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参加了员工活动,但是以程卿的性格和平时形象,根本没有人敢跟他搭讪或者是说话,人人都觉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不敢靠近,也没有想过靠近。
也因此程卿的存在有些尴尬。他一融入不到员工中间和大家一起玩耍烧烤,二来他在,员工们也无法放开玩,他们连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知道的这是来野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露天开会呢。
就算程卿没感到处境尴尬,他也能从别人的动作神态中得出自己的存在让他们很拘谨的信息,他微微皱着眉头,今天来野餐,公司包的大巴车,他自己都没有开车来,这里想叫出租车可不是太容易。
本来是想要表现的亲民一些的,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就在程卿寻思要怎么离开的时候,cindy过来了。她脸上有几道灰痕,脏兮兮的像只小猫。程卿每次看到她都止不住会心软,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那双眼睛。干净的总是让他想起养过的那只猫。只可惜离开的时候小猫还没有长大,于是每每凝视cindy的时候,程卿都会感到熟悉。
也因此,他对她比其他人温和许多。甚至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两个人算是很好的朋友。
cindy漂亮活泼,乐观爽朗,非常受大家欢迎,虽然是新人,但会做事又体贴,基本上挑不出缺点来,公司里喜欢她的人有很多,追求者也不少,可以说是大部分未婚男员工的女神。
多少人跟在她后头追求都不为所动,偏偏喜欢上了大冰块执行长。这不得不让人感到这个世界充满了悲伤:总得来说就是看脸呗,果然帅哥美女才是一对,长得丑都要靠边站吗?
执行长跟cindy两人不就是在暧昧期么,看每次看到执行长cindy那酡红的脸就知道了,天天**心便当,中午一起吃饭,晚上要是加班执行长还会送cindy回家,这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只是这两人好像很少在有外人的时候做亲密举动,也不知是cindy害羞还是执行长不愿意。
总之就是很难想象执行长这样的人也会交女朋友,想想都叫人觉得惊奇。但是仔细一想的话又觉得很正常了,一般女孩子可能配不上,但cindy跟他站一起就特别搭。因此,对这两人,大家都是抱祝福心态的。
cindy手上拿着烤好的串,放在白色的纸盘里端过来,她先是在程卿身边蹲下,然后拿起一根鸡翅咬了一口,说:“你不太喜欢吃辣,所以我只刷了一点点辣椒酱,毕竟烧烤没有辣就不好吃了嘛,快尝尝,我亲自烤的。”
程卿看了看盘子,伸手拿了根羊肉串,咬了一块,咀嚼两下后眼神有点奇怪,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把这根羊肉串吃完了。cindy自己吃了两口后吐了吐舌头:“好像不是很好吃,我不擅长做这个。”她仔细观察了下程卿的表情。“啊……是不是不好吃?”
“没有。”程卿摇头。“还不错。”只是和她平时做饭的水平比要差远了,但也不是难吃,至少熟透了。
cindy吐吐舌:“我以前都没什么机会参加野餐的,这还是进公司第一次呢,所以有点紧张。”她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跟程卿两人慢慢地把这一盘烧烤都吃光了。
程卿看了下表,说:“十一点半了。”
“啊?这么快啊?”cindy愣了下,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程卿注意到她手机上绑了一个很可爱的小挂坠,那个挂坠很精致,显得她特别孩子气。
他在失神,cindy提议道:“那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你肯定找不到哪里能叫出租车。”
“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你留下来玩吧。”程卿并不想麻烦她,难得一次和同事出来玩,如果因为他半路打道回府的话,说出来的确是不太好。
cindy却不在意:“没关系,这次的野餐费用我都交过了,再说我也不是发起人,就算我不在也没什么。”她找到自己的包包背起来,“老是你送我回家,这次就让我送你一次呗?”
程卿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好。”
跟负责人说过一声后,cindy就带着程卿离开了。从这片草地到有车的地方其实不远,但要到处绕,来的时候程卿就没怎么记路线,现在就只能跟在cindy身后走了。
搭了出租车,程卿坐在车里望着外面的天,今天的天气很好,人世间跟忘川河是不一样的。
忘川河一片漆黑,即便是爬出忘川,走上奈何,迎接他的也是漆黑。过去一片漆黑,未来也不见五指,唯有当下,但当下,又有多少人能抓住呢?多少人投入忘川,便再也没有出来,不是彻底失去神智变得疯狂,就是被残酷吞噬,连魂魄碎片都不会留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跟现在不一样。
而活着,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可以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好人,坏人,男人,女人,喜欢的人,讨厌的人……
程卿看向身侧的cindy,cindy竟然睡着了,因为瞌睡不住地在车里点着头,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前头的司机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看到程卿的眼神,又看到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肩头,然后让cindy倚着,打趣道:“这位先生可真是疼女朋友啊,我家女儿也跟这位小姐差不多大,刚交了男朋友,唉。”
“叹什么气?”程卿轻声问,也很给面子的和司机聊起来。
“她那个男朋友啊,说是什么公司的主管,高薪,长得也不错,瞧着谈吐气质什么的都很好,就是不体贴。”司机继续唉声叹气。“现在的男孩子啊,都不知道什么叫体贴了,每天下班就打游戏,可愁死我这老岳父了。”
程卿莞尔:“我不打游戏。”
“不打游戏好啊。为打游戏这事儿,那小两口没少吵架。”
程卿但笑不语,又看向窗外,路标和行人都已飞快的速度往后褪去,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好像……什么都看到了,但又什么都没有记住。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了。这个世界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真正的程卿究竟想要什么,无能为力的同时,他便会辗转反侧的思考,自己现在按部就班的生活算不算任务进行中,他曾经在心底试着呼唤墨泽小朋友,但那总是会第一时间回应他的小孩子却不肯告诉他,到底真正的程卿想要什么。
这样一双手,能抓住什么呢?
有什么是可以被抓住的?
他的心,即使抓住了某个人或某样物品,就能得到救赎吗?他的灵魂就能因此解脱吗?程卿不知道,所以他只能选择继续往前走,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回到自己生前,然后——
然后做什么?
他又不知道了。
即使遇到了这些美好的人,他也无法为了他们停留。程卿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结果到了cindy都没醒,司机想将cindy叫醒,却被程卿制止了:“你就停在这儿吧,根据时间我付你车费。”
这种好事天上掉下来的,有便宜不占可都是傻子,所以司机很高兴的答应了,程卿坐着,就这样一直等到cindy醒来。
她醒过来的时候脸上都压出了痕迹,一条条的,红通通,cindy自己也察觉到了,摸了一把感觉糗大了,这回脸都丢没了,不好意思去看程卿,程卿却只是微微一笑:“好了,咱们下车吧。”
下了车后cindy才发现这是自己家,她愣了一下,程卿跟她说:“回家收拾收拾,洗个澡,我也该回去了。”
他转身走了两步,cindy却不知为何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程卿低头看过去,然后眉头微微拧了一下。cindy也突然发现自己太唐突,毕竟两人现在只算是朋友,她咬了咬嘴唇,问道:“你……你自己回去,没关系吗?”
程卿觉得她问得很奇怪:“……怎么了?”
“就是觉得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cindy直直地望入他眼底,“我不知道你在忧愁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一切都会过去,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程卿感觉她的话挺有道理,点头说:“好,我记住了。”
在经历了那些世界之后,他很愿意对美好的人敞开心扉,所以面对cindy的好意,他笑了笑,这个笑容跟之前的都不一样,格外的温柔。cindy被这笑电的浑身一震,她紧张地双手握成了拳头,不知道该跟程卿说什么了,小脸火红。好在程卿没有说话,只是上了车跟她说再见。
“再、再见。”
挥着手,站在原地,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
程卿回到家,偌大的房子里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书房的窗前,从这里往外看的话是一片蓝天。
天气很好。
风很清新。
白云柔软,阳光温暖。
但程卿就是提不起劲儿来,他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直坐到夜幕低垂,然后手机提示有条新信息。程卿低头看了一眼,是cindy在提醒他记得吃晚餐。
好像她知道他一定会忘一样。程卿笑了一下,心中有些温暖,起身去了厨房,像是往日每一个夜晚那样,给自己做一次午饭。他似乎在前几个世界把满心的感情都用光了,明明——以为自己重新学会了爱,但现在他竟然有种已经被掏空的感觉。不仅仅是爱,还有心。
他以为自己学到的爱是源源不断,永远不会停止,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回光返照,他早该知道,堕入忘川的鬼魂,是不可能重新活过来的。
即使附身于人类肉身,即使有了身体机能,即使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事实上,还是不一样的。选择跳入忘川那一刻,就注定了,再也不会跟人类一样了。哪怕在这身体里,也不是正常的人类。
程卿有点茫然,他不记得自己跳入忘川那一刻,究竟还愿不愿意继续做人,是不是放弃了生的渴望,还是抱着那一瞬间孤注一掷的勇气,怀揣被揉碎的可怜心脏,跳下去。
那一瞬间的痛,他永远都忘不掉了。心脏被剖开,一片片切成碎片,那么痛那么痛。在忘川里被撕碎,重组,然后再撕碎,再重组。
是什么支撑着他还保留这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早就该真正的死了。
吃完晚饭,程卿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办公室房卡似乎遗忘在cindy那里,他先是给cindy打了个电话,但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现在去拿,等到上班去找cindy,太多员工看到,影响有些不好。
于是程卿驱车去了cindy家。他虽然没有进去过她家做客,却也知道她家在哪里,只是问了人后才知道,cindy所谓的五楼506室,已经空出去很久没有人住了。
程卿站在506门口,那个热心的大妈过来问他:“小伙子啊,你来找谁啊?”
“我找一个叫cindy的女孩子,您认识她吗?”
“我没听过有叫什么cindy的女孩子住在这里啊,小伙子,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大妈怜悯地说。“506之前住的是对小夫妻,后来他们搬走了,这房子就空了下来,房东一直愁着租不出去呢,不信你看看,你看看这锁头,都落灰了!”
“应该不会有错,我朋友不会骗我。”
“那就是你记错了?也许她根本不住五楼?”
“就是五楼,我很确定。”
“肯定不是肯定不是。”大妈摆摆手。“你跟我说说这姑娘大概长什么样子,只要在这栋楼里住,我绝对有印象!”
“长头发,很漂亮,性格很好,啊,她的眼睛特别特别干净。”见大妈冥思苦想,程卿还特意强调了一遍。“眼睛真的很干净,看起来像猫一样。”
“哦!”大妈顿时恍然大悟。“我晓得了,你是说那个奇怪的女孩吧?每次走到五楼就下去的?!”
“嗯?”
“有个女孩儿啊,我见过好几次了,老是上到五楼就下去,但是她不住这儿啊,我跟她还说过几次话,她说是来找朋友的,还到过我家喝了杯水呢。”
程卿突然问道:“大妈,你住哪一号?”
“我住503。”
“……可以带我进去看一看吗?”怕对方以为自己是坏人,程卿连忙掏出身份证。“我不会骗你的,我只想去看一下。”
“没关系,小伙子长得这么好,肯定不是骗子。瞧你这穿着打扮,大妈有什么让你图的?”大妈个性也很豪爽,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走着程卿前面,让他跟着自己。程卿跟着大妈去了她家,找到了一间房,“我能进去看一下吗?”
大妈说:“可以。”
程卿就走了进去,打开房间的灯,走到窗前往外看,果然,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车。他问大妈:“那个女孩……她只来过一次吗?”
“挺多次的。”大妈挠挠头,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奇怪。“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搞些什么啊,一个个特别喜欢我家这房间,我家房间有这么好吗?”还一进来必先开灯。
“……我知道了,谢谢。”程卿对大妈笑了一下。大妈跟在他身后,感觉这小伙子有点失魂落魄的。“小伙子,你没事吧?你要想找那姑娘,以后等我见着她,我帮你跟她说说?”
程卿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你。”以后他再不会来,女孩也不会再来了。
他回到自己车上,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在心底问墨泽: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一次,墨泽并没有回应他。
程卿就这样回到了家。他再给cindy打电话的时候,对方接通了,可是当他说要去拿房卡的时候,cindy却委婉地拒绝了,说自己已经洗完澡睡下了,要不明天亲自来送给他。程卿应了一声挂了电话,然后躺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cindy果然来了,手上提着保温壶,里面是她一大早起来熬好的红枣粥,这次的粥非常美味,她似乎又回到了平时的手艺,程卿喝了一碗,对她说了声谢谢,却看向了她完美的双手。
那真是一双完美的手,可以说毫无瑕疵,甚至连毛孔都看不到,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不做家务并且经常保养的手。程卿也算是有钱人,他偶尔自己做顿饭,但因为常年工作,手心指腹都有些薄薄的茧子。
可说来也奇怪,据说学商务管理并且工作了好几年,现在在公司做新员工还经常加班的cindy,一双手雪白柔嫩,却一点茧子也看不到。
程卿发觉自己的确是越来越不走心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只是不知,是他没有察觉,还是真正的程卿不愿意察觉?亦或者,没有得到程卿全部记忆的自己,此刻还是在走程卿的老路?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的意外发现,他应该会一直信任这个女孩吧?
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啊,可是里面却装满了谎言。
程卿没有说话,喝完了粥就坐在椅子上,cindy笑眯眯地跟他说话,程卿问她:“你需要把饭盒洗一下吗?”
她愣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带回去洗吧。”
之前在公司里,每次吃完午饭都是程卿主动去洗饭盒的,但这一次他却问她要不要洗。
cindy的回答在程卿意料之中,他没有感到多么惊讶,只是嘴角的笑容莫测高深。“不如就在我家洗吧,洗完的话放到烘干机里,否则你拎着回去也不大方便。”
“呃……”cindy有点犹豫。“那好吧。”
“我去客厅。”
程卿一走,cindy拎着饭盒进了厨房,她先是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程卿并没有看着自己,才松了口气,看着水龙头有点纠结,这到底都怎么用……
可是不洗怕是没法蒙混过关的,于是她随便用水冲了冲,然后就用抹布擦了,还没擦完,身后突然传来程卿的声音:“洗好了么?”
“啊?!”
程卿拿过她手中饭盒,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去客厅吧,我来洗。”
cindy勉强一笑:“我觉得手指头有点疼,所以……”
程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着她的面把饭盒洗了个干干净净,用抹布擦干,递给她。cindy连忙伸手来接,可是她还没接到程卿就松手了,饭盒跌落地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cindy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怎么把它丢地上了?”蹲下去捡,却被程卿一把拽住。
她抬起头看他,他却没有看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问她:“好玩么?”
“你说什么?”
“我问你,好不好玩。”程卿松开手,他对她一直都是带着笑的,虽然大多时候那笑容很淡,可确实是笑容,像现在这样的冷漠,cindy从来没有见过。公司里员工那么多,他们总是说执行长不好接近,高岭之花,如何如何。cindy一直觉得不是这样,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别人这样说,如果她所见到的程卿就是这样的话,那么她也不会想要接近他的。
只是现在……她咬紧了嘴唇,仍然不肯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程卿不想承认自己心中有种叫做失望的情绪正在缓缓升腾。“既然你说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他走出厨房,cindy也跟在他身后,程卿说:“你可以回去了。”
cindy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你要我走,也得给我个理由吧?”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昨天他们不是还好好的,这才过了不到一天,为什么他的态度大变,让她都不敢认了。
可同时,她那干净的眼睛开始有了躲闪,有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