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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楠/文
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兴盛的古典解密小说黄金时代,是很多推理爱好者心目中最向往的年代。那是个所谓的“GoldenAge”。这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约翰·狄克森·卡尔、阿加莎·克里斯蒂、又或是艾勒里·奎因等寥寥几位作者的创造高峰期都在这个年代,更是因为一批颇有创意的优秀作家构建了整个黄金时代的冰山,而所谓的古典推理三大家,只是露出水面并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冰山一角罢了。至于那些名气略逊,没等大红大紫便匆匆谢幕,有的终生以撰写评论为职业,大多数人只有两三部佳作传世。如果仅仅看到这幅景象,大概很难想象当年英国侦探俱乐部让人羡慕的繁荣场景以及那个年代的种种逸闻趣事。
事实上,一个辉煌的时代绝不可能只有几部“神作”堆砌而成,当时对同一个题材感兴趣的参与者们,他们无时无处不在进行着的火花四溅的思想交流,才是这个繁盛年代的佐证,以及它之所以繁盛的内在推动力量。或者我们能说,若没有同为美国不可能犯罪小说家代表人物的约翰·狄克森·卡尔与克莱顿·劳森的一封死人信封,世界推理小说就一定会缺少两部构思精巧、创意十足的密室小说,以及过了数十年仍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密室小说发展到20世纪40年代之初,熟读并创作过多部佳作的卡尔和劳森,大概已对单纯锁上门窗、钥匙或凶器置于屋外的设定,感到了某种厌倦。这样的密室,估计他们两个都能随便搞出一摞解答方法。1940年末,劳森曾向定居英国的卡尔致信,提出了一个几乎疯狂的创意:“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不仅门窗紧闭,而且所有缝隙都要被胶带从内侧封闭,凶手在室内谋杀完毕,便从房间消失。”卡尔当即回信,表示对这构思很感兴趣,一定要写出一部这样诡计的推理小说。1944年,卡尔果然拿出了一部长篇小说《爬虫类馆杀人事件》,从物理学的角度给出了一个解答;而劳森则是迟至四年之后,才发表短篇小说《来自另一个世界》,其解答思路颇具魔术表演之妙。
劳森的小说受篇幅所限,基本上是规规矩矩地答题,当然答案相当精彩;而卡尔不仅交上答卷,还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向拥有魔术师身份的好友劳森做了一番致敬。他将小说中一对“非常男女”的身份设定为来自敌对世家的两位男女魔术师,书中掺杂了好几段对魔术原理的阐释、一个魔术大揭秘,而其中的核心理念又与这本小说最终的答案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说到底,不可能犯罪与魔术本就是一棵藤蔓上的两朵并蒂花,各有不同的缤纷色彩。推本溯源,其本质是相近的。它们都追求一种表象与真相的落差,以颠覆物理上“不可能达到”的事件为表现根本,并且,往往是答案越简单,就越能震撼读者。
当然,魔术与不可能犯罪小说因表现形式的差异,存有不少区别。比如这本小说中的男魔术师,因考虑到或许要去朋友家表演“密室逃脱”,颇有先见之明地随身带了套开锁工具,这种在侦探小说中必然会被视为犯规的工具,之所以在魔术中可以被允许,盖因魔术的好坏的评判标准,完全系于观者的眼睛,只要他开锁的过程没被发现,那么表象和现实的落差就永远存在。而推理小说中什么可见、什么不可见,全靠作者的一支笔。这一方面决定了作者的发挥空间更大,譬如一个诡计可以花数小时的时间完成,地点选择也自由许多;但同时又意味着读者对诡计本身的技巧性要求更为严苛,诡计本身更必须常常同故事情节或叙事手法相结合,以造成一加一超过二的效果。
平心而论,卡尔的这本小说从诡计本身来看,是非常“类魔术”的。小说的情节较为平铺直叙,没有他擅长的多转折故事发展,所以他的密室解答也不可能特别复杂。和卡尔的许多诡异壮丽的早期作品相比,《爬虫类馆杀人事件》堪称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品。
小品的好处是轻松幽默、简单易读。譬如在创造中后期,被卡尔越来越像老顽童的亨利·梅瑞威尔爵士,在本书中以一种爆笑的方式登场。而作为嗅觉灵敏的类型小说,1944年创作的这部作品及时地糅合了战争背景,以一种精彩异常的方式,和故事做了有机结合,亦是可圈可点。故事发生的场景也颇为另类,卡尔选择了动物园里的爬虫类馆,各种稀有罕见的爬行动物在他的笔下逐一涌现,让我们无法不慨叹推理小说作者对另类知识的兴趣之广。
讨论胶带封闭这种“纯粹”密室的作品并不多,看到这样的设定,我想你一定已经有了兴趣想要一探究竟。而在阅读与探秘的过程中,轻松愉悦的氛围会一直陪伴着你,直至小说终章。你无须正襟危坐,只要回归侦探小说最初的游戏本质,就足以享受这部小说带给你的快乐和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