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结束,通过的少女们会被领进另一间房。
过了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少女提着翠绿的裙摆迈过门槛,心里头不住思忖着,里面怎么没声音,难道她是第一个通过?
她小心翼翼用余光瞥去,主位上已经有人落座,一袭暗色花缎长袍透着幽幽的光泽,少女的心脏怦怦地跳着。
原来主子也在。
当她不经意掠过主位下的第一席时,立即愣住了。
居然是她?
施琳琅,一年前被主子领回来,加入了她们的培训。
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把人放在眼里,虽然对方的长相的确令人忌惮。
主子定了三年之期,而她们在比她更早参与到了这场残酷的竞争之中。但意外的是,那些培训的老师们对施琳琅倒是青睐有加,尤其是负责棋术的老师,把她宠得跟掌上明珠似的,自己珍藏的古董棋盘也不心疼送出去。
少女对着荣先生行了礼。
男人手心里把玩着一只玉麒麟,通透莹白。
他淡淡“嗯”了声,眼皮也没抬。
少女略微局促坐在琳琅的旁边。
室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少女接受过严苛的形体训练,即便是坐着也将腰板挺得直直的。不过久了之后就有些难受,因为有主子在,她不敢大幅度活动筋骨,只好强忍着背部的瘙痒。
旁边的人比她随性多了,一手撑在椅柄上,坐姿散漫。
少女暗暗地想,主子最不喜欢就是不将规矩放在眼里的女孩子了,施琳琅这不是赶着找骂吗?
但她左等右等,也没听见上头的训斥,一时感觉十分奇怪。
管家走了进来,低声对着荣先生说了几句,他大步走出去。
少女松了一口气,赶紧揉了揉肩膀,一边对琳琅说,“你是第一个出来的吗?”
琳琅点点头。
还是你家主子亲自带路过来的。
“那考核你的人是谁呀?”少女抑制不住好奇心,琳琅能出来这么快,肯定是给她分配到了一个好说话的人,她甚至猜想是那个教棋艺的美男老师。
“荣先生。”琳琅笑了。
少女脑子停滞了一阵,才结结巴巴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说主子他亲自考核你?怎么可能!”
“说不定是他一时兴起呢。”她眨了眨眼,“上位者的心思谁又能猜度。”
“这也是……”少女咬了咬唇,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那、那你怎么通过的?”
一道身影踏进来。
琳琅笑容玩味,拖长了腔调,“荣先生他呀……喜欢被咬。”
少女震惊瞪大了眼,柔肠百转顿时打了结,“什、什么?”
黑靴骤然转移方向,停在了她的面前。
似是某种不动声色的威胁。
“越疼,他就越喜欢。”
然而她胆大包天,没有丝毫的收敛。
“啪——”
一块剔透的白玉摔在她膝上。
琳琅捏了捏,上头尚有余温。
少女定睛一看,那块玉分明是主子方才赏玩的玉麒麟。
“造谣,要适可而止。”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露喜怒。
少女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瑟瑟发抖,“主子饶命……”
琳琅却不慌乱,慢吞吞抬起眼,对上荣先生那双幽深的眼。
两人互相对视。
她坏心眼抓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微张檀口。
“滋——”
利齿之下,血珠冒出。
荣先生只觉一阵刺痛。
犯规的是,她摩挲着肌肤,又轻轻抹除干净了。
琳琅的浅笑迷人,犹如山花烂漫,“你看,这不算是谣言吧?”
趴在地上的少女悄悄抬眼,荣先生脸上神色难辨,可她莫名感觉,对方应该是没有生气。
太奇怪了。
难道主子他真的喜欢被咬吗?
真是独特的爱好!
“迟早要把你这满嘴尖牙利齿全给扒光。”他缓缓开口说。
“先生舍得么?”
她笑嘻嘻的,趁人不防,又重重如法炮制,得意扩大了范围。
荣先生痛得面皮抽搐。
这哪里是柔弱美丽的菟丝花,他看她内心里住了一朵凶残的食人花吧。
在众女羡慕的目光中,琳琅被荣先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上一次脱颖而出的莉莉也没有这个待遇。下人们对琳琅的称呼也从“施小姐”转变成了“小姐”,她在宅子里的地位水涨船高。
荣先生把最好的资源倾斜在她的身上,那些在世人眼里无比昂贵的珍珠宝石堆在琳琅面前,她甚至可以扔着玩。
荣先生的野心与胃口一向很大,发现琳琅的潜力之后,他赌上五分之一的丰厚资财,决定把她培养成一件颠倒众生的绝色武器。
红颜祸水,天姿国色。
他教她识别男性弱点,更教她如何戏弄人心。
转眼到了琳琅登台的那一天。
荣先生叫了裁缝师傅来,为她量身定制了数十款旗袍与洋装,琳琅挑了一件倾染着孔雀蓝的香云纱旗袍。
“怕吗?”
他站在她身后。
镜子里的女子用螺子黛细细描眉,耳垂微微坠下,泪滴状的玉珠衬得颈间肌肤愈发薄透润泽。
“我怕了,先生会救我?”
她搁下眉笔,回过头,眼波儿勾魂得紧。
荣先生没说话。
“所以,先生啊,别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你知道一切只是演戏。
她手指拂过男人肩头沾上的桃瓣。
“好了。”
琳琅冲他一笑,臂间拥着流云似的披帛,妖妖娆娆出去了。
“啪嗒——”
冰块在杯中摇晃,声响脆亮。
少年双腿交叉,黑色的硬挺军靴显出金属的光。他眼神淡漠,掌心覆在杯口上,轻轻摇着。对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借着拿酒的动作去抚摸身边舞女的手。
这个舞女他有些印象,叫莉莉,陈家少爷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她的手段倒也了得,迷得陈洋为她不惜花费重金打造了一艘供她出游的豪华游艇,令人艳羡不已。众人也纷纷猜想这个出身卑贱的少女也许在未来能一跃为陈家的少奶奶。
然而,世事总是戏剧性的反转。
他听说男方移情别恋,爱慕上了另一个女孩子,立即跟莉莉分手。
而莉莉失去了陈家少爷这颗摇钱树,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的状态。许多人对她的美色垂涎欲滴,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强而有力的庇护。
莉莉的美目落到了少年身上。
十八岁的孙家二少,一年前突然中断国外留学,转身接管了南盛银行的分行行长职责,少年银行家的峥嵘头角逐渐显露出来。
“孙少,听说你明天要启程沙市了,莉莉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她略微弯下身体倒酒,那掐着锦缎的腰肢纤细如柳,有着别样的诱惑。
“哦,多谢。”
孙英韶漫不经心举起酒杯。
玻璃舞厅折射出靡艳的光影,他听到了远处的天籁。
痴缠的情愫漫过耳际,似情人的低语呢喃。
他猛然转过头。
舞台之上笙歌曼舞,孙英韶第一时间发现了那道幽蓝的艳色。
“哎呀,百乐门又有新人了。”
富商色眯眯看过去,“啧啧,那身段倒是十分勾人啊,就是不知道性子怎样,唱歌这么好听,真想听听她叫一声老爷。”
他当着孙英韶的面吩咐下去,今晚他要同那台上的女孩“单独相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孙英韶眼神一冷。
这姓章的男人最喜欢把玩姿色上好的少女,手上沾了不少年轻的生命。
他手里的酒杯转了方向,“章先生,你远道而来,一定要在这里好好赏玩,十里洋场还有不少的好东西等您发现,重现天日呢。”
“当然当然。”
富商大笑,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水。
“章先生果真豪爽。”
孙英韶亲自为他倒酒,“这一杯,当做我的远行饯别。”
“好,干了,孙少一路顺风!”
数杯烈酒下肚,富商脸色酡红,有些撑不住了,“失陪,我上个茅厕。”
过了一会,孙英韶道,“莉莉,你陪我去外头透透气。”
莉莉乖巧应了。
然而,等她穿过人群,却发现那道笔挺的身影不见了。
舞池两旁设有一道长长的回马廊,富商发现走错了,正扶着墙壁折返。
“咦,孙少,你也出来了?”
“嗯,出来透透气。”孙英韶迎上去,作势要扶人,“章先生,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对不起,我不该让您喝太多的。”
富商摆了摆手,“这不关你……”
下一刻,他惊慌瞪大了眼睛。
孙英韶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嘴。
“这当然关我的事。”少年脸色冷淡,“不然,你怎么会落单。”
富商的后背晕开了大片骇人的血迹。
孙英韶冷眼看着合作伙伴在面前倒下,死不瞑目。他抬起军靴翻了个面,让人仰躺着,插在后背的利刃完全透出胸口来。
为了不弄脏衣服,他刚才没有直接刺破前面。
现在算是死得透透了。
他收回长腿,打算转身离开。
孔雀蓝的裙摆在他眼底逶迤开来。
孙英韶瞳孔紧缩。
“你、你都看见了?”
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在心上人的面前瞬间慌了,他甚至伸出腿,想把人踹进墙缝里毁尸灭迹,动作显出几分笨拙,完全没有之前的利落。
“嗯?”她风情摇曳款款走来,语调清艳婉转,“全看见了,你准备杀人灭口吗?”
孙英韶呐呐不说话。
他怎么敢?
或者说,怎么舍得?
“呐,为什么要杀他?”她挽了挽鬓间的发,腕间的玉镯滑落,“这人刚才跟你坐在一起,他应该是你的合作伙伴吧?”
孙英韶心里有些欢喜,隔了那么远,她居然还能注意到他身边的情况?
这是不是说,她也是在乎他的?
他扫过富商那张泛白富态的脸,厌恶的情绪一下子涌进来,“他该死。”
“哦?”
她眼波流转,脉脉动人。
“他说想听你……”被琳琅迷惑的孙英韶差点就说出来,等他意识到不妥,连忙闭起嘴巴,那些污言秽语,他不想让她听到半分。
“听我?听我什么?”
琳琅故意凑上前。
他屏住气息,俊颜憋得通红。
“小先生也想听么?”
“什、什么?”
小先生被她弄得手足无措。
他想后退一步,又舍弃不了这近在咫尺的软玉温香。
对于心爱的姑娘,他好像还没学会拒绝这个词。
那双莲臂攀上了少年的肩膀,红唇似有若无触碰着耳廓。
“嗯……告诉姐姐,你想听什么呢?”
孙英韶比琳琅还要小上两岁,称她一声姐姐也很正常。
只不过,当姐姐这个称呼从她舌尖吐出,无端缠绕上几分暧昧。
他的耳根一下子软了,红了。
香风蚀骨,威力太强。
他全身融化成了一滩水,由得她百般戏弄。
来不及防御,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敏敏。”
少年视线游离。
“嗯?”她略微扬眉。
“我想听,姐姐唤英韶的小名,敏敏。”
少年有些害羞别过脸,几乎不敢直视她那双慑人心魂的丹凤眼。
孙英韶小时候长得秀丽漂亮,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秀美,渴望孙女的奶奶给他要了一个偏向女孩子的小名儿,要不是孙父竭力阻止,孙家老奶奶还想给他取类似孙敏佳、孙敏秀等女性化大名。
长大之后,孙英韶对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名就更加厌恶了,谁敢提起必定一顿猛揍,嘴贱的韩斌往往是被他打得最狠的一个。
但小名始终代表某种不可分离的亲昵。
他愿意将这份亲密与心上人共享,哪怕是被她嘲笑。
“敏敏。”
她低声轻唤着,认真的,没有一丝敷衍。
孙英韶霎时红了脸。
他突然觉得奶奶真是高明,给他取了这个朗朗上口的小名。
这也许是因为她念起来足够温柔,陷入情网的他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完美。
琳琅腰肢一紧。
少年将她归拢进自己的怀里。
“嗯,姐姐,敏敏在呢。”
泼天的墨色中,他愿为她撑起一把伞。
再也不想让她淋湿半分。
称王称霸也好,他只想——
当她的裙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