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电梯一尘不染, 错层的间隙依稀可见酒店前厅明亮的灯光和孤零零正在打瞌睡的前台工作人员。
贺裴目光紧盯着玻璃幕墙外划过大厅时的短暂景象, 眉头微蹙。
“周嘉伟出什么事了？”夏思乔捏了捏贺裴手心, 侧头问他。
晚上分开的时候周嘉伟还挺荡漾的，不是跟王晗在一起吗, 能出什么事情？
“不知道, 刚才王晗给我打的电话，哭得特别厉害，还有人在大声骂。”
贺裴顿了片刻，估计周嘉伟跟人闹得挺凶，情况不会太好, 怕夏思乔暴脾气上来贸然冲过去动手自己受伤, 揉了揉他脑袋，缓声哄道：“乔乔，如果他跟人打起来了, 你先别动手，一切交给我好吗？”
夏思乔对他的安排不是很满意, 这人怎么还性别歧视呢？
但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道：“那你要是能力不够, 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
出了电梯两个人往酒店外奔去, 到停车场的时候都顿了一瞬, 然后疾奔向两个缠斗在一起打的浑身是血的Alpha。
周嘉伟正跟另外一个男生贴身肉搏，招招凶狠，恨不得你死我活。
两个人的信息素都疯狂涌出, 强势而狂暴地在空气中盘桓，王晗已经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下失神地涕泪交加。
周嘉伟虽然平时有点缺心眼儿，但是是非分明，也从不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欺负人。夏思乔认识他以后就没见过他跟谁急过眼。
今天这是怎么了？
快跑到离两个Alpha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夏思乔晃了一下神，头有点发晕。随即感到更汹涌强势的信息素铺天盖地漫溢开来，是他熟悉的草木味道，带着强烈的逼迫和威胁意味。
对其他Alpha而言是压制，对夏思乔则更像是安抚。
Alpha的动作明显缓慢下来，有点吃力；可能是习惯了贺裴的信息素，对周嘉伟倒没太大影响。
那个Alpha见有人过来帮忙有点着急，往周围寻了寻，见边上有一块地砖有点松动，连忙抽出拿在手上掂着。
“我他妈弄死你，你个不要脸的第三者！”周嘉伟已经红了眼，顾不上对方手里拿的什么，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冲上去。
“草！一个滥货Omega，老子还不稀得要呢，也就你当个宝！”Alpha嘴上破骂着，见周嘉伟挥拳过来正合他意，准备给他一板砖速战速决，再打下去他肯定要吃大亏了。
被加速赶到跟前的贺裴一脚踹在胸口，狠狠摔在地面挫了半米远，砖头也掉落到旁边。
周嘉伟跟王晗都是贺裴的发小，他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也足够明白个大概。
Alpha都极注重自尊，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真的发生了触及真怒的事情都希望能够自己独立解决。
这是Alpha心照不宣的底线。
“贺裴你要是兄弟就别动手，要不咱俩也完了！”周嘉伟的嘶吼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眼里都是细密的血丝，鼻子里也流出血来，跟眼泪混作一团狼狈极了。胡乱地抹了一把后，准备冲上去重新拳□□加地向那个Alpha招呼。
Alpha已经跟周嘉伟缠斗很久，体力不支，又被贺裴信息素压迫着手脚发沉，贺裴那一脚力道极重，几乎让他肺腑都震荡起来，他扶了扶地面想起来，却有点力不从心。
贺裴冷觑了那个蜷在地下起不来的Alpha一眼，又狠狠给了他一脚，带着十成十的力气。Alpha闷哼一声，喉咙咳出一点血来，再也使不出劲儿来。
不远处酒店门口的保安不安地朝这边张望，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贺裴倾身把砖头拎在手里，信息素更加凶猛地压制着那个Alpha，人却走到夏思乔边上。
周嘉伟正要狠命踹上去，小腿却被人狠狠抱住，虽然没多大力气，他却像施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
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我求求你了，你别再打了。”王晗漂亮有神的杏眼已经哭肿了，脸贴着周嘉伟小腿狠命摇头。“我求求你了。”
Alpha没力气起来，见状冷嘲起来。“还想打我啊，你看看你嘴里那个Omega舍得让我再受伤吗？他敢吗？草，要不是强塞给我的东西，我他妈大街上见到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周嘉伟感受到小腿被人紧紧箍着，他面上绝望又不可思议，流着眼泪回头问王晗。“他这么骂你你还不让我打他？王晗，我护了你这么多年，把你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一句重话不舍得说。”
周嘉伟缓缓蹲下来，温柔地抹掉王晗脸上的眼泪，却因为自己一手血渍把他脸蹭得更花。“王晗，现在你不让我打他？”
“你不让我打他？”
喉咙像是被细刀片一寸寸划碎割烂，破败的不成样子。
“我宠了你这么多年…”
…
那个Alpha跟看戏似的脱力伏躺在地面上，还在嘲讽。“有什么用呢，他不还是得护着我吗？不仅现在护着我，将来也得百依百顺地听我的，我草死他他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王晗害怕地抖了抖，更紧地抱着周嘉伟的小腿。
路灯橙黄微晃，Alpha面前忽然出现一小片阴影。他抬眼看过去，一个眉目精致张扬的Omega正盯着他看，不甚明晰的夜色里一双茶色瞳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张狂劲儿看得他心尖儿痒痒。
“呦，你们江北水土挺养人啊，又来一漂…”
下一秒漂亮Omega狠狠往他侧脸踹去，侧脸登时火烧火燎的疼。
他还没来得及再嘴欠，紧跟着又是狠狠一脚。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眯着眼睛看过去。
Omega穿着极薄的长袖，隐隐可见细瘦的腰身，让人浮想联翩。正准备再次动手，又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后面那个几乎把他踹出内出血的男生。
声音清亮，莫名的勾Alpha喜欢，语气认真。
——“贺裴，我要动手了。”
*
“查到了查到了。”六月初的白天日头有点辣，陆言从医院超市跑过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抹着额头冲到病房外面。望了望里面脸色惨白，几乎没什么人气的Alpha，忽然刹住闸。
把买的零食和能量饮料交给夏思乔，他小声跟贺裴说：“这人叫徐泽，家里是临西的豪门望族，在当地挺牛逼的，就这一个儿子，给惯成了败家子。”
“屁股后面一堆脏帐，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空，祸害了不少Omega，全让家里人砸钱给平了。”
“最近放出消息，听说要订婚了。”
陆言透过病房门口窄小的玻璃往里看了看，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怎么昨天还高高兴兴的要订婚，一转眼晚上王晗就跟这么一个脏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了。而且王晗也不是那种人啊，都一块长大的，他什么性格我还能不知道吗？”
夏思乔忽然想起订婚现场王晗有点勉强的笑和闪躲的目光。
他抿了抿嘴唇，看向坐在旁边的贺裴。
周嘉伟伤得不轻，又因为王晗的关系，怕自己父母知道以后去找他麻烦，死活不让他们通知家长。
夏思乔和贺裴，加上后面赶到的陆言三个人包了私立医院旁边的病房，轮流休息着守了周嘉伟一宿。
倒不是担心他身体的问题，而是周嘉伟现在精神状态太差了，怕他脑子转不过来想不开抹脖子。
贺裴感受到夏思乔的目光，侧脸望过去。看着小朋友下眼睑的青黑有点心疼，那么爱睡懒觉的一个人，昨天一晚上却几乎一宿没睡，一句怨言也不说。
“乔乔，再去睡会儿吧。”贺裴抓了抓他脑袋顶。
夏思乔不知道王晗到底是什么情况，没多说话，精神明显恹恹的，却强撑着道：“不要，我想在这陪着你。”
说完就打了一个呵欠，眼角溢出点儿泪花来。
陆言也跟着说道。“爸爸，您去眯会儿吧，我看老周这是个持久战，以他的愣劲儿指不定要想不开多长时间呢。咱们得节约点子/弹跟粮食，养精蓄锐地跟他耗着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昨晚周嘉伟的那种绝望和悲戚感染了，今天夏思乔有点黏人。
“那我枕着你腿睡一会儿。”夏思乔神色迷蒙，一双瞳眸刚被泪水洗过，澄亮清澈。
带着不加掩饰的依赖看向贺裴。
“好。”贺裴看了他一会儿，缓慢道。
…
男生不消片刻便呼吸均匀，坠入深沉睡梦之中，清瘦的身体有点可怜的蜷缩着。
面朝着贺裴的腹部，双臂乖巧地环着男朋友精瘦的腰身，呼吸温热，一呼一吸打在他小腹上。
“哎。”陆言叹了口气。“说实话原来我真不看好你们俩，不光是因为你家世的问题，反正…但是我说什么也没想到周嘉伟跟王晗能出事。”
贺裴轻拍着夏思乔后背没说话。
“从小我就觉得他俩最后肯定能到一起去，板上钉钉的事儿。”
他说着说着看向熟睡的夏思乔，好奇道：“要是他出了王晗那样的事儿，你会怎么办啊？”
贺裴垂眼看着腿上那颗毛扎扎的小脑袋。
“不可能。”
他说。
“什么不可能啊？”陆言没明白。
睡着的人双臂渐渐失了力气从腰上垂落下去，“嗒”地一声，夏思乔手指撞上医院沙发的木质边缘，睡梦中的人有点不满似的，蹙了蹙好看的眉稍。
贺裴缓缓将夏思乔抱起往旁边病房走去，背对着陆言道。
“什么都不可能。”
他的Omega骄傲独立，不会任由自己沦陷到那样的处境。
真那样的话……
贺裴垂眸，眸色深黑阴郁，看着男生修长的脖颈，舌尖舔了舔犬牙。
自己一定会失去理智。
*
夏思乔睡梦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交谈。
他缓缓坐起身，揉着眼睛回了回神。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窗外夜色深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透了。
门外还在小声交谈，说话的人似乎是为了避开周嘉伟的病房，而挪到了他这间再偏一些。
陆言看着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可怜兮兮的王晗，有点心疼又恨的牙痒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没分化前他们都是一块不分性别玩大的，那时候陆言就感觉到周嘉伟和王晗相互有意思。
没想到真的分化成了一A一O，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两个人却变成这样。
他有点百感交集，看了王晗半天，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句。“你为了那么一个不是东西的Alpha扔掉想了你那么多年的周嘉伟，真的值得吗？”
“那王八蛋嘴里怎么说你的，周嘉伟又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不会不明白吧？”
“你知不知道那个Alpha家里正往外发着帖子，准备召集亲朋好友宣布他们家好儿子要订婚的喜讯了。”
陆言有点恨铁不成钢，把王晗当作弟弟看大的，就算不能跟周嘉伟修成正果，他也不想王晗跟了这么一个东西。
平时多可爱的男孩子，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渣好啊？
“他都要跟人订婚了，你图什么啊？”陆言真有点不明白。
王晗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攥着，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抬眸，又流下两行眼泪，嗓音嘶哑的不行。
“我知道他订婚了。”
王晗闭了闭眼，有点绝望。
“因为跟他订婚的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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