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宁这样胡说八道, 反倒比辩解更有效果。
言景转头,看见赵屿的车,他眸光深了深。他把掌中的小丫头放下来,冷声说:“走开。”
他嗓音嘶哑可怖, 赵安安本就胆子小, 吓得一抖。
黛宁微不可查地皱眉。
赵安安看看大小姐,又看看言景, 再看看远处车里的哥哥, 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小姐……”
行了吧, 黛宁见不得她哭。
“不许哭哦。”
“哦。”
赵安安憋住眼泪, 乖巧地看着她,眼中依旧带着傻傻的欢喜。
“看见你就讨厌。”黛宁鼓起脸颊,她嫌弃似的,握住小姑娘胳膊, 带她往赵屿那里走, “你哥是没给你吃饭吗,瘦成这样。”
赵安安腼腆地道:“我回去一定好好吃饭。”
黛宁敲车门:“开门。”
车锁打开,黛宁看着赵屿,笑得坏坏的:“赵爷,听说你这个月就要回坞东, 那可惜啦,也许刚好错过我的订婚典礼呢。”
赵屿抬眸, 冲她颔首,目光冷静而克制。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这个男人,黛宁甚至会以为, 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喏,你妹妹, 看好了喔。”她说,“赵安安,上车。”
赵安安吸吸鼻子,她像个小粘人精,不需要赵屿讲,又转身抱住黛宁,不舍到极致。
小丫头眼中全是倾慕和信赖,漂亮干净得像无垢的天空。
黛宁心中懊恼,她哼了一声,扶住赵安安的肩膀,推开她。
大小姐依旧是凉薄无情的刻毒模样,连神情都是高傲的,仿佛赵安安是什么脏东西。
只有青团感知到,黛宁悄悄抱了赵安安一下。
非常短暂的一个动作,短暂到可能赵安安自己都不知道。青团意识到这个事实,有几分哭笑不得。
从绑定黛宁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她是个黑色灵魂的女配,如果没有颜值加成,说是炮灰都不为过。
她并不是什么好人,没有正确的三观,性子娇气,会撒谎,爱干坏事。
可她……却喜欢而向往美好的东西。
所以她会悄悄拥抱赵安安,会笨拙地试着成全章右英,不再故意勾厉扈惹她伤心。
她对男人很恶劣,却对着柔软的女孩子,手足无措。
大小姐吃软不吃硬,恨不得在赵屿心头扎刀子,因为赵屿先前试图禁锢她。
赵安安爬上了车,黛宁转身就走。赵屿道:“我过两天来找你。”
他们的车开走,黛宁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在言景怀里,显得特别娇小。言景的力道有点紧,意识到什么,他才松了手,抿紧唇瓣,眉头依旧皱得能夹死苍蝇。
黛宁弯起唇,笑得乖巧可爱,仰倒在他怀里。
“走吧,起风啦。”
她什么都不解释,似乎笃定,无论发生什么,言景都会忠诚得像条狗。
“哥哥背人家回去嘛。”
他沉默着,最后蹲下,黛宁爬上他的背。
她喜欢这份温顺,软软的胳膊搂紧他的脖子,笑着和他讲话,语气难得的甜蜜温柔,言景走累了,她偶尔还给他擦擦汗水。
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她不怕被人抛弃,也不怕被人质疑,她把自己的坏摆在了明面上,舍不得的人,反而变成了气运子。
青团突然想起一句诗。
终是庄周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它最近文艺得可怕,看一眼言景,惆怅地想,你的梦,又能持续多久呢?
*
订婚的日子渐近,纪恬的脸也慢慢恢复了。
还真是女主运气,黛宁心想,如果是自己,鼻青脸肿又闹自杀,肯定得毁容,而纪恬皮实得很,养好以后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也是黛宁特别矫情的原因,她倒霉而脆弱,舍不得自己出事。
黛宁不信纪恬不搞事情,这几天一直提防着她。
没想到纪恬安分得不得了,连纪墨珏也不再刻意讨好,在纪家像个透明人似的。
倒是最近有两次,纪恬悄悄出门。
黛宁低声道:“跟着她。”
傍晚黛宁的人回来,在黛宁耳边低声耳语着什么,黛宁有点儿诧异,转眼一想,就差夸纪恬干得漂亮!
纪恬再不动手,想想她都得嫁给言景,这就不好玩了啊。
女主以为自己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么?这次她要给纪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言景对订婚非常上心,事事亲力亲为,黛宁也乐在其中,不为别的,就为了看关再常那老狐狸黑得发青的脸色。
言家和纪家对立关系保持了多年,关再常不是没有野心,只是这一切比起林韵如,微小得可以不计。
现在因为大少,他得对纪家那个小魔女恭恭敬敬的,想想都憋屈。
而且更过分的是,比起学习商务,言少更上心纪大小姐每天吃什么,会不会吃坏肚子,会不会感冒。
关再常:……
他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诡异的,关再常竟然明白了几分古代清君侧的臣子,内心那种苦逼之感。
又过了两天,黛宁竟然收到了章右英的邀请。
她觉得好奇,出门赴约了。
章右英的打扮依旧偏中性化,见了她,面上露出几分别扭的鄙夷,但是眼睛深处的羡慕却难以掩盖。
人就是这么奇怪,人人都在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
章右英羡慕黛宁的美貌和女儿家的娇气,而大小姐,纵然嘴巴不说,心里也不承认,可她大概率羡慕章右英的简单和勇敢纯粹。
“找我什么事呀?”
“关于厉扈,我想和你谈谈。”章右英握紧杯子,“他状态不太好,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去看看他吗?”
黛宁古怪地看着她。
章右英抿紧唇,看得出来,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愿意来干这么丢人的事情。毕竟黛宁是她情敌,请情敌去看喜欢的人,真是没谁了。
“他很难过,我认识厉扈那么久吗,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低落。厉扈也很可怜的,小时候他妈妈经常打他。”
“他难过的话,你可以安慰他呀,找我做什么?”
“我、我不会。”章右英别开脸,“而且,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青团同情地看着章右英,心想,这个死板得像块石头的女孩,但凡有半点纪黛宁的撩汉手段,也不会单身单得那么凄惨。
“男人不听话……”黛宁咬着吸管,慢吞吞道,“睡一次就好啦。”
在章右英呆滞的目光中,她细声细气歪着小脑袋补充,“一次不行,多几次应该可以。”
章右英涨红了脸。
“不知羞!”
黛宁笑嘻嘻道:“你看看你,又希望我答应去看他,又不希望。这个小变态也就你稀罕,我才不喜欢。他大概率是中二病,真那么喜欢我,怎么不发疯,不不求我,甚至不自己来找我。”
章右英听得满脸懵逼。
大小姐拿出一颗糖,带着小气又不舍的表情,放进章右英掌心。
“你守了他那么多年,别再总想着成全啦,好歹试试彻底和他说明白,最糟糕,也不过回到原点,可是万一成功了呢。”
章右英握紧掌心的糖,内心不无触动。
她看起来高挑,实际也不过是个才成年的女孩。
两个人走出铺子,黛宁一眼看见等在门口的赵屿。他前几天说过会来找她,没想到会是现在。
章右英别扭对黛宁道:“我明白了,谢谢你,我走了。”
她走几步,又回头补充。
“如果你以后来凤鸣,可以找我,我罩着你。”
黛宁大眼睛亮亮的,她点点头。
其实黛宁那个“男人不听话”的理论,纯属乱讲,毕竟她自己的日子也是摸索着瞎过。
可是她也想不到,若干年后故地重游,章右英这姑娘竟然上演了一出“娇妻带球跑”的戏码。
反正也是厉害玄幻得不行。
此刻章右英离开,赵屿打开车门,示意黛宁上车:“我有话想和你说。”
“一分钟一百万。”
赵屿道:“可以。”
“实时转账可以吗?”
“可以。”
“那不要在车里,我要去这栋楼的空中花园。”
赵屿顿了顿,点头。
可以,都可以,黛宁好奇地看着赵可以交涉去了。
这栋楼的空中花园并不对外开放,据说是老板为故去的爱妻建造的。
黛宁没觉得赵屿能谈成功,她开那些条件,不为答应他,就为了耍他。想必赵屿也明白,毕竟她睚眦必报。
可是没一会儿,她上去空中花园时,还觉得不真实。
“你和老板说了什么?”黛宁好奇道。
炎热的七月份,空中花园竟然是片气候温和的净土,泥土松软,彩蝶蹁跹。
玫瑰热烈如火,高耸的老树,垂下万千枝条,绑了一架精巧的秋千。
其实赵屿并没有说什么,老板看了他好一会儿,摇头说了两个字“可怜”。
他得到了二十分钟的使用权。
“不是有话说吗?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黛宁十分不解,她轻轻踢他,“五百万了哦,你是不是想让我别和言景订婚啊,不可能,当然,你也可以试着阻止嘛,你之前想杀他,多试几次,万一成功了呢。”
她细嫩的手指抚上秋千,一张绝艳的小脸笑意盈盈。
“他死了,我就嫁给你呀,你说好不好?”
赵屿低低笑出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不知道在笑谁。
许久,他敛住笑,淡淡看着她,手抚上她的脸颊。
“纪黛宁,我放弃你了。”
黛宁愣住。
什、什么?
“这游戏,我不陪你玩。我退出,你这辈子,尽情玩得开心些。”他的手指很温柔,拂过她的眉眼,说着放弃她的话语,眼神却带着很浅的柔光,“你可真是……”
这句话没有说完。
黛宁眨巴着眼睛看他。
重逢后的赵屿似疯似狂,再也不见了当年运筹帷幄的冷静温和模样。
但此刻,眼前的男人,却渐渐与三年前的赵屿重合起来。他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也像棵宁折不弯的柏杨树。
哪怕根渐渐腐朽死去,也要风骨依旧留存不变。
黛宁看不懂赵屿眼睛里是怎样一种情感,半晌拉拉他衣角,无辜地冲他笑笑。
“我有点儿后悔啦,要不我悔婚,和言景分手,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呀?”
他低眸笑笑,摸摸她一头软软的小卷毛。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这就已经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黛宁有几分窝火,她向来最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东西,哪怕前段时间赵屿发疯要囚禁她,她都能想出最刺他的心的对策,还能全身而退。
他怕她闭上眼睛不再醒来,她偏偏要让他再次感受,逼他放自己走。
可是现在,她无法预料赵屿要做什么,只好故意试探他,可赵屿并不上当。
蝴蝶落在她的肩头,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黛宁离开之前,赵屿说:“等等。”
她眼睛亮了亮,轻轻哼一声,后悔了吧!
赵屿蹲下来,给她把散开的鞋带系好。他垂着眉眼,仿佛拂去一粒灰尘那样自然。
不见卑微,也不见讨好,平静得过分。
起身后,赵屿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支票,他签好名,放在黛宁掌心。
“数字自己填,你觉得高兴就好。答应你的事,总不至于哄你。”
她拿着支票,抿起小嘴看他。
不解、疑惑,这时候,反倒真像个懵懂的孩子了。
赵屿说:“回家吧。”
到了家里,黛宁依旧一脸茫然。
“赵屿想做什么?”
青团也不晓得啊,它太难了:“被、被你玩坏掉了?”
“他不喜欢我啦?”
不,青团想,他是拿你,彻底没办法了。
他想做回曾经的赵屿,剩下最后的尊严,不要狼狈得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