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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之间,御书房里就只有皇帝一人的大笑声,渐渐,他的笑声止了。
“骠骑大将军。”他闭眼淡道。
“末将在。”
“朕点你为巡察史,前往木萨彻查此事,你带上你的兵前往,即刻启程。”
“末将领旨。”刀藏锋半跪而下。
“把尚方宝时剑拿了,自己去拿,见到畜生,不用禀了,也不用带回来,直接给朕砍了,就地正法就是。”皇帝指了下挂剑的壁柱。
“是。”刀藏锋去取剑。
这时,皇帝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下面一排诚惶诚恐的臣子,“朕,很失望,这么多年了,这个朝廷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们一个个都是朕亲手提拔上来的,可你们看看,这些年你们到底干了些什么?这事,最好别让朕查出来与你们中间谁有关,查出来了,你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朕也会把你们一个个扒出来,剥皮烧骨!”
“皇上……”喊出声的是刚跑进来的张顺德,皇帝说完这段话后身子直抖个不停,张顺德扑上去,赶紧给皇帝喂药。
皇帝咽下,眼也没睁,“滚吧。”
一屋子的人都退了下去。
刀藏锋和韦宏达在这几个人的脸上都转了一圈,哪怕是对刀安川,刀藏锋也没放过。
几个大臣大冬天里,背上脸上全是汗,都一脸的苦笑,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见大将军和督卫长还拿他们当犯人似地看,也是一脸无奈。
但不等他们说什么,刀藏锋就转身走了。
这夜,吐了一天没什么精神的林大娘正依在火炉边上的软榻上打盹,就感觉面前有了点动静。
她睁开眼,看到小将军半跪在了她面前。
她笑了起来,拉他:“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小雅呢?”
她往屋里去找她的丫鬟。
“我让她们退下来。”
“哦,你起来。”她拉不动他。
刀藏锋没动,他点好的将士们还在城边等他领他们出城,他也什么没时间了。
“我等会要走了。”他艰难地开了口。
“要走?”林大娘没听明白,“走去哪?”
“木萨草原,那边出事了,皇上让我过去查查。”
“现在就去?”林大娘撑着榻面坐了起来,“这么急?”
“嗯。”
“出大事了?”
“那边丢了马,有几万匹,都是养了好几年的战马,皇上有点着急,那边我以前打过仗,领过那边的兵,我跟那边熟,皇上让我过去看看。”刀藏锋把被子给她拉上,盖好她的肚子,“要是事情比较烦碎,也有可能大艾那边动了,冬天可能就不能回来了。”
林大娘看他半跪着低着头说话,样子实在太可怜了。她这心中这时呀,也酸涩得紧,难受。
这一时之间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那就去吧,”她眨了眨眼,把眼里突然莫名冒出来的眼泪眨了回去,摸着他的头道:“你扶我起来,我给你打包点衣物,草原那边冬天也冷。”
说着她就撑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一站起,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一路掉着泪收拾他的衣裳,把最厚的都拿出来了,“这件是嫁妆,做了给你冬天用的,今年的还没开始做,闲的时候再给你做吧,等你回来了就有新的穿了。”
刀藏锋上前抱住了她。
林大娘扁着嘴终于哭出了声,“我知道你是武将,说打仗就要去打仗的,我想是想通了,但不知道的,现在心里就是难受。”
想的总跟面临的不一样,她太难受了。
刀藏锋什么都不敢说。
如果这事是大艾图谋已久的事情,这仗是肯定会打起来。皇帝震怒也是因为这个,他们被算计很久了。如若如此,这起战事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他可能都看不到他小娘子为他生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但他怎么敢跟她说,他这一去,可能得两三年。
他们成婚还不到半年,他就要弃她与她肚中的孩子去了。
“将军……”门后,这时洪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低沉地叫着他们的大将军,也满是无奈。
大军还在城门前等着,刀藏锋知道该他去了。
“啊……”一听有人催,林大娘就知道这事肯定急,她回过头去找衣裳,发现自己六神无主,只好闭着眼睛喊,“小雅,你们快快进来,帮娘子一把。”
丫鬟被她慌乱的声音叫得冲了进来,却见她们娘子指着壁橱箱笼跟她们说,“找黑金的布打包袱,姑爷要去打仗了,给他马上收拾四身厚衣裳带走,快快。”
丫鬟手脚快,没一会就给打包好了。
“你去拿上。”林大娘都不敢看他,生怕自己这泪罐子哭个没完。
刀藏锋嗯了一下,朝门口此时站着的乌骨看去,随后他抓过包裹,在路过乌骨面前时,他双腿朝乌骨跪了下去,朝他磕了个头,“小将的妻儿就拜托您照顾了。”
说罢,他就跟风一般,再次转眼就消失在了林大娘的面前。
风呼呼地刮了进来,林大娘哭得泪眼朦胧,心想她还什么话都没说,连叮嘱他的话都没说两句,她的小郎君就又这么消失在她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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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和十三年十一月下旬,大艾发动了对壬朝的突击,在时隔五年后,迅速夺回了他们上次在大战当中被大壬占领的木萨草原,大军飞速朝壬朝的蘶西州逼进时,突然遭遇了壬朝大将刀藏锋黑豹旗的突袭,止步于木萨草原。
此时的宫里,皇帝坐躺在龙床上,喝着安王喂的药。
安王给他喂着药,还抱怨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你弟弟喂药,还是被臣子气病的,也不知道不好意思。”
皇帝苦笑。
但见安王红光满面的,他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容倒也不苦了,他看着安王笑道:“你王妃最近身子好了啊?看把你高兴得。”
“好,好,柳太医就没跟你说?说是肚子里三个都有胎动了,那个快没了的都动起来了那林家小娘子拿的药是真有用,诶,皇兄,我不是给你拿了点你能吃的,你吃了没?”
“吃了,吃完了,朕往江南那边递信了,让朕那小朋友给朕送点来,很快就到了,到了分给你点。”
“嘿嘿,哥哥,你就是对我好。”安王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快快快,一口气喝完了,别让我喂了,我手酸。”
皇帝好笑,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你侍候王妃的时候,肯定不手酸吧?”
“那是,还得慢点,要不王妃天天闲我在她面前碍事,老赶我走。”安王毫不心虚地承认道。
“好了,吃完药,喝口水。”安王又给他递水。
有他这么一闹,说几句话,皇帝心情也好多了,精神也好了很多,这时,也有心情提朝廷的事了,“大将军赶去的快,比朕以为的要快多了,以一人之力带着全军把蘶西保住了,不幸当中的大幸。”
“你能这样想就好,”安王见他也想得通,也道,“凡事就往这方面多想想,别真把自己气病了,你还当你是十几岁当荆王的时候啊?打个半死第二天就能起来。”
皇帝听着,神情一动,轻叹了口气。
当年他被先皇后借着名目以不孝之罪打得就差一口气断气了,被好奇进宫玩耍的高人救了,这才活了过来。但这口气刚刚喘过来,却听到身边的宫人说小弟弟为了骗点药给他用,把自己身上都割伤了,手啊脚啊身上全是伤,先皇后气得不行,一巴掌把小弟弟打昏了过去,他当时差不多是爬着过去看他这小弟弟的,生怕他这小弟弟因为他没了。
当年那么难都过来了,他们两兄弟现在都活得好好的,是没什么坎是过不了的。
“是啊,不是当年了,哥哥也不是当年的哥哥了……”皇帝说着笑了起来,“行了,你放心好了,明天就能上朝了。”
“不是催你上朝,那种朝,我巴不得你少上一天,省得把你气得天天喝药……”安王说着,给他皇兄剥柑橘吃,“你啊宽宽心,你的常胜将军已经过去了,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皇帝摇摇头,淡道:“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在内里外和,这宫里,怕也是不干净。”
“让皇嫂帮你查。”
“她已经开始查了……”皇帝长吁了口气,“这宫里啊,没有一年是太太平平,安安静静的。”
安王笑了笑,这一次,他没接话。
这宫里要是能太太平平,安安静静的,除非,这个王朝死了。要不然,它绝没有太平、安静的一天。
“这年,过不好喽。”皇帝身上也已发汗,他伸长双臂弯了弯手臂,掀开被子,“你既然来了,就陪皇兄理理朝政。”
“我来是给你喂药的,不是来给你找事做的。”
“少废话,来,帮皇兄把这凉蘶图给打开,看一看,大将军现在可能是守在哪了。咱们这边的大军过去,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蘶、两地的驻军,不是还在吗?他们也不能叛了吧?大将军过去,可是高高压在他们上面的,咱们还要派军?那边兵力不是够吗?三地加起来都够十万了啊。”安王不解,快步上前,这话也是越说越快,眉头也是深锁了起来,“皇兄,你不要告诉我,两将也叛了?”
“没叛,”皇帝和他合力把地图打开摊在了地毯上,淡道:“但也跟叛没差多少,朕之前收到的消息,说这两位将军收到消息,说大艾在这两头……”
皇帝点了点木萨草原两边跟大艾的接境处,“有动静,他们带着大军过去了,现在就是没中埋伏,但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来了,现在木萨逼近蘶西州主城那方,驻了大艾十万的铁骑。”
安王一听,一屁股就坐到了地图边,“这怎么可能?接到消息不跟朝廷说就带着大军过去了?他们脑袋里装的是屎?”
“装没装,你皇兄我是不知道,但他们的身边人,肯定也有叛了的……”皇帝说到这轻笑了一下,眼睛冰冷地看着地图上的木萨草原,“这些草原狼,怕是从被打败的那一天,就开始算着怎么打回来了。”
安王这才知道他皇兄为什么倒下了,这时他也是张嘴,看着地图半天才张口,“如果是这样,大军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到达蘶西,大将军撑得了那么久吗?”
他再是将神,也是人。
五百刀家军,再加三万蘶西兵,能挡住木萨的十万铁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