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温蒂喜欢自己呢?为了让那个天使般的孩子跟自己玩,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深夜里,卡罗斯家没有一点人气,阿蓝坐在台阶上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对于生来就是布偶的阿蓝来说,让孩子喜欢是它活着的唯一理由。除了被孩子抱在怀里之外,它根本不知道人生还有别的生活方式。只要一次就足够了,如果自己某一天会坏掉的话,阿蓝多么希望温蒂能像对待其他布偶那样,很自然地把自己抱在怀里。
但是如何吸引温蒂却是一大难题。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自己就可以像其他布偶那样得到人类的喜爱了,但是阿蓝怎么想也想不出好办法。
于是阿蓝决定向公主讨教。在这些布偶里面,它最好说话。公主既不像王子和白马那样当面戏弄阿蓝,同时又比骑士更容易相处,所以阿蓝很喜欢它。
“这个可真难办啊。”
这是公主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它现在又在摆弄着自己那毛线做的头发了。
“阿蓝,你还记得之前白马说的话吗?”
“你是说我跟大家不一样这件事?”
“是啊,比如说你跟王子的样子就完全不同。”
“哪里不一样?”
阿蓝歪着头,观察着正在房间另一侧玩的王子。
“皮肤的颜色不一样不是吗?王子的皮肤是纯白的,但你的却是蓝色的是不是?如果你也是白皮肤的话,大家应该会喜欢你的。”
“噢,是这样啊。只要跟大家一样就可以了,原来就是因为我的身体有很多地方跟大家不一样,所以温蒂才不跟我玩的,对吧?”
阿蓝向公主道谢后立刻出了房间。问题解决了,既然蓝皮肤不行的话,那弄成大家那样的白色就可以了。
装面粉的袋子在厨房最右边的架子上。由于布偶的手制作得很圆滑,不适合做细致的工作,但阿蓝还是拼命地打开了面粉袋子。三十分钟后,站在这里的已经是个全身涂满面粉变得雪白的布偶了。
阿蓝幸福地忐忑不安。变成王子那样雪白的皮肤的话,温蒂应该就会跟自己玩。阿蓝决定坐在睡着温蒂的儿童间的前面等着早晨的到来,因为它想被温蒂最先看到。由于儿童间在二楼,全身涂满面粉的阿蓝,只得一台阶一个台阶地爬着悬崖般的楼梯。
丹·卡罗斯的美梦被妻子的尖叫搅黄了。
“老公,你快起来,好像有小偷!”
丹睡眼惺忪地跑到妻子所在的厨房,他为现场的惨状瞠目结舌。厨房的地板上全洒满了面粉,弄得一地雪白。
“真让人吃惊哪,好像最近的小偷没钱买面粉了啊。”
“这个时候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小偷闯进我们家了啊。”
“这要是小偷的杰作的话,那他好像很喜欢面粉啊。”
“难道不是小偷?”
“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了?”
詹妮弗为了检查钱包,走出了厨房。丹强忍住哈欠,把被人打开后就没关上的架子关上。猛然间他注意到地板上有沾着面粉的类似小动物的脚印。脚印沿着楼梯的方向延伸着。
果然是老鼠咬了面粉袋。沿着脚印爬上楼梯后,但发现儿童间前面的地上有个奇怪的东西。原来是个全身涂满面粉的蓝色布偶,脚印恰好也在这个地方消失了。
丹用手拿起这个布偶,原来就是那个手臂和腿的长度各不相同、每次看到都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布偶。为什么这种东西身上会涂满了面粉呢?这个布偶昨晚难道不是应该躺在泰德的身边吗?联想到刚才的脚印,丹脑袋里产生了一种猜测,但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是这个布偶走路时留下的脚印吧?
“老公,好像没有东西被偷。”
詹妮弗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可能是被连续的嘈杂声吵醒了,这时儿童间的门被打开,温蒂走了出来。
“早上好,爸爸。那是什么?啊,这不是我送给泰德的那个布偶吗?那个家伙也真是的,又弄得这样脏!不过又不是我的,跟我没关系。”
虽然往身体上涂面粉的计策失败了,但阿蓝并不太在意。因为它觉得让自己看起来跟大家一样的方法除了把皮肤弄白之外,还有很多。不管怎么说只要自己变成王子它们那种模样,别人就会喜欢自己。
夜里,阿蓝确定泰德真的睡着之后,开始活动。要是把泰德吵醒的话,那就麻烦了,所以阿蓝活动的时候从来都非常小心。由于泰德睡觉前,愿意扭布偶的脖子玩,所以虽然自己在床上,阿蓝也很难得到自由。
当阿蓝在厨房里寻找粘合剂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喊它。原来是一脸不耐烦的骑士。阿蓝马上就明白了骑士为什么这时候在厨房里,因为今天白天莉莎给它做的剑失踪了,它恐怕是在找剑吧。由于温蒂老是不把玩具收拾好就跑出去玩,这种丢失事件经常发生。把它们找回来也算是一件小小的工作。
“怎么样?剑找到了吗?”
对于阿蓝的问题,骑士不感兴趣地回答道:
“无所谓,反正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纯粹是累赘!”
“你可不能这么说!那可是莉莎特意为你做的呀。”
骑士盯着阿蓝的手。
“这次你又打算做什么?”
阿蓝把刚才收集到的一束黄色细绳给骑士看。阿蓝用庞大的剪刀剪下拖把的尖端的毛然后收集到的。
“我准备用粘合剂把这个粘到头上,这样的话我也会有公主那样黄色的头发了。你看我的头发是黑的,而且蓬蓬松松的,要是变成黄色头发的话,温蒂肯定会喜欢我的。”
骑士长长的胳膊交叉在一起,盯着阿蓝。由于骑士的手和腿被设计得比别的布偶长,所以它个子要高一些。
“很遗憾,阿蓝,你即使把这种东西弄到头上还是不起作用,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但是公主这样说的呀,它说只要我也是白皮肤的话,温蒂就会喜欢我。我想变得跟大家一样。”
“她在戏弄你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公主人很好的呀。”
阿蓝这样说道,于是骑士似乎很遗憾地默默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早上,詹妮弗发现了头上粘着拖把的黄色毛发的阿蓝。当然温蒂也并没有喜欢上它。
阿蓝的黄色假发被面含愠意的泰德拔掉了,泰德不知为何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自从阿蓝来到卡罗斯家以来,它就很少看到泰德强烈地表达感情,可以说这次是第一次,所以阿蓝吃了一惊。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难道用拖把的毛做成的头发有那么难看吗?难道自己变成黄头发也没用吗?模仿公主的计划宣告失败,再联想到骑士说的话,阿蓝对于自己能否变得跟大家一样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即便如此,阿蓝第二天又想要拥骑士那样匀称的身体,来吸引温蒂。以前被泰德弄得破破烂烂的那些偶人的残骸,现在被放在杂物间里,阿蓝准备从中找出看起来不错的胳膊和腿,然后用粘合剂粘到自己的短手短腿上。由于阿蓝的两只胳膊和两条腿长短不一,所以它打算把其他偶人的胳膊和腿安到自己的短手短腿上,这样来获得身体的平衡。因为阿蓝认为只要自己有长度全都一样的胳膊和腿的话,别人就会喜欢它。不用说它又失败了。
接下来是模仿白马,因为阿蓝想起来莉莎又一次拿白马玩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很喜欢这匹马的眼睛,因为它比其他布偶的眼睛大。”
白马的眼睛是塑料做成的、黑珍珠般的眼睛,只有模仿马制作出来的白马脸部有些小,所以眼睛也比别人的看起来大。
而阿蓝的眼睛是油性万能笔画出来的,只是两个点而已。以往阿蓝从来没为自己和大家不同而感觉有什么,现在它突然为自己这双眼睛感到害羞。于是它在夜里找到玻璃球,然后用粘合剂粘到了自己的脸上。它认为安着这么大而漂亮的玻璃球,大家肯定都会喜欢它。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当它装上偶人的胳膊和腿的时候,还有脸上粘着玻璃球的时候,都马上被泰德取了下来,而且大家都觉得它有些恶心。特别是詹妮弗尤其敏感,因为除了那次涂面粉之外,每次也都是詹妮弗早上起来,第一个发现被人恶作剧弄成那些怪模样的阿蓝。
丹开始对这个每天都以奇怪的模样出现的布偶产生兴趣。但是每当他要查看查看阿蓝的时候,泰德都会在家里到处跑,拒绝给他看。
某一天的下午,阿蓝被泰德拖着带到了附近的公园里。公园坐立在这条建着相同房子的住宅街的正中央。由于公园就在卡罗斯家的旁边,所以即使泰德一个人来公园,詹妮弗也不太在意。阿蓝每天都被带到这里,然后被埋到花坛下面。泰德经常玩这样的游戏,他像小狗一样挖个坑,然后把某样东西埋到里面。
每到这个时候,阿蓝就非常害怕泰德。他不像姐姐那样表情丰富,总是板着一张脸盯着别人看。一般人很难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么。而且泰德玩东西的时候不会控制力度,抓在手里的东西很多都被他弄坏了。所以詹妮弗通常一看到儿子想要拿什么东西,就会抢在那之前把东西收起来。她不这样做的场合仅限于阿蓝这样免费得到的、弄坏了也没关系的奇怪的布偶。
阿蓝就这样在公园里任凭泰德摆布。忽然泰德那双掐着阿蓝脖子的小手一松,阿蓝掉到了地上。阿蓝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突然被冻结了一般、一动不动的泰德,于是马上明白了原因。原来有一只对阿蓝和泰德来说都是庞然大物的大黑狗,此时正站在公园的入口处望着这边。
虽然狗的脖子上戴着红色的项圈,项圈后面拖着粗粗的铁链,但理应牵着铁链、驾驭这条狗的人却不在。狗每朝着这边走一步,铁链就会拖在地上发出可怕的当啷当啷音。这条狗好像心情不太好,它看到泰德后呜呜地吼叫着,不时露出它的牙齿。
泰德丢下布偶,往攀登架的方向跑去,这时狗嗖的一声一蹬地面,跑去追赶泰德。狗身上的铁链当当地经过躺在地上的阿蓝身边时,阿蓝全身的布立刻紧绷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泰德逃到了攀登架的上面。但是狗咆哮着死盯着他,在那一动不动,并不打算离开。阿蓝意识到这条狗在等着泰德下来。
阿蓝这时候不知道如何办才好。不去找人帮忙的话,泰德就惨了。但是作为一个布偶的自己能走这件事又不能让人知道。除了乖乖躺在地上,它不可以做其他的动作。
阿蓝那双万能笔画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被钉在攀登架上的泰德。泰德仍然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阿蓝看到他抓着攀登架一端的小手却由于用力太过而失去了血色。
阿蓝的内心涌起一种奇怪的感情,它急切地想保护刚才自己还一直惧怕的泰德。它在连它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情况下站了起来,然后一拳打到流着口水的黑狗的鼻尖上。很自然,主要由棉花构成的布偶的拳头不可能有什么威力。但是被出其不意攻击的黑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虽然下一刻转换了猎物的狗的牙齿地深深咬进了它的身体里,阿蓝还是很满足。因为在自己吸引了狗的注意力的时候,泰德已经从攀登架上下来往相反方向跑走了。
几分钟后,狗的主人来到公园把狗拉了回去。被扔在地上的阿蓝,胸口上被狗的牙齿咬出了一个很大的洞,里面的棉花好像马上就要出来了。与脚上那个小洞不同,阿蓝这次是重伤。
此时的阿蓝筋疲力尽,它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样腐烂下去。泰德也走了,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捡起脏成自己这样的布偶。不知道为何,这时阿蓝迷迷糊糊的大脑里浮现出凯莉的形象。
凯莉就是造出阿蓝它们的人,她是一名教师。阿蓝它们从凯莉那里学会了认字,在被卖到铃的古董店之前,大家一起愉快地生活着。那个时候什么烦恼都没有,阿蓝和其他布偶之间没什么不同,大家一起嬉戏着。那样的话,为什么现在只有自己不一样呢?阿蓝现在好想见凯莉,要是能像那个时候那样大家可以一起玩独裁游戏,那该多好啊!阿蓝想哭,但布偶没有泪腺,它哭不出来。
阿蓝躺在地上仰望着红色的天空,这时泰德的身影挡住了它的视线。他的手捡起地上的布偶,把快要从洞里漏出来的棉花往里摁了摁,用手指把那个地方堵起来。他竟然回来了,这让阿蓝感到很意外。
回到家后,泰德用玩具徽章上的针把布偶身上被狗咬的洞别了起来。虽然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但这足已能防止里面的东西掉出来。阿蓝这次为泰德有这样的智慧又一次感到惊讶,因为按王子的话来说,泰德是个坏家伙,而且什么都不会。
泰德应该亲眼目睹了阿蓝走动的场景,但他却对此绝口不提。到后来阿蓝甚至想是不是这个孩子根本就没看到呀?阿蓝心里感谢着泰德,多次盯着别在胸口洞上的徽章。这个可能是买零食时送的、都有
些生锈了的徽章,在阿蓝的眼里一下子成了宝贝。这是泰德给自己的徽章,它很特别。每当看到这个徽章,阿蓝伤痕累累的身体里就会充满不可思议和幸福的感觉,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从那以后,泰德逐渐减少了粗暴的行为,或者说他以前一直没能掌控好的力度逐渐可以掌控了。虽然他仍然不哭不笑,还是提着布偶的半身走路,但阿蓝从他的小手上感受到的触感跟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泰德仍是一言不发,但他对待阿蓝的方式逐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变化跟以前的状况比较起来,只能说是奇迹。他看电视的时候,总是让阿蓝坐在旁边,并且保证阿蓝也能看到电视画面。温蒂嘲笑泰德道:
“布偶根本不看电视的。”
不过阿蓝已经能记住一周内节目的时间表了。虽然在铃的店里也看过电视,但跟泰德一起看的节目要比那些有趣得多。
阿蓝感受到了一种让人满足的平和。直到最近它还一直害怕泰德的每一个动作,但现在阿蓝甚至连泰德那满是口水的手指也不讨厌了。从早到晚这个男孩的身边都不离布偶,阿蓝总是跟他一起活动。对阿蓝来说,以前是那样执拗地在乎温蒂,但现在这也好像成了遥远的往事。它现在真心地希望这样的情况能一直持续下去。
阿蓝发现自己对泰德来说是拥有的唯一一样东西,他现在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玩具,而且附近也没有可以称为朋友的孩子。丹和詹妮弗总是把他扔在一边,平时他们更多地关心女儿的事。想到这些,阿蓝不由地想:如果自己能就永远这样呆在泰德的身边该有多好啊。
那天是个星期天。跟平时一样,阿蓝被泰德从公园里提了回来。今天泰德似乎想让布偶也享受享受,他一会把阿蓝放到滑行台上让它滑下去,一会把它放到秋千上。周围那些带着孩子的父母都用奇怪的眼光对泰德戳戳点点,但阿蓝感觉自己像一个人一样地享受着公园。
在家里等待着泰德的是气得满脸通红的温蒂。她在门口抓住泰德的脖子,不顾泰德的反抗,强行把他拽到了二楼。看来,年幼的弟弟的力量还不足以抵抗姐姐。
在二楼的楼梯前,温蒂把被橙汁弄湿的小熊马库斯摆到泰德的鼻子前。
“泰德,这是你干的吧?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老是做这种事?”
温蒂的眼里装满泪水,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听着温蒂的话,阿蓝也大概了解了情况。
温蒂说的情况是这样的:她把没喝完的果汁留在儿童间里,然后下到一楼。过了二十分钟后回来一看,小熊马库斯全身都是果汁,正躺在地板上。所以温蒂认为这是有人在她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偷偷潜到房间里干的。这如果故意的话,同样身为布偶的阿蓝觉得这是一种含有恶意的恶作剧。
温蒂断定罪犯只能是泰德,因为她开着儿童间门的时候自己一直和丹和詹妮弗在一块。能想到的罪犯只有泰德,但只有阿蓝一个人知道这不是泰德干的,因为直到刚才他们都一直在公园里一起玩,根本不可能是泰德干的。
“你还不打算承认?我已经知道是你干的了,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你嫉妒我的小熊马库斯。但是爸爸不买东西给你是你自己不好,因为你弄坏了那么多的玩具,不能再买来让你弄坏了,所以你只有那样一个奇怪的布偶可以玩!”
被温蒂用力挥着的手碰到,刚才一直被泰德抱在怀里的阿蓝的身体飞到了空中,然后沿着楼梯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一直落到一楼楼梯下面的地上。正好是脸朝天躺在地上,所以阿蓝能够看到站在二楼楼梯旁边的那两个人。
阿蓝感到焦虑不安,因为只有自己能证明泰德是清白的,但现在自己却动不了。泰德陷入这样的困境,自己却不能动,如果现在自己动了的话就会被退货,这样就要跟他分开了。
“温蒂,你在楼上吗?快点,我已经做好洗马库斯的准备了,你快下来。”
詹妮弗从一楼的洗澡间走了出来。
“哎呀,还不够啊?泰德也在反省了,再说泰德还小,他只是个小孩子,根本分不清对错的。”
当詹妮弗在楼梯旁边向二楼看的时候,温蒂的脸被泰德用小熊马库斯打了一下。应该不疼吧?不过泰德的身体倒是一个踉跄,从楼梯最上面的那个台阶上踩滑了,眼看着他小小的身体就要滚下来了。
这一瞬间被拉得好长,在阿蓝的眼里就像录像带里的慢进一样。此时它的身边马上响起詹妮弗的尖叫声。
头朝下倒着滚下来的泰德的身体按照那种姿势,头会撞到一楼的地板。凯莉很早就教过阿蓝,不能用力地打人的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阿蓝走动了。
男孩与地板的撞击声在卡罗斯家响起,接下来是一两秒的寂静。
丹跑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夹在泰德的头和地板中间、被挤扁了的阿蓝听到二楼温蒂哇地大哭的声音。
“泰,泰德摔下来了,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一动没动的詹妮弗向丈夫简单地解释道。丹马上跑过去查看头朝上躺在楼梯边的儿子。
“没事,好像没地方受伤。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简直是奇迹啊。你看他意识还很清醒,哭都没哭。真是好运气,要不是这个布偶正好充当了垫背的话,泰德就会摔到头了。”
泰德什么也没说,从地上爬了起来,阿蓝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没受伤,还好他看来只是走路有点踉跄。
“怎么了?吓傻了?泰德哪都没伤着。”
丹把手放到妻子僵硬的肩膀上。
“不可能,我刚才看到了,泰德摔下来的那一瞬间,那个怪怪的布偶好像去接泰德的头似的,自己动了!”
站在儿童间的窗户边向外看的骑士,它的那双塑料眼睛看到有一辆车缓缓地从卡罗斯家的土地上驶远。车子里应该坐着这个家的主人丹,和将要不知被扔到哪去的阿蓝。
骑士对于这样的结果,感到非常惋惜。
它在儿童间里也听到了围绕着小熊马库斯的争吵。当阿蓝自己走动并被詹妮弗亲眼看到的时候,骑士甚至紧绷着全身的布,选择了对捕捉音波十分敏感的姿势。
丹听到妻子说布偶自己动了,有点感到沮丧,不过还是冷静地接受了。骑士感觉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它在想说不定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
对于阿蓝,丹做出的决定不是退货,而且把它扔到一个离自己家很远的地方。骑士觉得阿蓝的运气还算不错,本来最坏的情况下它还可能被烧掉,不过因为詹妮弗真心地害怕布偶的诅咒,所以它才得以幸免。
载着阿蓝的车子已经走得很远,看不见了。骑士联想到阿蓝最近的情况,它跟以前比起来好像高兴了很多,但很可惜结果却变成这样。
骑士并不讨厌阿蓝。虽然阿蓝确实相貌上跟大家不一样,但这对骑士来说却不算什么。阿蓝那很有个性的相貌和材料上的偷工减料,总是成为王子它们嘲笑的对象。阿蓝不在的时候,公主也会跟它们一起嘲笑阿蓝,但阿蓝这些情况对骑士来说却根本没什么。骑士有些同情阿蓝,但并不想主动跟它说话。如果说别人是在戏弄阿蓝的话,那骑士它自己当然为了不被同伴排斥在外而顺着它们的话。骑士内心对阿蓝的怜悯只是让它把视线从那张蓝色的脸上移开。
看到最近终于可以幸福的阿蓝,骑士感觉自己好像可以放心了。虽然对于王子、公主、白马它们来说这事不太让人高兴,但骑士自己却感到憋在心里的闷气终于消掉了。
“那个孩子走了,我终于放心了。”
骑士的旁边站着公主。
“看到那个孩子我就生气,特别是它模仿我的时候我气得简直要发抖,我没想到它会那样听进我的建议。早知道直接跟它说‘你根本不行’就好了。”
“只有那个家伙一个人被带到很远的地方,这绝对是件好事,我还以为我们肯定会连带着被惩罚呢。”
当王子反复说着“绝对”“肯定”的时候,白马嘴里嘟哝道:
“不过,那个家伙不会再回来了吧?要是再回来那怎么办?”
“要是那样的话,又要发生骚乱了。以后再也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布偶会自己动的事了,为了防止它再回来,我们有必要做点事。”
“但是阿蓝是为了保护无辜的小孩不受伤才自己动的呀,这难道不应该被表扬吗?”
骑士向那三具布偶说道,它知道泰德是无辜的。这是因为王子它们三个布偶用果汁把小熊马库斯弄脏的时候,骑士正在旁边,但它没有阻止它们。
“你在说什么呀?表扬它那样的丑八怪的话,它会得意忘形的。”
公主这样说道,纠正了骑士的错误。
骑士很讨厌公主,就是它嫉妒温蒂最喜爱的马库斯,然后计划把马库斯弄脏并嫁祸于泰德的。公主就是这样的性格,对于那些比自己更受宠爱的东西,它不是弄脏就是扔掉,以此来树立自己心中的优越感。而且有时它还当真把骑士看作自己的侍从来使唤,但骑士为了不引起风波一直默默地顺从着。
骑士开始反省自己之前的行为,它想到自己以前应该对阿蓝更好点,这时它回想起昨晚看到的阿蓝。
阿蓝坐楼梯上,满足地看着胸前的徽章,这让骑士觉得很奇怪。那个徽章并不起眼,它为什么那样重视呢?
就是那样阿蓝还是一遍遍地把手伸到胸前,确定徽章还在才放下心来。骑士无法理解阿蓝,以前莉莎给它做的剑丢了的时候,它觉得根本没什么。可能这个徽章对阿蓝的重量和那把剑对自己的重量根本不一样。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阿蓝在垃圾箱里找到骑士的剑,然后拿来给它。
“这个给你,肯定是詹妮弗搞错了扔掉的,幸亏找到了。”
骑士并不感到高兴。看阿蓝那副脏模样,它就为了一把纸做的剑找遍了整个房子,最后甚至跑到垃圾箱里找,这很让人产生怀疑。所以骑士好长时间都没接下剑。
“怎么了?高兴得动不了了?这是莉莎好不容易给你做的,你可不能再弄丢了啊,因为这是让别人知道这个东西属于自己的证据。”
把剑丢到垃圾箱里的也是公主,这个骑士自己知道,但是它并没有告诉阿蓝。公主错误地以为自己是骑士,所以就是它的手下。
确定丹驾驶的车的声音已经足够远以后,阿蓝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周围一片黑暗,时不时地有开着灯的车从它眼前的这条路上驶过。沿着人行道,前面连接着一家熄了灯的店铺的广告牌。
阿蓝坐到垃圾箱的一侧,为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感到烦恼。自己刚跟泰德开始相处得很好,就被强行分开了,这真是太悲惨了。
但阿蓝却庆幸只有自己一个布偶被扔掉。它们无视铃的警告,随意地在人前走动。(想到)本来还有可能王子它们也被一起扔掉,现在只有它一个人被扔掉,阿蓝觉得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阿蓝并不为在詹妮弗面前走动的事感到后悔,因为使泰德免于受伤是它在卡罗斯家做过的唯一一件善事。
阿蓝一面小心地提防被人看见,一面避开地上盛着泥水的水坑向前走着。它在找公交车的站台,它准备回到铃的古董店。虽然它身上没有钱,但如果不被发现的话,也就没有必要付钱了。
由于地上那些被狗拱开的洞,阿蓝走路的姿势更加奇怪了。虽然有徽章赌着胸口的洞,但跟以前比起来身体的移动方式还是有着微妙的不同。而且只在布偶间通用的声音也由于这个洞,产生了严重的回声,跟没有这个洞之前比起来的话。
阿蓝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脚上的布都磨损了、破了个洞,身上还有污点。像它这个样子被扔了也很正常。这时阿蓝突然间想到了泰德,詹妮弗会给他买新的玩具吗?阿蓝有些担心,要是能买给它就好了。还年幼的泰德收到妈妈买给它的新玩具作为礼物,应该会高兴吧。阿蓝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在漆黑的路上,一面微笑着想象这些情景。如果泰德得到一个新玩具,而不是像自己这样脏的布偶,他一定会高兴吧。
突然间阿蓝难受得呼吸都要停止了,虽然它是个布偶,不应该会呼吸,但现在它却能呼吸了。它意识到心口这种难受就是这种叫做悲伤的感情。虽然之前阿蓝也有过伤心的事,但跟这次类型完全不同。
这种难受到底是什么呢?它是从构成身体的布和棉花的哪一个部位传来的呢?阿蓝甚至被这种都快使身体扭曲的心痛感动了,王子和公主它们有没有发现世上有这样的感情呢?
当阿蓝在公交车站台上看到开往卡罗斯家方向的公交车时,它才意识到刚才感受到的那种悲伤情绪是胸口的徽章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