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珈起身,微微颌首,话不多说,面无表情地离开赌桌。
从白炽的光圈中走出来,倪珈有点儿晕眩,总觉呼吸不畅,走向越泽时,稳稳的脚步稍微凌乱了点,小跑过去他身边。
他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感觉似乎有些凉,轻轻搓了搓:“紧张了吧?”
倪珈小声地“嗯”,漂亮的眼睛里星光闪闪的,脸颊带着潮红,声音激动:“不过,我赢回来了6%。”
“嗯,我看到了。你很厉害。”越泽握紧她的手,沉声鼓励着。
心里却不免担心,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上赌桌,虽然已经做得很好,情绪流露几乎没有,可极少的那么一点儿露陷都可以被孙哲这种大玩家看透。
决定bluff是否成功,往往就在这些细节上。
这一局,她胜在逆天的运气和不合常理的懵懂反应,哪个正常人拿了好牌会像她那样紧张又忐忑的?可下一局,就难说了。
连顺的牌毕竟是极少,到时候估计只能拼纸牌点数。更考心理,谁能吓到对方,谁才会赢。可如果她下一局拿了手烂牌,她还会选择吗?还会那么镇定吗?
越泽没有把心里的担心表现出来,倪珈也在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边的孙理突然笑了,带着挑逗地问:“倪珈,你还是处女吗?”
倪珈扭头看他,嫌恶地蹙了眉。
孙理道:“那就是了。上一局我们没有提要求;这一局加上你的初夜权,怎么样?”
越泽眼瞳一暗,脸色阴沉如水,刚有起身的趋势,倪珈拼命死死拉住他,冲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他们提的条件她不答应,那她之前提的条件也会作废,他们的赌注就会换成别的,不是倪氏股份。万一惹恼他们,他们很有可能把倪氏转手卖给倪家的对手。
越泽手上的力度很大,似乎要把倪珈的手捏碎了,他的眼眸黑暗得像深渊,看着她,定定地说:“我替……”
话音未落,倪珈脸色变了,脸上滤过一切情绪,她的手毫不犹豫地从他的掌心抽离,坚决起身。
她望着那张红木桌子,不看他,声音很轻:“对不起。”
越泽也站起身,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再去牵她瘦弱的小手,可她缓缓躲避开了,他的手于是抓了个空。
仿佛突然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影,此刻这无法逾越的距离才是他们之间的真实。
她仍是不看他,只静静望着虚空;神情空茫,像个迷路的孩子;可决绝不屈,又像个坚强的烈士。
此刻的倪珈,心底一片悲凉。
看来,还是不行。
以前和越泽一起的所有温暖甜蜜,都是真的;可此刻的孤独,也是真的。
她还是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
如果今天她输了,她就要被孙哲和孙理带走;
如果今天她赢了,她也无法跟越泽解释她的不信任。
不论今天结果如何,她和越泽之间的隔阂,是注定画下来了。
还好彼此都只是把对方当做一个勉强门当户对的对象,并没有投入太多的情感,这样很好。可为什么心里那么痛?
“越泽,对不起啊!我还是,”她苍茫地望着前方,轻轻地笑了,“不好意思,我还是习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还是不习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她的声音很轻,可就是这样的话,像锤子一样猛烈地打在越泽心上。
他记得,和他在一起的任何时候,她都是纯真活泼,可爱单纯的。他一度以为,他让她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累赘和负担,让她淡忘了沉重的过去和责任。
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她其实还是那只刺猬。
轻松惬意的时候,她会贪婪地享受一切让她心安的美好,露出肉乎乎的肚皮可爱地卖萌;
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她就会立刻蜷缩,竖着刺,远离周围任何人。
直到现在,他才陡然发觉,这一刻的倪珈,才是那个真正的倪珈。孤独,疲惫,警惕,多疑,不安,骄傲,倔强,狠烈,血性,寂寞,独来独往。
不依靠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
至始至终,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别人永远都走不进去她的世界。
而他,正是她口中的别人。
他望着亮光中她虚幻得不真实的剪影,莫名奇妙地扯了扯唇角,似乎是笑了。
这一刻,心,痛得裂开。
倪珈走到赌桌面前,刚要坐下,却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开。
她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清淡味道,惊愕看过去,就见越泽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赌场的规矩,上了桌,就不能下来。
倪珈内心一揪,刺猬一样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她刚才就说了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这男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
她气急败坏,几乎警告和威胁,声音极低只限于他一人听见:“越泽你听不懂吗?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凭什么干涉……”
“我认为,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了的。”越泽语调清淡,没有看她。
倪珈狠狠一怔,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人为她的事情承担过责任,从来也没有人保护过她,只有自己抱紧自己;所以他这样自作主张地替她决断,自以为是地替她逞能,专制,无礼。
她反感,厌恶。
可心里却涌起大片大片酸酸的温暖,烫得眼睛都痛了起来。
她咬着牙,一瞬不眨,执着地看着他;可他始终没有回头,目光清冷,看着对面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