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微微后仰, 震惊道:“你让我……对着你打飞机?”
“是。”
黄河远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弯着背,耷拉着脑袋, 垂着睫毛,时不时揉揉眼睛, 别说几把了,人都像被铁锤打矮了三寸, 支棱不起来了。
白云间见他实在可怜, 松口道:“你阳痿的原因是什么?”
“……被人踢了一脚。”黄河远不安地瞄了白云间一眼,“之后去医院,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逐渐萎了。”
白云间慢慢站起来,沉沉地问:“怎么被踢的?”
“因为我倒霉。”黄河远蔫巴巴地说, “去吃个饭, 遇到我爸以前的对头,他满嘴喷屎,我就和他打起来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 白云间站在了自己面前。黄河远这才注意到,白云间穿了一件日式宽袖睡袍。
纯黑色的缎子,袖口印着雪白的流云, 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系得很松,好像一扯就会掉。睡袍垂到膝盖, 透过末端开叉的衣襟,滚圆的大腿若隐若现。
黄河远坐在床上,撑着手往后一仰, “啊?”
“我问你,他现在人在哪里。”
“嗯,哦。他啊……”黄河远目光游离,“我没关注了。他当时也被我打得挺惨,算了吧。”
“算了?”
白云间猛地往前倾,压在黄河远身上,一条腿卡在他两腿之间,膝盖在床单上压出一个坑,“你能推9岁的小孩下水,但对着把你踢成阳痿的男人,却可以说算了?”
白云间的脸就在眼前,吐气时带着薄荷清列的香气。白云间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沉甸甸,香喷喷,活生生的人压在身上,黄河远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只觉得如释重负。就好像,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躺上床,盖上了一床厚厚暖暖的被子。
“越长大烦心事越多,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恨无关的人了,不值得浪费我的时间。”黄河远小心翼翼地抬手,抱住了白云间的背,见他没露出反感的神色,大着胆子收紧,直到白云间踏踏实实地压在身上,他才轻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能别骂我吗?”
“……不一定,你先说。”
“你骂我也没事,我不介意。”黄河远说,“那个小孩,今年十六了。在山东学开挖掘机。他的疯妈,在养老院,过得还可以。”
白云间:“……你送他们去的?”
“嗯。”黄河远吸了吸白云间身上的香气,缓缓道:“我心理医生提议的。她说,爱是五颜六色的气球,恨是锈迹斑斑的铁块。要把爱牢牢攥在手里,不然它就会飞走。不要一直背着铁块,把它打造成其他东西,放在一边。我可能,真的是圣父之类的东西,把她俩安顿好以后,我好像,真的放下了,我再也没有做关于他们的噩梦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骂你。”
“我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没有做错,你比我厉害。我一直没有联系过白秀英。”
“那是因为,她真的错了,有些事是无法原谅的。”黄河远拍了拍白云间的背,“你也没有做错。”
“嗯。”
“我没告诉那小孩我是谁,只让他叫我叔叔。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个开挖掘机写春联的视频,你想看吗?”
“嗯。”
然而,谁也没有先动。黄河远抱着白云间舍不得放手,白云间扒着黄河远在床上滚了两圈,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黄河远问,“撞到了吗?”
“不是。”白云间说,“有东西硌到我了。”
白云间反手从后面抽出一本书。书名:《如何挽回变心的妻子》。
黄河远:“……”
白云间:“我?变心的妻子?”
“雷锦龙送我的!”黄河远争辩,“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我就随便看看!我没有把你当女人的意思。”
白云间翻开目录,“第一章,提升自我,第二章,真情表白。第三章,抱大腿话术……”
“你别念了……”黄河远急得耳鸣,磕巴道,“没什么用,都是废话!”
“是么?”白云间合上书,“那你怎么还抱我腿?”
黄河远:“……也有一点用。”
“没有用。”白云间把书扔到地上,“只是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变心而已。”
黄河远不知道说什么,怕白云间以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书上教的,不是出于真心,只能默默扯过被子,盖在了白云间背上。
“痛不痛?”良久,白云间突然问。
“嗯?”黄河远本来都快睡着了,乍一听以为是被压得痛不痛,反射性地搂紧白云间的腰,“不痛,你一点也不重啊。”
白云间撑起上身,看着黄河远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头发。
黄河远的头发刚洗过,没有抹发胶,蓬松干爽炸开,毛茸茸软绵绵。白云间以前看顾海宇rua黄河远头发时,总是暗自羡慕,分开之前他根本没有摸过几次,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五指穿过前额的刘海,拇指蹭蹭鬓角,对黄河远没怎么后退的发际线很是满意。再用手掌摸天灵盖,把发丝抓成一撮撮的草堆子。
“……头发有什么好玩的,不要玩了。”黄河远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几个小时前刚洗过头,但白云间这个抓法,一定会抓出头皮屑吧!
白云间的指尖就像在密林里穿梭的精灵,忽然一个刹车,停在了侧脑。他摸到了一条疤,疤痕凸起,像潜伏在林子里的毒蛇。蛇吐着信子咬过来,他指尖发疼,猛地缩回了手。
黄河远还浑然不觉,以为白云间看见了头皮屑,“那个……不好意思,你如果喜欢玩我头发,我下次一定更认真洗。你提前预约好。”
白云间想,这条疤,应该是以前黄河远推那小孩下水的时候,被他妈敲出来的伤。
他再次伸手,精准地找到那条疤,轻轻按了按,“还会痛吗?”
“啊……原来不是因为头皮屑啊。”黄河远现在可在意自己的形象了,放松地笑了一下,“现在肯定不痛。其实被砸的时候也没多痛,因为……”
白云间忽然俯下身,隔着发丝,卷着舌尖舔了那条疤一下。
黄河远剩下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隔着七年时光,这条早已愈合的疤突然隐隐抽痛起来。过了几秒,他才发现,原来抽痛不是心理作用,是白云间在轻轻咬他的头发。
黄河远歪头躲,“不是,你别咬头发啊……”
白云间没有再咬,唇贴着头皮往下移,贴近耳朵,声音像羽毛一样钻进耳朵里,痒得黄河远想缩脖子。
“我想亲你。”
他没等黄河远说话,反正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都要亲。
他忍了太久,仅仅是触碰到黄河远的唇,他就想把他的嘴吃进去。浑身的占有欲无处安放,攥着他的头发,毫无章法,近乎疯狂地夺取一切。
亲一分钟好了!
60,59,58,57,56……10,9,8,7,6,5,4,3,2,1。
0.9,0.8,0.7,0.7,0.6……
黄河远喘得比他跑一千米还厉害,他以前喜欢和黄河远一起跑步,很大程度上是觉得他喘起来很动听。
0.3,0.2,0.1,0。
但这远远不够,他顺着下巴往下亲。
黄河远像从梦中突然惊醒,猛地坐起来,抬手擦去唇边的口水,急喘道:“等等……!”
白云间自然是没等,目标直取黄大支棱。
“……”
“……”
要怎么形容现在这个黄大支棱呢。和17岁的时候,肯定不能比。17岁的黄大支棱,雄赳赳,气昂昂,每天黄河远起床做早操时,黄大支棱总是先行一步。
现在这个,一副萎靡不振,抬不起头的样子。
或许是心态发生了转变,白云间觉得还挺可爱,突然笑了。
笑得黄河远无地自容,扯过被子盖住,窝窝囊囊地垂着脑袋,欲哭无泪。早知道有今天,他一定不会放着黄大支棱不管,绝对会积极治疗。
“比上次好。”白云间说,“这次支了大约四十五度。”
“……谢谢。”黄河远没脸看白云间,“我明天就去医院看。”
“好。”
“要是我好不了了,”黄河远未雨绸缪,优先考虑了最坏的状况,“也没什么大碍对吧,你不是还能行吗?你要是想做上面的,我……其实不介意。”
“我介意。”白云间说,“打一天游戏,腰酸背痛,还要做饭给你吃,晚上我还不能躺好享受吗?黄河远,你必须要好。不要白长这么大。”
确实不应该这么辛苦,看着白云间水润的唇,黄河远顿时有了某种使命感,握着拳头郑重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可以。”
白云间点了点头。
“等等。”黄河远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忽瞪大了眼睛,磕巴道:“什么叫,做饭给我吃。我……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白云间舔了舔刺痛的嘴唇,“你觉得呢?”
“谢谢……”黄河远喑哑地说了一句,突然抬手捂眼睛,四根手指按住眼皮,按得非常用力,眼睛都凹陷了下去。
“黄河远,不要这样按眼睛。”白云间被他吓到,握着他手腕把他手扒下来,“眼睛难受吗?”
“没有……”黄河远说,“这样可以把眼泪按回去。”
白云间突然意识到,黄河远和以前最大的不同。
他不哭了。
从见面以来,他一滴眼泪都没在他面前掉过。
“为什么要按回去。”白云间捏着黄河远的手,“你怕被我看见吗?”
黄河远:“……”
“告诉我。如果你骗我,就算你阳痿好了,我们也没可能了。”
“别!”黄河远慌乱地看他,眼球布满血丝,比哭了三天三夜还红,“是因为……我怕你烦我。”
“我不会。”
“你会。”黄河远吸了吸鼻子,“我们最后一次吵架……我听见你和顾海宇打电话了,你说你很累。我那时候理所当然地觉得你要陪着我,还把你给我烧的菜挥地上,我错了。我现在不想再惹你烦了。”
“我就算烦你,也不会离开你。”白云间说,“13年7月26号晚上,你站在我家阳台上哭,你问我,如果我把你掰弯了,哪天一言不合逃跑了,你怎么办。我对你说了什么。”
“你说……”黄河远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还有一点点喜欢你,你就永远不会跑。”
白云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撑起身坐起来,“你等我一下。”
白云间走出了房间,黄河远坐在床上,怀里一片空落落。他克制住自己跟着白云间一起走出去的冲动,告诉自己,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会在门口摔跤,也不会掉下楼梯,白云间会回来。他不可以这么黏人。
白云间没有让他多等,脚步声很快从门外响起,他握着一道耀眼的银光,慢慢走进来。
那是他送给白云间的第一件礼物,星战光剑。
黄河远脑子里自动响起The imperial March的旋律。
“……你,你还留着?”他又想按眼睛,握着拳控制住,两行眼泪无比顺滑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白云间关了灯,跪坐上床,就像黄河远当年一样,单膝跪在床上,撑着光剑,琉璃色的眼睛亮如朝阳。“黄桑。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我也站在你这边。”
“只要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永远都不会跑。”
“现在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挽回变心妻子》来自130章新加的两千字,雷锦龙送小黄的。
哎,我再也不是快乐拉屎羊了,我现在是抓耳挠腮的程序猿,到处修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