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放他走了?”焦磊看着钱卓民离去的背影,瞠目问,“他应该是故意撞我的吧?那个黑衣人是他认识的吧?”
“让他走吧。”宗铭沉着脸说,“现在抓他没有任何证据,白小雷的人已经到了,他们会盯着他,看他会不会和那个黑衣人碰头。”
“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啊?”焦磊问。
“我没看清。”李维斯掏出手机给他们看,他在楼梯间的时候从上往下拍了几张照片,但当时光线太暗了,角度又不好,只能勉强看清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回去问问阿菡。”宗铭说,“监控上应该能看得清楚一点。”
三人回到沙葱家的公司,桑菡已经把嫌疑人的照片打印出来了,可惜对方包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相貌。
“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短发。”焦磊离那人最近,算是近身接触过,回忆道,“他年纪应该不大,我撞上他的时候感觉他骨架挺窄的,面部皮肤比较细致,没有皱纹……对了,他戴的墨镜不是普通镜片,是带度数的,他应该有四五百度的近视。”
“没想到钱卓民居然有从犯。”李维斯皱眉道,“会是谁呢?他一个单身男人,没家人没孩子,连工作都没有!”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个纸杯子,“这个是我在天台上发现的,也许是疑犯用过的杯子。”
宗铭眉峰一挑,问:“楼顶还有其他痕迹吗?”
“没了,可能还有脚印指纹什么的吧,但我肉眼看不出来。”李维斯说,“他应该是穿M9码的运动鞋,我看到他的脚了。”
桑菡将监控调大,给他们看那人的手,说:“他戴着手套,估计没留下指纹。”
宗铭和李维斯重新去天台转了一圈,确定那人应该是在那儿待过一段时间,可以看到他走动的脚印、盘腿坐在地上的痕迹,但如桑菡所说,他戴着手套,所以没有留下指纹什么的。
现在就看纸杯子上能不能提取到唇纹和唾液了。
沙葱见他们来回奔忙,十分过意不去,叫了外卖早点给他们吃,又亲自煮了咖啡:“太辛苦你们了,我没想到我只是变换一下写作风格而已,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李维斯安慰她,“不是你还有别人,凶手心理有问题,哪个作者写得不和他意他都要迫害的。”
“太可怕了。”沙葱捧着咖啡杯叹道,“以前也有人骂我写傻白甜无脑文,脑残什么的,但最多就是人身攻击一下,还从没人想来杀我……说起来我运气挺好,有你们及时出现保护我,那个渤海白女妖实在太冤了,只是写了几篇暗黑文而已,居然惹来杀身之祸。”
李维斯想起孙萌,也是满心惋惜,叹道:“这种事谁也想不到啊,写暗黑文的人多了,偏偏她就遭了这种毒手。”
“凶手太变态了。”沙葱有点愤懑地说,“小说本来就是虚构的,你不喜欢不看就好了,不让人写是几个意思?”
李维斯苦笑道:“他不是不让人写,而是想让人照他的意思写。这种人大概是把自己当上帝了吧,总觉得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真理,和他三观不一样的都是异端,都是死罪。”
“比极端宗教还可怕。”沙葱嘲道,“他应该成立一个OOC邪教。”
李维斯忍不住笑了,可不就是OOC么,别人OOC最多嫖个同人,他直接来改造原作者了。
当OOC遇上超级脑,真是灾难。
白小雷的人连夜飞过来,根据宗铭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钱卓民,对他展开新一轮的紧盯监控。但是整个早上钱卓民都在城里瞎晃荡,没有和那名黑衣人联系。
中午的时候,沙葱的爱人回来了,听说公司楼上潜伏过一个疑犯,非常震惊,想把沙葱送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
“不用了,公司刚开开,这么多事你一个人管不过来,我得留下来帮你。”沙葱看上去软软糯糯的,意志却极为坚定,“大不了我彻底断更,把这本坑了,我不信我都不写了,他还要来杀我!”
沙葱的爱人是个帅T,和桑菡身高相仿,瘦瘦高高,短发,特别心疼自己老婆:“你好不容易随心所欲写一次,干嘛不继续?我这段时间不出差了,留在家里陪你,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本事,谁来我弄死他!”
“别瞎闹。”沙葱嗔道,“就你那几下花拳绣腿,也就是锻炼个身体,真当练过拳就能打人呐?”
“我的教练是省队下来的,三四个男人都不是对手!”她爱人不服气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什么啊,好好当你的总裁吧,脑残!”
李维斯发现女人秀起恩爱来杀伤力也是很大的,果然狗粮撒多了总有一天要被别人塞一嘴。
“安全起见你最近还是不要写了吧。”宗铭沉思片刻,对沙葱说,“在文下挂个请假条,就说身体不适,一个月内不更新了。那台笔记本也暂时不要用了……唔,最好这段时间真的什么都不要写,疑犯有一定的黑客技术,你即使只是存稿,也可能被他盯上,怀恨在心。”
沙葱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爱人,同意了:“好吧,我回头就去挂请假条。”
“我留几个人保护你几天,等确定他不会向你动手再撤回。”宗铭说,“你一定注意,二十四小时不要落单,也不要去人迹罕至的地方,疑犯身上背着人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这样一来你们还能抓着他吗?”沙葱担忧地问,“我总不能这么躲一辈子吧?再说没有我还有别的作者,他这么变态,再偷偷向其他人下手怎么办?你们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发现潜在受害者的。”
宗铭点点头,说:“是啊,他还会向其他人下手的,我们不能被他勾着鼻子走,得主动送给他一个目标才行。”
“哦,这样啊。”沙葱想了想,自告奋勇道,“不如我继续照原来的路子写下去,你们在我周围设个圈套,等他再出现的时候把他一举抓获?”
“你不行,太危险了。”宗铭笑了笑,说,“看不出你还是个侠肝义胆的奆奆,我先代表专案组谢谢你了。不过今天他在你这里失了手,可能会比较警惕,不容易上钩。我们得另找个志愿者。”
“你们打算找谁啊?”沙葱好奇地问。
宗铭高深莫测地笑笑,说:“保密。”
李维斯站在旁边,忽然觉得后脖子一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下午白小雷分了两个人来保护沙葱,宗铭和他们交接完毕,带着小组撤出了沙葱家的公司。
四人找了一家火锅店吃晚饭,桑菡终于不用吃孤独的冒菜了,一口气要了五盘羊肉,五盘肥牛,一副要吃穷领导的架势。宗铭叫了一份菠菜面给李维斯,说:“这家菠菜面特别好吃,你爱吃面,多吃点。”
“比你做的还好吗?”李维斯挑了一筷子面条下进小火锅里,看着里面咕咚咕咚冒泡。
“那不能够。”宗铭大言不惭地说,“这世上做面比我好吃的人还没出生呢。”
桑菡翻白眼,道:“你们能不能别这么频繁地撒狗粮?”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宗铭将李维斯剩下的菠菜面给他丢过去,“我这都是为了工作,要想马儿跑,必须给马儿多吃草。”
李维斯早就料到他的计划,问道:“你是想拿我当诱饵勾那个黑衣人上钩吧?”
“聪明。”宗铭殷勤地给他锅里放了几个香菇,说,“老这么被动挨打不是办法,我打算以你为中心设个套,等那个黑衣人来钻。那个沙葱思想觉悟倒是挺高的,但人家一个女孩子,我不好让她涉险。”
“我是男人就可以随便堵抢眼了是吧?”李维斯无奈地说。
宗铭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道:“有我呢你怕什么?堵抢眼也是我去,当初拉你入伙我就说过,背黑锅我来,送死我去,我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李维斯还没说什么,焦磊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领导,让我也加入你们处吧,编制外的也行,我从小就想当警察叔叔,你就满足我这个愿望吧!”
宗铭摆摆手,道:“你这个押后再说,不要插队,我们处暂时不需要血牛,你技能上和我有重合……那什么,小李同志,组织看好你,你说怎么样?”
其实在沙葱家里李维斯就想到这个点子了,宗铭不说他也要说的,不过这件事具体实施起来有一个巨大的难点,那就是以他的写作风格根本不会引起幽灵号的注意——他这个人编故事温吞,太软糯了,根本写不出那种能让人气血上涌、恨不得穿越WIFI来寻仇的小说啊!
“你说的我都没问题,但是你怎么能确定他会上当呢?”李维斯诚恳地说,“我没有渤海白女妖那样的笔力啊,我写的东西都是猎奇欢乐向,如果有个仇恨搞笑作家的凶手,我当诱饵可能还靠谱点儿。”
“这你不用担心了。”宗铭说,“我早就说过,你写东西太随性,没有反向考虑读者的心理需求,有我这样的心理大师给你详细指导,你才有可能成为天皇巨星,日穿金榜!”
“……”李维斯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模样,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狗血写手轩辕柔柔,马上就要成为腥风血雨的流量作家了!
“哎呀妈呀!”焦磊听他们说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网文大手,顿时对李维斯肃然起敬,“李维斯你是作家呀?你写啥的,能给我看看吗?”
李维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破摔,直接在他这儿自首了:“我是写猎奇向百合文的,我笔名叫轩辕飘飘,我最新连载的文叫《朕母仪天下》,宫斗看过吗?甄嬛传里把皇帝和王爷抹掉,让妃子们搞姬差不多就是我的节奏了!”
焦磊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张着嘴看了他半天,说:“我的天呐!我还没见过活的作家呢,我以前都是看男频文的,对了,你认识猫腻蝴蝶兰唐家三少吗?能让他们给我签个名吗?”
“……不认识。”
焦磊有点失望:“那算了,你给我签一个吧,万一你以后成神了呢。”
“没有万一,他必须成神。”宗铭胳膊往李维斯肩膀上一搭,说,“你也不看看他背后的男人是谁!”
李维斯默默将他的脏手拿开,说:“话别说得太满,写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是学过心理学就能写出读者心坎上的故事,这世上不知道得有多少红作家了。”
宗铭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嗯,创作这个东西很微妙,想写个旷世巨著肯定不是靠分析就行的,必须得很大的天赋……不过我这点技术诓骗一些吃瓜群众还是没问题的,弄死个把黑衣人更不在话下!”
桑菡迅速消灭两盘肥牛,终于从小火锅里抬起头来:“圈套设在哪儿?你不会觉得凶手能潜伏进石湖农场吧?你们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好像不适合设伏。”
宗铭沉默片刻,说:“设在鸣翠苑吧。”
桑菡一怔,欲言又止,少顷低头继续涮羊肉,说:“行,一会我过去布置一下现场。”
李维斯隐约觉得他们表情有点不对,脑袋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个鸣翠苑不会是宗铭在帝都的家吧?
从前宗佳玉是提到过,宗铭只是暂住在石湖农场的,他在刑事侦查局工作,在帝都肯定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才方便。
可是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没听他提起过帝都的家呢?石湖农场那边,他完全是一副要常住的样子啊。
会不会……是因为吴曼颐?李维斯有心问问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默默吃饭——吴曼颐是宗铭心头的一根刺,是他的执念,除非他自己提起,还是不要说了吧。
宗铭是个非常善于掩饰情绪的人,只黯淡了那么一下便恢复了正常,叫人给大家加菜,又让桑菡少吃点儿肉类,别晚上积食什么的。
从饭店出来,宗铭驱车将他们带到四环外一个幽静的小区,门口的太湖石上写着三个大字——鸣翠苑。
小区不大,但布局极为精巧,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区内只有八栋楼,最高不过十二层,没有车道,只有碎石铺就的小路蜿蜒通行。宗铭带他们进入中心湖边一栋七层小楼,上六层,打开一扇大门,道:“进来吧。”
这是一个LOFT公寓,上下一百八十平左右,一层是客厅、餐厨、主卧和书房,二层是次卧,带着一个小小的斜顶阁楼。
“阿菡去装监控吧。”宗铭将钥匙丢在门口的斗柜上,说,“焦磊住书房,我和李维斯住主卧,阿菡弄好以后早点回学校休息。”
桑菡从双肩包里掏出大把的工具,一个人忙去了。李维斯打开主卧房门,掀开防尘布,收拾床铺准备寝具。焦磊好奇地转悠了一圈,问宗铭:“领导,楼上是啥?我能上去看看吗?”
“不能。”宗铭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焦磊还要再问,李维斯抓着他进了书房:“来帮我打扫卫生,这里尘土太多了!”掩上房门才悄悄跟他说,“别瞎问了,二楼是他妹妹的房间。”
“哦。”焦磊恍然,“闺房啊?那也不至于连看都不能看吧?啥年代了。”
“他妹妹去世了。”李维斯小小声地说,“横死的,所以什么都别问,懂?”与其让他没完没了地好奇,不如一次性阻断他所有的八卦心理,不然他哪天拿这事儿去烦宗铭,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焦磊恍然,连连点头道:“懂!”
世界终于清净了,李维斯收拾好了睡觉的地方,桑菡也给家里装好了监控,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测试了一下,说:“除了浴室其他地方都覆盖了监控,所以如果你们有什么私人事务要处理的话,只能去浴室了。网络我也弄好了,一旦有人入侵我会接到报警,随时上线追踪。”
李维斯注意到他用的是自己和欧米伽姑娘那款情侣本,而且是自己没有买到的薄荷绿,心头不禁有些奇异的违和感——他是凑巧买的,还是欧米伽姑娘送的?
以他的审美不应该喜欢这种不专业的东西啊。
说起来,他们俩真成了倒也不错,欧米伽姑娘的老母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女儿嫁不出去了。
“如果要码字的话,最好换个电脑。”桑菡测试完毕,对李维斯说,“UMBRA那台工作电脑不要用,对方技术不错,我怕他嗅到危险临阵脱逃。”
宗铭点头道:“买台新的吧,我这就下单,明早就送过来了。”
土豪办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话音刚落宗铭已经掏出手机下单了。李维斯凑过去瞟了一眼,果不其然是和自己同款的基佬紫,笔电手机手表一整套。
他是有多喜欢装基佬啊……
一切搞定,宗铭打发桑菡回学校了,焦磊窝在书房的沙发床上继续看他的四百集台湾苦情伦理剧。李维斯洗了个澡,看见主卧四角装着环绕音响,掏出手机想用蓝牙接上放首歌听,谁知道连了半天才发现它不支持蓝牙,只支持老式的CD机。
CD这种上世纪流行过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李维斯打开墙角的立柜,看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碟片,大概都是宗铭珍藏起来的,linkinpark、ladygaga,还有日韩的EXO、宇多田光……翻到中文分类,居然有一张极为古早的崔健专辑——《红旗下的蛋》。
“想听什么?”宗铭披着浴袍出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碟片,说,“唔,这张……这张很值钱,绝版了,不过因为太古早,已经不大能听了。”
CD的存放年限本就不长,超过三十年音质便会大打折扣,李维斯不知道他收集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也可能有钱人就喜欢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吧。
包装盒上签着崔健的大名,怪不得他说这张碟很值钱,李维斯打开盒子,发现封面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生日快乐。
署名是“曼颐”。
这张碟居然是吴曼颐送给他的,意义太重大了,李维斯本想试着听一下的,这下彻底打消念头,将碟片装了回去。
“这是她年初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宗铭倒没有那么讳莫如深,拿过碟片打开,对着灯光看了一下,摇头,“不知道能不能听,我也没有试过。”
“为什么送你这么古早的碟片?”李维斯有些奇怪,“你喜欢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摇滚风格吗?”
“唔,还好吧,我对摇滚没什么研究。”宗铭说,“她送来以后我就随手塞在那里了。”
从前的CD装帧还是很精致的,封面设计非常有特色,李维斯扫了一遍曲目,主打歌是《红旗下的蛋》,后面还有《北京故事》、《飞了》等等。一时好奇,用手机搜来听了一遍,感觉不太对胃口,但能GET到那个年代特有的放肆和张力,确实是经典之作。
“睡吧。”宗铭自从回来就情绪不高,听他放完最后一首《彼岸》,说,“太晚了,明天还要给你的文重新修大纲,工程浩大,早点睡吧。”
李维斯关了手机,问他:“到底要怎么修啊?照暗黑虐恋的路子修出来,故事太崩坏,会不会坏我名声啊?”
宗铭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诚恳问:“你一个写猎奇百合文作家,要什么名声啊?你现在的名声说出去很好么?”
“……”李维斯想了一下,竟无法反驳,于是怏怏地躺下睡了。
果然小众作者没人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