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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玩家

陆经纬早就瞅见乔乐梓了,心里头再不爽也还不至于糊涂到当着这么多人跟一堂堂京都知府打官司,这会子见和他对垒,心下不由一声冷哼,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自己拿了箭站到投掷线上,两人抽到的签子是“翎花倒入”,投掷的时候箭尖朝前或下,进壶的时候却是要让箭尾朝下、箭尖朝上,也就是说,投掷者需要在投掷的过程中让箭在半空掉个头,考验的是手上的巧劲儿。

乔乐梓哪儿特么玩儿过这个啊!他又不是官二代生下来就特么离事业的终点一步之遥,他是平民出身,五岁开蒙一路苦读,从院试到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这么一步步艰难地爬上来的,没入仕前白天黑夜的就知道读书,做了官儿后又天天忙着业绩后脑勺打脚后跟,千辛万苦地做到了首都市长,终于有资格出入上流阶层的酒会聚宴了,又常常才喝了一半酒就被衙门里的事给叫了回去——哪儿有时间和机会玩乐啊!他特么的投壶就只会站在九尺远的地方拿箭进行傻瓜投啊!还“翎花倒入”,他开始还以为是需要拿着大顶投呢!

这会儿乔乐梓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生扛了,丢人就丢人呗,还能让头再大一圈啊?

好在大家还是挺照顾这二位大人的,把距离缩短到了九尺。乔乐梓手里拿了根箭也站到投掷线后,听得司射一声令下,扬起捏箭的手,要想让箭在空中掉个头,这手得往回勾一下——乔乐梓这么想着,手也就这么一勾,结果力度没掌握好,勾得太大了,那箭直接就往地上扎去,地面是石头地面,竹箭扎上去来了记反弹,这一弹箭尖掉头正中自个儿膝盖……

……幸亏箭头是竹子削成的,否则这记膝盖中箭后他就把自个儿给废了。

围观众人见状想笑也不敢笑,想装没看见吧又未免太假,只好齐齐把视线挪到陆经纬那边,陆经纬吧……他也只会傻瓜投法……没办法啊,这人在朝中人缘不算太好,头一个是因为他糊涂,本职工作倒是干得中规中矩,但是许多日常问题上却有些看不清,你说他迂腐吧,他又常常办些孤拐的事,你说他没有原则吧,他特么有时候又拗得十头牛都拉不动!

这么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歪星人,谁能跟他玩儿到一块儿去啊!莫说平日别人家宴请很少请他去了,便是请了他去,大家也不爱跟他玩儿投壶,投壶这种游戏跟喝酒是密切相关的,喝酒又是越喝越亲热的事,谁想跟他亲热啊?谁想跟他一边玩投壶一边喝酒一边勾肩搭背地亲热啊?

所以陆经纬基本上也是个孤独寂寞冷的尸一样的男子,除了跟人玩儿过傻瓜投,其他的花样儿他也一概不知。

但人家却有一颗“重在参与”的心,尤其当着女儿的面,怎么也要展示一下投壶这项曾做为乐宾习容的古老礼仪的从容优雅的风范。

翎花倒入,箭尾先入壶,嗯,得勾手投,用巧劲儿,让箭在空中掉个头——陆经纬这么想着,手中箭就夹着劲儿脱手而出,然后勾手的劲儿也用大了,然后箭也就往地上扎去了,然后箭尖掉头反弹起来了,然后膝盖就中箭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众人:“……”这特么的真的是投壶大赛吗?这特么真的不是双人花样自残大赛吗?

因为是两位大人的比赛,大家实在是谁也没好意思笑出来,再加上这情形又的确太诡异,俩人的动作如出一辙,搞得自射膝盖这件事好像就是翎花倒入真正的规则一般,弄得大家都很恍惚,感觉自己已经再也不会正常的玩翎花倒入了……场面一时竟然十分平静安详。

好在每人能射三箭。乔乐梓决定吸取教训,他就打算用傻瓜投法了,哪怕是箭头先进壶也比射着自己膝盖强啊!第二箭举起来,旁边陆经纬也已准备投了,“嗖”“嗖”两声,两箭几乎同时出手,冲着自己前面的壶就飞了过去,“叮”“叮”又两声,两支箭全都进了壶!然后“嗖”“嗖”……弹出来了……弹到空中抖了一下重新往下落,“咔”“咔”再两声,插.进了各自壶口旁边的壶耳孔内……

“……”你们俩是在家排练好了来的吗?跟这儿表演节目哪?不错哈,动作确实挺整齐的,从出手到进壶到弹出到进壶耳一气呵成动作同步率爆表连箭矢进耳的角度都≤1°这个双人表演我给120分都不怕你们骄傲。

全场安静得诡异,大家怀疑这两人已达到了心灵高度契合的状态。

乔乐梓都快尴尬死了,谁特么想和这个糊涂蛋心灵契合啊!你好好投你的不要胡乱跟风好嘛!

陆经纬还生气呢,他觉得乔乐梓是故意给他捣乱来的,麻的他怎么投他也怎么投,这根本就是在故意嘲笑他投不进去!仇恨值怒升一万点啊一万点!

两个人都烦死对方了,为了避免再和对方整到一块儿去,两人各自决定抢先出手,一定要抢在对方前头!让对方成为胡乱跟风/故意捣乱的那一个!让大家看清楚他的无聊嘴脸!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抢命似的抄起手中最后一支箭矢严眉肃目怒发于心气运在指狠狠地、齐刷刷地、复制粘贴般地双双投了出去,比前两次还整齐,箭矢入壶时的声音甚至合并成了一道响——“叮”——“嗖”——“啪”——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支箭矢从壶里大力地弹出来,并且由于用力过大完成了一个郭舍人的技术动作直接折返,狠狠地抽在这二位的脑门上。

两人甚至连反应慢半拍被箭打脸后才一脸卧槽地抬起胳膊想要遮挡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武珽宣德侯和柳参将在后头已经快笑抽过去了,知道这二位之间恩怨的燕七都替俩人感到尴尬,您二位这是放弃前嫌准备一起愉快地做少儿广播体操玩儿了吗?三支箭的动作都一样一样的。

围观群众们最辛苦了,拼命地忍着笑,一个个儿的脸都憋成了包子。

结果这二位谁也没能得分,乔乐梓尴尬地摸着鼻子撤了回来,陆经纬更是忿忿地一拂袖走到了旁边去。

下一组出场的是萧宸和陆莲,两人抽到的签子是“一把莲”,就是将一大把箭矢同时投进壶里,每人投三次,第一次投五支,第二次投七支,第三次投九支。

陆莲姿态优雅地站到投掷线后,投不投得进无所谓,关键是要优雅。抬手将发丝轻轻捋向耳后,眼睛滉漾出星星来,脸上是柔弱而又认真坚强的神情。

陆经纬在旁边都要为女儿感动死了。

“唾嘛的我好想哕她一脸!”武玥厌恶至极地学着燕七的口气说话。

萧宸却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箭筒里拿了五支箭随手一抛,五支箭就像被一根绳子束住一般,齐刷刷地进了壶,一点都没散。

“好!!!”众人狂笑着鼓掌欢呼。

武玥吓了一大跳:“大家干嘛情绪这么激动?”不就五支箭吗,我五哥也能轻易做到啊!

——好不容易找到个幌子,赶紧把刚才憋着的笑趁机发散出去……都快憋死了好嘛!众人痛苦地心道。

“公子太厉害了!”陆莲惊讶地轻掩住嘴,然后露出贝齿轻咬樱唇,十分为难十分可爱又十分坚强地决定“哪怕献丑也不能退缩”,握住手中五支箭矢奋力向前一抛——女孩子本就手小,一只手握五支箭杆已显费力,再要用劲儿就更难掌握,这五支箭扔出去,就跟天女散花似的散了一地,一根也没能进壶。

“哎呀……”陆莲很是难为情,双手轻轻抚住双颊。

会撒娇卖萌的白莲花最能撩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惜了!”众人纷纷摇头替弱质少女感到惋惜。

陆莲:“……”为什么这些人笑得这么欢?!世风日下!这些男人越来越没风度了!

萧宸已经拿起了七支箭,又是随手一抛,再次齐刷刷地进壶。

“好!!!”众人再次鼓掌叫好,这回可是真心的——这么随手一抛的动作简直太潇洒了有没有!七支箭啊!那壶口才能多大!

陆莲一只手已经攥不过来七支箭了,脸颊微红且无助地看向司射:“这可怎么办……”

围观的一部分人见状已是心软了,这姑娘多勇敢啊,别的女孩子都怕丢脸不敢上场,只有人家敢站出来挑战自我,只这份儿勇气就值得称颂啊!(燕七:你们把我放在眼里了吗?)再加上这姑娘人长得又挺不赖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谁还忍心赢她啊!这是游戏又不是拼命,让一让女孩子会死啊?!

“唰——”萧宸的九支箭稳稳地落入壶中。

看都没看陆莲一眼。

众人:“……”

陆莲满目钦佩又极有修养地鼓掌,并且颇为虚心真诚地向萧宸请教:“公子真是神乎其技!只我实在不大会这个,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诀窍?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多么落落大方又肯放下身段儿不好面儿的姑娘啊。

萧宸淡淡看她一眼:“不会你上来做什么。”

“……”陆莲被噎得一怔,没想到这人这么棒槌,登时就有点下不来台,“我……我只是想尽力一试……”

“自不量力的后果是自取其辱。”萧宸淡淡丢下这句,转头走开了。

哗——这小子!围观众人都听见了这话,登时都惊了——他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这样当众给人姑娘难堪,注定孤独一生好嘛!

场面相当尴尬。

陆莲都快气死了,再没想到会碰见这么一个该死的男人!直接就把她晾这儿了,话还说得这么难听!感觉到好几道带着轻嘲的目光投在自己脸上,陆莲愈发觉得难堪起来。

陆经纬也气黑了一张脸,大步上去给女儿解围:“莲儿,莫急,有志者事竟成。来,爹教你,你这样……”

父女俩十分励志地当众一教一学,认真研讨积极进取,终于教了个差不多,待陆莲一脸忍辱负重乐观坚强地站到投掷线后准备来个在精神上战胜对手虽败犹荣的戏码时,忽地听见一道木吞吞的声音传过来:“还有必要再投吗?你已经输了啊。”

“……”

陆莲就觉得一道厉闪劈在了自己头上。

是啊……她已经输了啊……众人也如梦方醒。人家萧宸三把一支不落全投进壶里去了,她第一把一支没进,后头两把就算全投进去也是输了啊!

所以刚才他们父女俩众目睽睽下演了半天的那出励志戏究竟是有个屁用啊!姓燕的丫头一句话飘过来直接连她后两把投壶的机会都给剥夺了啊!让她现完眼后连挽回形象的余地都没有了啊!

陆莲握着箭扔也不是放也不是,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扔吧,有人说你不自量力还要自取其辱,不扔吧,刚才那做出来的要争口气、要百折不挠的样子岂不就成了笑话?!

“下一组该谁上了?”武珽笑着问,直接就将陆莲闪到了一边去,这个女孩子有多不地道,武珽早就听武玥不止一次地给他念叨过了,他虽没有要落井下石的意思,却也更不会主动给她解围,萧宸说得好,自不量力的后果就只能是你自己自取其辱,怪得谁来?

至于围观众人怎么想,那就是萝卜白菜了,有人讨厌装x造作女,有人还偏就喜欢这一口,王八看绿豆,随便你们怎么对得上眼,别影响到大家就行了。

大家的注意力随着武珽的说话就放到了下一组出战的康韶和刘关张身上,两人抽到的签叫“莲花投”,这也是一种难度相当大的投法,需要让投入壶中的箭反弹出来正好挂在壶耳上,形成一朵莲花形——就像刚才乔陆组合做到的那样。

康韶和刘关张每人九支箭,不一时便全部投完,刘关张投失了两支,康韶全部成功。

至此为止武珽这一队暂时领先,还剩下最后一组,众人便都望向燕子恪,这位不会功夫,他的对手是柳参将,柳参将可是有功夫在身,而且据说军中也十分流行投壶游戏,常常以此做为给兵们施加各种训练的手段,怎么看蛇精病都没有胜算。

而且两人抽中的签还是“过桥”——要隔着一扇屏风投壶,难度几乎是几组人里最大的。

屏风不方便搬,武珽直接从围观众人中挑出五六个高个子的人站成一排背对着投者充当屏风,投者站到投掷线后,全凭壶所在位置留在脑中的印象来判断远近和方位。

柳参将二话不说已经先动了手,每人三支箭,见他站准位置毫不犹豫,叮叮叮三声响,箭越过众人头顶划出三道优美的抛物线,全部投中!众人轰然一片叫好声,目光落向燕子恪,却看这位不紧不慢地拿着箭在人墙后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停下来,抬手就要投,众人一看这个就笑了,纷纷交头接耳挤眉弄眼——这货站歪啦!跟壶差着一个身位呢!这下有笑话儿看了,蛇精病的笑话可轻易看不着啊!

然后大家就齐齐看着蛇精病抬手抛箭——一个大斜角跃过人墙,“叮”地一声落进壶里。

“……”

——你特么蛇精病啊!别人正对着投你斜着投你特么蛇精病啊!

蛇精病的动作优雅又闲适,不似柳参将的强硬,不似武珽的细腻,不似秦执珏的沉稳,不似萧宸的犀利,也不似燕七的干净利落,他不过就是信手拈来,美美的、舒舒服服地那么一抛,好像全不在意结果,只享受着游戏过程的愉悦一般。

这本就是个游戏啊,游戏不就是应该毫无负担、愉悦轻松地享受吗?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三支箭,箭箭随心所欲,箭箭轻松入壶。

“哇……”围观众人觉得惊奇,想不到蛇精病也有这样的身手,还是些同在旁边围观的大人道出了其中奥妙:燕子恪当年和他那两个好基友可是出了名的玩儿家啊,这世上的事只要你能想得到的,就没那仨人不敢玩儿的,任何一种游戏都早被那仨玩儿出花儿来了,投壶又算什么?以前那仨人玩儿投壶都不用箭,直接用黄豆,黄豆投过去不能直接进壶,要在壶口绕三圈儿再掉进去,这才算赢——黄豆啊,那不比箭更容易弹飞?不比箭更难控制落点?还得绕三圈儿呢,你怎么掌握那力度那角度那手法?你们现在玩儿的这些花样人早玩儿得不带玩儿的了,还吓唬谁呢?

不会功夫也挡不住一个以玩儿为人生目标的中二骚年日夜浸淫熟能生巧出来的技能啊!

六组人全部比完,武珽这队人明摆着的获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