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山阴地区调查的野见山修介医生,一回到东京,立即来到了仓田山家的宅邸。
最近,仓田山吉道夫的衰弱,正在不断地加剧着;经常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这时,他也是在病榻上,艰难地迎接了野见山医生的到来。
长着一头白发、颇有仙人风度的野见山修介,迈着落地有声的步伐走进来后,开口便道:“唉呀,您的孩子出什么事情啦?”
“已经知道了吗?”仓田山吉道夫苦笑着问。
“在报上看过了,简直吓了我一大跳,不过,知道幸亏只是受了点伤……”
“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也许是福星高照吧。”仓田山吉道夫露出笑容。
“那么,恢复得怎么样?”
“好像还可以,说不定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那好啊。不过,尤佳丽小姐去哪里啦?”野见山一面问,一面四处寻觅。
“方才和律师、野中先生二人一起,出去到博五郎那儿探视去了。”
野见山修介从医院派来侍候病人的护士手中,接过仓田山吉道夫的病历卡后,对时好时坏的病历从头看了一遍。
吉道夫恍如等得不耐烦地催促道:“喂,野见山医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请你等我把病情检查完再说。”
他制止住仓田山,待他大致诊察一遍后,一边摘下听诊器,一边说道:“那里的院长,是我们髙等学校后几届的同学。他给了我全力的协助。大概用了十天的时间,在仓库里把即将销毁的病历卡,翻到了最底层,帮我找了出来。因为是在病历卡上看到的,那只能说是奇迹呀。”
“是吗?那么……”
“你的已经去世的前妻——美代子的血型,如果是AB型的话,O型血的尤佳丽女士,就不会是你的亲生女儿。不过,美代子的血型却是A型。”
“什么,是A型血?……”仓田山吉道夫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是0型血,美代子则是A型,因此,O型的尤佳丽女士,作为你们两个人的孩子,没有一点儿不合乎道理的地方。”野见山医生说着,掏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这是病历卡。”
“是吗?……”仓田山吉道夫接过病历卡,粗粗地浏览了一遍,“能不能请护士小姐,稍微出去一下?”
“知道了。”
当护士遵照野见山的建议离开后,仓田山吉道夫马上说道:“可是,野见山医生,O型血的人,天下不是有的是吗?”
“那当然了,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啊。不过,从一开始,我就对你说过了。即便是血型,这也不过是一种概率。”
“能否把那种概率再缩小一下?”
“当然可以。现在,用ABO式、MN式、P式、RH式以及其他的方法,可以检查出几十亿种不同的血型。不过,仓田山先生,松江医院留下的,只有ABO式的。当时,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现在既然没有夫人的血液标本,那也只能如此了。明白了吧?”
“嗯,道理倒是明白了,不过……”仓田山吉道夫还是恋恋不舍。
“……仓田山先生,”野见山医生把脸凑上前去,悄声说道,“在我出去的这几天里,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吗?在尤佳丽女士的身上,出现过疑点没有?”
“实际上……”吉道夫略带苦涩地说:“家庭女佣小渊在背地里,告诉了我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她经常在浴室给尤佳丽搓澡。她说虽然是搓背时发现的,不过,她总觉得尤佳丽臀部的黑痣,有一种好像是最近移植的痕迹,就是下嘴唇右侧的伤疤,也觉得是新近才有的。”
“噢?!……”野见山医生闻言,微微感到一震:作为医生,自已检查尤佳丽的身体时,就已经感觉到了。然而,在当时没有证据地情况下,他觉得此事不能轻率地讲出口,便采取了慎重的态度。
“这样的事,我想是不应该凭直感,随意乱讲的呀!”
“是的,我也这么讲,并严厉地申斥过小渊。这么一来,她说,据她自己的判断,觉得好像是有人在暗中,秘密操纵着尤佳丽。而且,也可以考虑,她可能是做过整形手术,所以,她想请在信用调查所工作的熟人,给秘密调查一下。说到这儿,她就打出了所谓‘为主人’的幌子。因此,我也就不能再说:‘混蛋,你就别再乱来了呀!……’我叮咛她说:‘如果非要是那么钻牛角尖的话,好吧,那就调查一下试试看吧。只要能通过调查,弄清楚这是你的过虑,那敢情好。不过,除了我之外,你要是胆敢把这件事,向其它入泄露一句,我就立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今日日日被男人糟践,生不如死的黑暗地狱!’”
“的确是啊,如果能够找到那家做整形手术的医院就好了。这可是关键呀!……”
“可是,院长……”仓田山库吉道夫也许是讲累了吧,他轻轻地合上了霜眼说,“这件事我倒是很如意呀。因为从前的生活,她有些地方虽然似乎太老于世故。不过,奇怪的是,她也有恬淡的地方,并不觉得是在迷恋遗产呀。凭心说,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因此,究竟来人是真正的尤佳丽、还是假冒的尤佳丽,你也就不怎么想去理会它了。”
“可能是这样吧。”仓田山吉道夫轻轻渣眼表示同意。
“可是,仓田山先生,那可不行啊!……”野见山院长板起严厉的面孔说,“即使你本人有那个意思,但是,如果从客观方面来看,社会上的正义,是不能允许她那样的。那怕是有一点疑惑,也要追查到底。因为它关系着巨额的遗产继承呀。”
“你这么一说,我实在是无言以对。一来死期渐渐地逼近,二来再加上孩子的事故和别的什么事,我的精力已经耗尽了呀。”
“不管你变得多么软弱,唯独这件事情,却是绝对不能妥协的。是的,尽管力量微薄,但我也要尽一切力量,从侧面来调查一下。当然我要秘密地进行,不让任何人有所察觉,请你绝对用不着担心。”
“是嘛……?”仓田山吉道夫无力地叹息一声。
“不管怎么说,如是真的是这样,正式承认尤佳丽,还是稍微向后拖儿天为好,而且博五郎那孩子也在住院。”
“知道了,就那么办吧。请多多关照!……”仓田山吉道夫答应了。
野见山院长把护士唤进屋里,低声吩咐了两、三点注射和其它的注意事项后,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当他拐过长而空旷的套廊,向大门走去时,有人喊了一声“院长先生”,将他叫住了。
野见山修介回头一看,方才谈论过的小渊绢代,正微微哈着腰,向他慢慢走来,殷勤地问道:“啊!……先生到松江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嗯……”野见山略微思索了一下,决定这时先与她简短地周旋几句,“你注意到的事情,方才已经听仓田山先生讲过了。”他笑着说。
“是啊,我曾对主人讲过一次,虽然受到了老人家严厉的训斥,不过,作为我……”
“喂,这也不是站着谈话的事儿,有房间没有?”
小渊在前面带路,把他领到书斋后,俩人隔着一张大桌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那么,仓田山先生前妻的血型呢?”
“是A型!……”野见山修介肯定地说。
“真的是A型吗?不是AB型?”
“是的,不是AB型,就是A型血。”
“那么,因为主人是O型血,尤佳丽要真的是O型血的话,血缘关系大致也对呀。”
“嗯,是那样。如果他的前妻是AB型,那就可以清清楚楚地断定,他们不是父女关系了。”野见山修介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变说,“可是,你对血型似乎也很了解呀。”
“因为我看了很多书,调查过了。”
“是吗?……”野见山略为吃惊地问。
“不过,那只是ABO式的血型吧。”
“你大概是想说,光凭这个,还不能最后肯定吧。你说得对。可是,在战争结束前的日本,就连ABO式的验血方法,也是刚刚开始应用、没办法呀。”
“可是,至少也要有个MN式的吧。”
“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野见山院长笑了一下说代,“看来你也不知道呀。事到今天,你就是说这些,强求去找那些没有过的东西,也是无法弄到手的。要是现在活着的人,那还好办,不过……”
“那个……院长先生,书上写着现在可以从头发上,检验出血型来呢!”绢代突然讲出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我也听说过。虽然不是我的专业范围,但是,我想在法医学界,多半已经开始使用了。不过,那种事情可不好办哪。莫非你……”
“是,我知道在主人房间的佛龛的抽屉里,放着已经死去的两位夫人的头发。”
“嗯?……”野见山修介不由地沉吟一声,“有那种东西吗?”
他说了这么一句后,马上站起来,离开书斋,迅速返回到仓田山吉道夫的病房。
“仓田山先生!仓田山先生!……”野见山修介一路呼叫着,飞奔进病房里来,“听说你有故去的两位妻子的头发,那是真的吗?”
“遗发?是有啊,不过那有什么用处呢?”
“为什么不早一点吿诉我。从头发上也可以鉴别出血型来啊!……”野见山修介兴奋地又蹦又跳。
“啊……!可是,那已经是近三十年前的了……”
“没关系得啦,在现代的法医学面前,那是丝毫也不成问題的。因为,就是几百年前的木乃伊,也可以查验出它的血型。是在佛龛的抽屉里吧?”
在小渊的带领下,他们从佛龛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遗发。遗发被郑重其事地,包在数层旧油纸里,上面分别写着“亡妻美代子”、“亡妻幸子”的名字。
“骨灰呢?……”
野见山修介如此一问,仓田山吉道夫回答说;“幸子的骨灰埋在八王子的墓地。可是存放美代子骨灰的寺院,被战火给烧毁了。”
“那么,我把这些遗发暂且借走。我宥一个熟人,是法医学界权威,现在在科学警察研究所工作。就让这个人给化验一下吧。”
野见山修介如获至宝,捧着头发兴奋地喊着。
“再有,这件事就讲到这里,请留点神,不要把这些话,传到尤佳丽本人的耳朵里。”
最后,野见山修介向仓田山吉道夫和绢代二人叮咛道。