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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层层推究

伊风将他自己心中万条紊乱的思路,慎重而缓慢整理着,希望能对方才所发生的奇事,作一个周密而合理的解释。

“他们在见到我之后,为什么突然放弃了他们的计划而逸去呢?

“多手真人谢雨仙是武林中有名心狠子辣的人手,他的凶名,我可听到得久了,在情在理,他断然不会因着畏惧我而逃走的。铁戟温侯在武林中名声虽然也颇为响亮,但却也万万吓不倒横行川滇的魔头多手真人呀!

“何况,此刻我已经过易容,天下再也无人认得我就是铁戟温侯吕南人了。

“那么,很显然地,他们所畏惧的,是另一人。而我易容后的面貌,又恰巧和这人极为相像,是以他们误认了。”

思路至此,他想起方才在山脚下所遇的飞虹七剑,想起飞虹剑客们在看到他时的表情,以及他们对自己所说的话。

于是,他将这两件事合而为一,接着往下面继续推究着。

“我绝对不可能和两个人的面貌都完全相同,是以,这多手真人和那些长白派的剑手都将我认成另外一人,换句话说,就是多手真人将我误认为在长白剑中那个姓钟的剑客。

“但是,他们又为什么要畏惧远在关东的长白剑派中一个剑客呢?”

他自己的自己提出了这问题,随即又替自己寻找着答案:

“一定是这姓钟的剑手,在离开长白山后,投入另一人的门下。不但如此,他一定还另外换了个名字,而这个名字,必定是在近年江湖中非常响亮的,也是足以使得连多手真人这种人都异常畏俱的。”

于是,他很快地又联想到那狂傲的钱翌,以及钱翌在见到他时的那种奇怪的态度,很快地又想下去:

“钱翌一定认得那人,也就是说钱翌一定认得和我易容后面貌完全相同的那人,而钱翌却是青海无名老人的弟子,他以前在江湖中,没有丝毫名声,以他的武功来说,那自然是因为他以前根本没有在江湖中走动过,他既未在江湖中走动过,却认得那人,而又仿佛很熟——”

他思路不敢分散,极快地想下去道:

“那么他们一定是早就认得的,但据那飞虹剑客所说,那姓钟的却是自幼即在长白习艺,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姓钟的剑手,离开长白之后,就投入了青海无名老人门下,是以钱翌才认得他。”

伊风微微一笑,忖道:

“钱翌如果和他是同门,见了我也会误认,那么可见我易容后的面貌,是绝对和那姓钟的完全相似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这点,因着连那和“钟英奇”自幼相处的“飞虹七剑”也会误认,那么他们面貌的相同,就可见一斑了。

但是,无名老人虽然名垂武林,他的弟子却不见得能使多手真人和武林中的那些多名剑客睹面之下,便立刻逸去呀!

何况在多手真人和那些剑手身上,一定还担当着天争教慎密计划下所派遣的使命,而以“天争教”此刻在武林中的地位说来,也断然不会因着任何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自己的计划的,即使出现的这人是名垂武林的前辈异人无名老人的弟子。

这些问题仍在伊风脑海中盘旋着,他有时像是抓着一些端倪,但瞬即又茫无头绪,垂着头,他全然陷入深思里。

萧南频站在他的身侧,本来被终南道人的那种悲怆气氛所感,心里也颇有一些沉重的意味。

但此时那年轻的玄化道人,已正式接掌了终南门户,当着武林群豪,在简单但却肃穆的仪式下,参拜了吕祖和终南列祖的神像,成为终南一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掌门人。

于是气氛也像是变得轻松得多了,武林群豪,分成一批一批的,向这终南剑派新任的掌门道贺。

萧南频也回过头,去望伊风。

她看到伊风正皱着眉,沉思着,轻轻一笑,推了推他的肩头,悄语道:

“你想什么呀?”

伊风茫然抬头,望了她一眼,却又垂下头去。

萧南频久作男装,乔装已惯,但此刻却又忘了自己是“男人”,噘起小嘴,不依道:

“你瞧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人家跟你讲话,你都不理。”

伊风此刻正是愁结满腹,哪有心情回答她的话,漫应了一句,然而却只要这一声漫应,却已足够使这沉入爱情中的少女,回嗔作喜了。

她娇笑着道:

“我知道你在想着什么,你在想那件事真奇怪是不是?”

她停顿一下,像是自语似的又道:

“不过也是真的奇怪,那些人为什么一看到你就走了,你又不是他们的——他们的教主!”

她本想说:你又不是他们的爸爸,但一个女孩子家,“爸爸”两字到底不好出口。

她的脸也因心里有了这想法而红了起来,羞急之下,就随意说出这两个字,将自己的话接了下去。

然而“教主”两字一入伊风之耳,伊风却险些跳了起来,回身抓住她的手,脱口问道:

“你说什么?”

萧南频一愕,伊风却根本没有要得到她回答的意思,口中不住喃喃地说道:

“对了,对了——”一只手仍捏着萧南频的手不放。

萧南频脸上羞红,心里却甜甜的,一挣,没有挣脱,眼角一瞟大殿中的群豪,人家根本没有看他们,她也就任他握着,柔情蜜意,充满心怀,只恨不得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哪知她心中的这份柔情蜜意,伊风可却一丝一毫也没有分享到。

伊风在听到萧南频无意中说出“教主”两字之后,心里蓦地萌出了一种想法,这想法虽然怪诞,甚至连他自己对自己有这种想法都有些吃惊,但他仍然接着想下去,因为这想法虽怪诞,却合理。

“这些人为什么一见我就逸去,这本来不可解释。除非……除非和我此刻的面容完全相似的一人,就是天争教主萧无:而萧无也就是那长白剑派,飞虹七剑等人口中的‘三弟’。

“是以那多手真人见了我,以为是他们的教主来了,而教主既如此说,当然是计划有所更动。多手真人虽久著凶名,但他已属‘天争教’下,自然不敢违抗教主,是以他心里虽然奇怪,而却不得不一言不发地走去。

“而那钱翌,想是因为初入江湖,知道他的同门是‘天争教’教主,听到多手真人是天争教下,就出来帮多手真人一个忙。可是他后来看到我现身,也以为我是萧无,又见我说那种话,是以便在自认多事之下,拂袖而去。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们之间早有预谋,那钱翌井非凑巧,而是特意赶到此间。”

但这些细节,伊风已不去深究,因为他已从千万条思路中,找出了最荒谬、却也是最为合理的一条。

因为天争教创教以来,天争教主萧元虽名满江南,但萧无的真面目,却始终无人见遇。

就连天争教总坛所在地,江湖中人也只知是在江南,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却也没有见到过。

伊风此刻自忖,他此刻的面貌,既被多手真人等如此畏俱,但满堂的武林群豪,却无一人认识,那么自己此刻正和除了天争教下的金衣香主们外,再无一人见到过庐山真面目的天争教主萧无面貌完全相同。这不是极为合理,而又几乎是唯一合理的推测吗?

然而这想法却使得伊风自己也为之震惊不已,他甚至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但从头到尾,他再将自己先前所作的推究,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此刻所作的推断,其中虽然还有些微细节,自己尚不能明了,但整体说来,却显然是合理的。

只是他虽已抓住此事的真相,心中却又迷惘地混乱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立刻撕下这张和他生平最大的仇敌面容完全相同的面具,抑或是留下它,甚至利用它做一些事。

他虽了解这张面具对自己极可能有着很大的利用价值,然而当一个人对镜自照时,知道自己的面貌和那夺去自己妻子,使得自己以“诈死”来躲过追击的人一样时,那么他心中又该是什么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