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好几年没哭这么惨, 哭得头昏眼花,大脑缺氧,黄振华rua着他头发, 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无比安心, 抽噎着睡了过去。
到了八点多,医院正经上班了, 护工进去推黄振华去做更细致的身体检查, 白云间也跟着护工一起进去了。
黄振华看见白云间的瞬间,眼皮抖了抖。白云间好像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皮肤白白的, 高挑秀气像个女孩子,他心酸又欣慰,果然如此, 幸好如此, 黄河远这些年有他陪着就好。
“小白啊。”黄振华喟叹,“你一直在外面等着啊。”
“嗯。”白云间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和黄河远一起来医院的原因。黄振华刚醒, 要是知道自己和黄河远的关系,受了刺激又倒过去可就糟糕了。
幸好,黄振华没多问。
“叔叔去检查身体。”他垂眸摸了摸黄河远的头, “你在这里陪着他吧,他醒来没看见我,说不定要着急地乱跑了。”
“好。”
黄振华出去后, 白云间跪在黄河远身边,又拿出了手机。
怎么说呢,虽然有些下流, 但他真的很喜欢看黄河远哭。他喜欢看他高兴的时候,眼里噙着一层摇摇欲坠的泪膜,虹膜黑得像夜空,泪光像星光闪烁。也喜欢他被/xi/大支棱时的哭泣,捂着嘴巴,声音从指缝漏出来,扑簌簌往下掉泪珠子。伤心和委屈时流的眼泪,他不喜欢,除非黄河远伤心委屈是因为他。
黄河远趴在雪白的被子上,鼻子红红的,睫毛挂着小颗小颗的泪珠,嘴唇委屈地噘着。
相逢以来,白云间就没见黄河远哭成这样,变换各种角度连拍好几张,挑了一张最可爱的发给黄河远,邀请他共同品味。
拍完照片,白云间想抱黄河远上床睡觉,刚碰到他,黄河远就醒了,眯着眼看着他,打了个哭嗝。
“远哥?”
黄河远一个激灵,突然清醒,抻直脖子四处张望,语气慌张,“我爸是不是醒了?他人呢?”
“检查身体去了。”白云间说,“没事的,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真的醒了……”
“对,他真的醒了。”白云间说,“远哥,你创造了奇迹。”
黄河远望着空空如也的病床,揉了揉眼睛,又想哭了。勉强憋下去,撑着床坐起来,小腿一阵针刺似的酸麻。
“有点像做梦。”黄河远打了个哭嗝,“你在身边,黄振华也醒了……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你做过这样的梦吗?”白云间问。
黄河远摇了摇头。
“那就是真的。”白云间说,“你天天做噩梦,梦里不会发生这样的好事,所以是真的。”
“嗯!”黄河远抓住白云间的手,这次白云间的手暖暖的,让他安心了许多,“……我好渴。”
白云间笑:“我给你点杯奶茶庆祝一下?”
“大过年的,哪里有奶茶店八点多就开门了。”黄河远被逗笑,“我想喝水。”
白云间去倒水的间隙,黄河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几分钟前,白云间给他发了一张图片,黄河远还以为是什么呢,结果点开一看,居然是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眼歪嘴斜的睡颜照。
黄河远战术后仰,“不是,白云间,你又开始偷偷存我的丑照了?还发给我看!”
“不丑。”白云间真诚地说,“很可爱啊。”
黄河远:“……”
白云间用嘴唇试了试水温,才把水杯递给黄河远,“刚好。”
白云间做得十分自然,黄河远却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已经亲了很多次了,还是偷偷把白云间试过水温的杯口对准了自己嘴唇,慢慢抿了一口温水。
黄振华醒了,他这七年唯一的目标实现了,黄河远喝着水,心里有些没着没落。就好比他费尽心思地把小孩养大,小孩不需要他,自己独立行走了,而他没有自己的生活,成了个空巢老人。
“……远哥,你还去湖北吗?”白云间问,“第一批志愿者报名快截止了。”
“我……”黄河远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他去湖北又如何,能救多少人?
他不去湖北又怎样,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黄振华刚醒,他不可以离开他,可是,顾海宇生死未卜……如果顾海宇真的出了事,他会后悔吗?
白云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如果你去,我替你照顾你爸,如果你不去,那就不去。”
“你让我再想想……”黄河远咬咬牙,“我再想一会儿。”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护工推着黄振华进来,黄振华刚才在门口偷听半天,本以为能听见他俩谈情说爱,没想到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
“想什么?”黄振华疑惑,“你们要去湖北旅游?”
“不是。”黄河远上前,急切道:“怎么样?”
“医生说都挺好,我牛逼坏了。”黄振华笑,“过年了,你俩是不是定好去湖北玩啊?别管我,自己去吧。”
“现在哪能去湖北啊!”护工后怕地摇摇头,“黄先生,现在全国都……”
黄河远不想让黄振华忧心,忙打断护工的话,把黄振华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黄振华,你刚醒,要注意休息,要不要睡一觉?”
“睡够了。”黄振华小孩似的伸出手,“儿啊,手机拿来给我玩一下,我要打麻将。”
“……你饿不饿?”
“不饿。”黄振华坚持不懈,“宝贝儿,让我搓一局麻将,只搓一局。”
这话就像黄河远小时候求黄振华让他再看一集动画片一样不靠谱。黄河远无奈,下了个打麻将的小游戏,把手机递给了黄振华,“就打一局啊,不准耍赖!”
黄振华肌肉无力,护工替他拿着手机,他抖着手指,艰难地在屏幕上戳戳点点。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去主治医生办公室,问黄振华的身体怎么样。
聊了快一个小时,确认黄振华除了虚之外没什么大毛病,黄河远心中的巨石才彻底落下来,脚步轻快地蹦到病房,却见护工一脸纠结地看着他,黄振华躺在床上冲他招招手,“儿啊,让我捏捏脸。”
黄河远乖乖把脑袋凑过去,脸颊贴着黄振华手心蹭了蹭。
“宝贝儿,你这脸……”黄振华感慨,“没以前嫩了。”
黄河远:“……”
白云间安静地坐在一边,心想虽然没以前嫩,但还是很好摸!
“爸爸有点困,不说废话了。”黄振华笑着摸摸黄河远的脸,“你是不是想去湖北帮忙?”
黄河远看向护工,眼神震惊还有点愤怒。
“不是我告诉黄先生的。”护工连忙说,“他自己看了新闻。”
“我打完麻将看了一下。”黄振华回忆起脑海里似乎就发生在昨天的片段,“我们之前吵架,你说你不是我的宠物,不是我弥补遗憾的工具。你是你自己。”
“不……”黄河远鼻子发酸,“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
“别哭,你说的没错啊。”
一睡七年,一觉醒来儿子都变了样,他能看出来,这些年黄河远为了他受了多少苦。
“做你自己,嗯?”黄振华心疼地搓搓儿子的脸,“爱你想爱的人,哪怕是男人。做你想做的事,就算很离谱。拥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为了爸爸再牺牲什么了。你从小的梦想不就是,守护世界和平吗?”像是想起什么,他做了个投掷精灵球的动作,艰难地提高音量,“去吧,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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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不倦的小说,到了最后关头。他已经顾不得其他,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故事本身。
屠魔少年从自荒芜的焦土上出发,他剃掉了脏污的白发,穿上爱人给他制作的盔甲,一手握着断剑,一手握着一朵灿烂的向日葵,站在了天魔山脚下。
天魔山周边,终年不见天日,寸草不生,一片荒芜。那是因为,任何一个靠近山边的活物,都会被吸掉活下去的欲望。大多数人,还没走到山顶,就已经自杀。
徐不倦停下敲键盘的手指,喘了一口气,又点了一支烟提神。
少年仰望着山,“我找到,打败你的方法了。”
“哦?是什么?”魔的声音如此傲慢。
少年将向日葵的种子,撒在了地上,“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人在等我回家!”
苍穹之上的所有星光汇聚在少年身上,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一起闪烁着。凡是光照到的地方,皆开出了花。
少年剑指前方,“你永远抽不干我的命!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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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狗足够的活动空间,顾海宇租的是三室一厅,一个月租金三千二,他其实嫌贵,但他现在无比庆幸租的房子够大。
穆临星平时住在客房,包办他和顾德的一日三餐,只有给他送饭的时候才会走进卧室。他做的菜不仅富有营养居然还很好看,可惜他的味觉变得不太灵敏,尝不出味道来。
其余时间,穆临星会和他视频。
顾海宇每次都会问:“你没事吧?”
“没事,量过体温了,正常。”穆临星抱着顾德看着他,“你呢?”
“精神还好。”顾海宇笑了笑,依然耿耿于怀,“你以前帮我干点什么都要收钱,你这次为了我命都豁出去了,我得付你多少钱啊?”
“很多,所以你一定要活着。28号了,方舱医院很快就建好了。”
“要不,我先把我支付宝密码告诉你吧。”
“滚。”
顾海宇又笑,没说话。
“我昨天进了你书房,”穆临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看见……”
顾海宇的书架上,全是他的漫画。不止买了一套,全新未拆封的就有三套。
“你怎么买了那么多,浪费。”
“你好不容易出套漫画,我不得支持?”顾海宇说,“留着收藏,或者送人,或者闲下来看看,解压。”
“……你以前差点把我打死的时候,有想过今天么?”
“没。”顾海宇咳了几声,“对不起,很痛吧?”
“还行,忘了。”穆临星摸了摸额头的疤,“我也没想过会有今天。我以为你这种天生的暴力狂,要不去坐牢,要不被人打死。谁知道你居然……呵。”
“……其实,天性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改。”顾海宇摇了摇头,“我看见血,依然很兴奋,有些脑残在医院闹,我还是会想一拳把他打飞。”
穆临星:“……”
“今年要是没这档子破事儿,我本来想转行当法医的。还是解剖死人比较快乐。”顾海宇疲惫地闭上眼睛,“我睡了,小垃圾,好好休息。”
“晚安。”
半夜的时候,穆临星被狗叫惊醒了。
顾德冲着顾海宇卧室汪汪叫,用爪子欻欻挠着门。穆临星戴上安全帽,拧开卧室门冲了进去。
顾海宇躺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他明明大口呼吸着,却仿佛吸不进一丝氧气。
“顾海宇!!!”穆临星扑上去,拿起最后一瓶小型吸氧瓶,凑到顾海宇嘴边,“吸一口,快,吸一口!!!”
顾海宇满眼白光,艰难吸了一口,窒息的感觉没有减轻,他隐隐有一种预感,时间到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阿,弥……”
“阿个屁!”穆临星喊,“你给我坚持住!如果你死了……”穆临星吼出当年顾海宇生生把他气活那句话,“x,x,x,x,x,x,x!!!”
“多,重口啊……”顾海宇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晕了过去。
顾海宇在梦里看见了一片海,他觉得很热,跳进海里一直往前游,游得浑身是汗,精疲力尽,终于看见了一座寺庙。
那庙隐藏在一片七彩祥云之中,宝相庄严,香云袅袅。庙中一座佛祖金身,大慈大悲无穷高,佛祖低眉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一片虚空。地上放着一个黄色的蒲团,顾海宇太累了,想跪在蒲团上休息一下。
“顾海宇。”
身后有人叫他,他疲倦地回头一看,有些惊讶,竟是陈思柯。
陈思柯垮起个批脸,“英语四级过了吗?”
“过了。”
“六级呢?”
“……没有。”
陈思柯气势陡然灭绝起来:“六级还没过,你出什么家!”
顾海宇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跪在地上抬眼望去,陈思柯的脸突然变成了一张模模糊糊但又熟悉至极的脸。
“老爹?”
“小海。”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严肃地板着,“你有像之前答应我的那样,控制好自己杀人的欲望了吗?”
“我……还在努力。”
“所以,还不到时候。你不能死,爸爸不要你陪。你回去吧。”
顾海宇往庙外看,庙外高楼大厦,人群熙然,他在人群中,恍恍惚惚地听见了穆临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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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明明还好好的,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就恶化成这样……穆临星忍下眼泪,一把扯掉了安全帽。
“我背你去医院。”他艰难把顾海宇背到身上,“你撑住!求求你,约好去泡脚,顾狗,你这次不能骗我!”
穆临星驮着顾海宇走到门口,拧下门把手,用力往外推。
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门坏了吗?!
不可能,门锁明明拧动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几天前听见了砸墙声和钉钉子的声音。
难道……是有人怕他们乱走,在门口钉了木条,把门封住了吗?!
“艹你妈的!!!畜生!”穆临星放下顾海宇,发狂了似的砸门,“开门啊!!!救命啊!!!有人快死了!!!”
穆临星砸了几下,又快速跑到阳台。顾海宇家在四楼,如果他现在顺着水管爬下去,把门拆掉,马上把顾海宇背去医院,说不定还来得及!
但是,如果他不小心摔下去……他和顾海宇都会死。
不行,还是砸门。穆临星进厨房揣了一把斧头,抡起斧头死命朝着防盗门砸。
他几乎失去了理智,砸了很久突然意识到,耳边的声音有两重。
他停手后,门外响起人的喊声,以及电锯的声音。
“是谁啊!!!”穆临星歇斯底里地喊,“是谁!”
“救援!”门口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你别砸了!”
这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应该是幻觉吧。
穆临星筋疲力竭,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海宇身边,给他做心肺复苏。他不知道顾海宇还有没有气,一边给他吸氧,一边机械性地做着。
耳边轰隆作响,门被砸开,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抬着担架冲进来。
“快,”其中一人说,“把他抬上来!”
穆临星的视野早已被汗水和泪水浸得模糊,跟着他们下楼,隐约看见其中一个人的防护服上画着一朵向日葵,向日葵旁边是三个巨丑无比的字,丑得很离谱,离谱中又带着一丝搞笑。
“小星星,你也上车。”那个人转身,沉闷的声音从防护面罩里透出来。
直到上了救护车,穆临星才敢确认:“……黄河远?”
“嗯。”
口罩,护目镜,面罩,重重隔绝之下,穆临星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哪怕这个人不点头,他也能认出来。他一直很喜欢黄河远的眼睛,黑如夜空,清如流水。
“你怎么……会来这里?”
“本王……”黄河远做了个傻逼似的结印手势,“来抢我最好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觉得突兀!不听不听,吭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