。
苏辞的睫毛细长逆天,尾端微微卷起,掩着逐渐变得幽深的黑眸,看上去十分倦怠懒散。然而气场却陡然变得危险恐怖起来。
随着距离只剩下一厘米,那股弥漫着两人身上的张力愈发明显。
谁先松口,谁就是输家。
“嗤。”
她嘴里溢出某个含糊的音节,更像是挑衅,嘲笑对手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琳琅眼波一转,余光漫不经心掠过围观的人,有一个蓝色瞳孔的漂亮男孩子正惊讶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目光她很清楚,是发现新大陆的兴味。
就在她走神的一会儿,琳琅听见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苏辞咬掉了最后一口,玉般冰凉却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她抬眼看去,对方依然是漠然到欠揍的表情,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方幼姗已经看傻了。
她还坐在苏辞的身边,但素来洁癖的男人却越过她,跟她的对手接吻了。
这岂不是说……她的吸引力还比不上琳琅?
“师妹,看清楚了?”
琳琅若无其事直起身来,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扮演她的贴心师姐形象。
接下来的气氛就很尴尬了,虽然琳琅假借名义是给方幼姗亲身示范,可是俩人真的是亲上了!需要假戏真做到这个地步吗?众人联想到之前铺天盖地的经纪人潜规则演员的绯闻,暗自嘀咕着。
半个小时之后,方幼姗恍恍惚惚去拍摄了。
而琳琅看了一会,见人频频失误,她很识趣去上了一趟厕所。就在她走后的一分钟,苏辞将手机插兜里,也往外面走去。
张鸿咽了咽唾沫,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两人只是凑巧前后上厕所?
然而事实证明——
他想得分毫不差。
琳琅在走廊上好好走着,突然被人捂住嘴,强硬拖进了附近的男厕所。也许她该庆幸男厕所是独立豪华的单间?
逼仄的空间中,苏辞放下了掩住她嘴巴的手掌,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用他一贯倨傲清冷的声线。
“你不是想把谪仙拖进红尘里受刑吗?喏,我就在这里,你要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