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园兼营钓鱼池和箭弩射击场,座落在横滨市的户塚下仓田。这里的主人虽然是中村次郞,就住在松风园入口处的新建住宅里,但是实际上,他把松风园的经营,已经交给了长子正行。
八月十三日下午三点多钟,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里问道:“喂,你是松风园吗?”
“对呀!……你的什么地干活?”对方好奇地问道。
“在您那里,是不是可以练习箭弩?”
“是的,可以!……”对方欣喜地回答。
“我是今天刚刚参加驹込箭弩的新会员,那里面有初学者使用的练习场吧?”
“当然有啦。有初学者使用的从十米开始的靶子。”
“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练习?有没有时间限制呢?”
“只要是白天,什么时候都可以。”
“平日的白天怎么样?”
“也可以,除了星期天以外,几乎可以一个人进行练习。”
“一个人射击?没有其它的任何一个人?”女人立即感兴趣起来。
“平日里几乎都是这样子的。”
“是么?……费用怎么收?是按时收费吗?”
“通常要租用弓的话,一小时是三百日元。如果你是会员……”
“不,弓我有。”
“啊,是吗?……那么,只租用场地,一小时是二百日元,一整天是一千日元。”
“知道了!……”女人回答着,然后打听了一下从户塚车站去那里的路线后,电话就挂断了。
打电话的第二天,上午十点二十分,一个女人来到松风园说:“我就是咋天打电话的那个人。”
看上去,她是从清早起,就提着沉甸甸的弓盒,顺着日光下的道路,从汽车站徒步走来的,浑身汗水淋淋。她把皮制的弓盒,放在长条掎上,一边揩汗一边说:“离汽车站还好远哪。”
钓鱼池子那边,有三个人正在垂钓;而射击场这里,却空无一人。好像只在偶尔的某个星期天,在联盟的组织下,才会有团伙的人,从东京来到这儿。
管理人中村走在前面,给客人带路。他们沿着狭窄的山道,逶迤向后山走去。路上有一种像是野兽粪便似的东西。在稍微前行一点的丘陵地带一角,杂树林中伐出了一块空地,把它修成了箭靶场。
“初学者,先从这儿开始。”中村把她带到了十米靶场。
当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后,不知怎么,女人也不去动一下箭弩。她一边注意着豹脚蚊,一边从手提包里取出香烟,点燃了火。她好像是在等人。
顷刻间便得到了证实:一个男人从另一条小道——不是他们二人上山来的那条小道,迅速走了上来,向女人招了招手,来到箭靶场。女人把刚才学到的射击方法,一一讲授给男人。男人即刻领会,先使戊烷基箭进行练习。对一个初学者来说,他的持弓姿势是稳健的。五支箭为一组,射了五组后,他发现有个毛病,那就是所有射出去的箭,儿乎全都集中在靶子的左上方。不过,这几支箭射得还好,所以,并不是射击技术低劣。它的起因,可能是在于箭弩本身固有的毛病,或者是在于射击者本人的毛病。
只要修正表尺,从目标的中心,往右下方瞄一点就可以了。
他果然想得不错:当他修正目标后,箭镞射得离靶子近多了。不过,深浅还是不均匀。每三支箭中,就有一支箭,飞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当他拉第一道扳机时还可以,可是拉第二道扳机时,不知怎地,扳机总是急速弹起,箭头摇摆得十分厉害。
他们一刻不停地,连续练习了一个小时后,稍许休息了一会儿。男人浑身汗水淋淋,而且,发现整个手腕都变红了,这是被豹脚蚊子给叮咬的。
休息了片刻之后,男人又站起身来。这一次,他把望远瞄准镜固定在弓上。十米箭靶就使用望远瞄准镜,要是有人见了,岂止会发笑,一定会感到疑惑不解。
接着,他掏出一根细绳,把绳子从鱼箭箭头的孔中穿过,打了个结。绳子的长度大约有三十米。有点令人感到可笑。通常,鱼箭的箭头呈扇面式鱼叉状,为的是拖捞鱼时,不让它脱钩。但是这个箭头,不是那样。这箭头的顶端,像一把尖锐而平滑的双刃剑梢儿,即便射在鱼身上,往上拉时,肯定会一下子脱开。
另外让人感到奇怪的,就是在放箭弩的皮盒里,根本找不到固定缠线轴。本来这里就不是河川和大海,而是箭靶场。而且,如果知道这是一支会脱钩的箭,就是系上绳子,与不系也毫无二致,可是……
把弓弦上好后,他放下表尺,上了保险开关。然后,装上系着绳子的箭。这一次,他转到长凳的背后,稳稳当当地往草地上一坐,把毛巾叠起来,垫在长凳上,然后把箭弩的扳机部,搁在了毛巾的上面。这一次是依托设计。
男人以跪射的依托射击姿势,平端着弩机。这一次,支撑点不是手臂,而是长凳。所以,手中的箭弩一点儿也不晃动。
“好了!……”他点了点头,暂时放下手中的箭弩,在长凳子的上面,把绳子绕在圆轮上;尽最让它减少阻力,来端的绳头已经耷拉到了地上。
再一次端起箭弩后,目标的中心,已经被望远瞄准镜的十字线给捕捉到丁。拉上第一道扳机,屏住气息,为了不使扳机突然弹起,他的手指慢慢地往回收……
“咔嚓!”的发射声和轻微的震动。箭带着绳子飞了出去,插在了距离箭靶中心,大约二十厘米的左下方。男人把箭弩放在长凳上,来到了箭靶的跟前,一动也不动地观察了许久后,把箭镞拔了出来。由于带着绳子,有点份量,他原想箭射得不会太深,其实不然,比射靶用的箭射得还要深。也许是箭刃锋利吧,拔时的阻力却很小。
那个男人返回长凳旁边,这一回,他瞄准距离目标中心二十厘米的右上方,把箭射了出去。跟计算的一样,箭镞十分漂亮地,插在了箭靶的中心。
“漂亮!……”身后响起了啪啪啪的拍手声。他扭头一看,那个女人正站在他的背后。
“真棒啊,完全不像是个初学者。”
“是吗?其实很简单呀。”
“那么,你打算连续学几天?”
“四天,中间的星期日休息一天。因为来后才知道,平常没有一个人来这儿。”
“练得那么起劲,究竟想干啥?”
“应该说是为了捕鱼呀,谁都想在背地里学点本事,在伙伴们面前露一手。”
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他又练了一个钟头。男人用这只箭反复练习着。他练得异常地起劲,甚至连流下来的汗,都是用嘴给吹掉了。射了十几次,只有四次稍稍偏离了箭靶子的中心,其余的全部射中了靶心。也许是望远瞄准镜和依托射击的缘故吧。
这一天就暂时练到这里,他收拾起箭弩,仍然从另一条小道下去,身影消失了。女人付了三小时六百日元的租场费,也离开了这里。
自从那日以后,那个男人连续来了两天,星期日隔了一天,从星期一开始,他连续又来了两天。他好像是瞅着靶场无人,只有自己的时候才来的。
过了几天以后,女人突然不来了。果然她也不过是个司空见惯的虎头蛇尾的人。一开始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练得很起劲,可是练着练着,突然觉得无聊起来了。她仿佛觉得:“总而言之,这无非就是打靶吧”。
对那位女顾客,管理人中村只是估计,她可能是东京酒吧的老板娘或什么人。
“那么,这是剩下的一半钱。”男人把十张一万日元的钞票递给了女人,“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起。”
“别客气啦!……”女人一把接住了钱,十分惭愧地说,“就是那么一点小事,竟然要你二十万日元,这不太好吧……”
“哪里的话,若是求一个靠不住的人,不可思议地引起他人疑神疑鬼的话,那我就不能如愿以偿了。如果是你,那我是放心的。这是放心费呀。”
“不过,这个业余爱好也不得了哇。偷偷地练习,想乘人不备,突然战胜箭弩方面的朋友……”女人一边笑着,一边奇怪地歪着脑袋问,“花那么多钱,有意思吗?……”
“有意思,你这个女人,大概是不了解的,这是男人的业余爱好。比起玩女人和赌博,还是这个便宜又刺激呀!……”
“要是有那么多剩余的钱,”女人送过一个秋波后说,“以后,是不是也该稍微花在,追求女人上午方面一点,并不像你所担心的那样,需要花费好多钱呀。”
“知道了,箭弩的兴趣告一段落之后,我就到你们店去。我想大概是不会隔好长时间的。”
“一定要来呀,因为我相信你,在等着你哪!……”女人热情地露出笑容,向那个男人挥了挥手,“那么,再见啦!……”
“以后见。”目送女人乘车而去后,男人匆匆瞥了一眼手表,然后,钻进了附近的电话亭。把钱投入了投币孔,拨动了号码盘。
电话通了,可是没人接。他把电话挂上,重新又拨了一次,仍然如此。这一下,他知道了对方家里现在没有人。
他来到外面,向一辆急驰而来的出租车扬起了手。
下了出租车后,没有走多远,就到了私铁的道口。在穿过铁路的左侧,有一幢三层楼的公寓。纵然不像公馆或官邸,也不是那种廉价公寓。这是一栋结构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门口种植着白杨树,髙高的枝叶被风吹得摇摇曳曳。
在门口停下脚步,摸了摸里面的衣兜,确认配的钥匙还在之后,那个男人便走进了公寓。午后三点的公寓楼道里,就连只猫的影子也没有。
来到二楼十一号房间前,用拳头的前关节,摁了一下门铃,没人应答。门紧锁着,打不开。他把薄尼龙手套戴了上去,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哧溜”一下钻了进去,从里面栓上了门。
男人没有翻箱倒柜。他把鞋脱在水泥地上,径直向电冰箱走去。打开冰箱的门,朝里窥视一番,伸手进去,拽出了一个代替冰枕使用的冰袋,把它往带来的百货商店的纸带子里一装,穿上鞋离开房简,照旧锁上了门。
他一边走在没有一个人影的走廊,一边摘下手套,和钥匙一起装进衣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